第二天凌晨四点半，陈新展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感冒已经好了。头不昏鼻子通畅，他灌下去床头柜昨天剩的半瓶矿泉水，很麻利地起床。

    轻快的身体让他觉得充满干劲，他虽然惦念着葛妤，但是他只想让葛妤早上别想那么多好好上课。

    陈新展的信念感很强，他这么想就绝对不会打扰。

    这下轮到葛妤坐立不安了。葛妤七点半起床，十分钟洗漱穿衣服，五分钟吃了个小面包，她早上没胃口一般不吃，然后就打开早读音频开始早读十五分钟。

    接下来八点出头一点点，葛妤准备好了课堂会议号，书本，笔。

    她打开抖音，点开陈新展的抖音，又把视频一个个看了一遍。葛妤突然发现陈新展的微信和抖音的昵称都叫“仲旭凯”，这很像一个人名，不像网络名。

    葛妤像找到了个开启话题的钥匙，兴冲冲地，但是依然装作很不在意地问：“为什么你抖音和微信名字都是仲旭凯？刚开始我还以为不是你。”

    陈新展正在空闲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几年如一日的坐姿坐在一堆西瓜对面。发着呆敲敲这个碰碰那个，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早上还不算繁忙的市场，然后再凝视着西瓜或者远方来思考很远很远的东西。

    就在他抑制着自己的思念，想着当兵的生活的时候，手机特别关心的提示音让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看到消息出现在屏幕上他都不可思议，点进去看，笑了出来。

    他就这么保持嘴角的弧度保持了将近五秒钟，用左手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吸管中央在瓶子里搅了两下，右手摁住手机说：“没有没有，因为之前一个——机缘巧合，就拥有了这个名字”。

    开心之余，他没忘记葛妤要上课。他瞥了眼时间，八点二十出头。他有点着急了，又有点着急又有点温柔地说：“你不是马上要上课了吗？怎么还在玩手机呢？”

    葛妤很想问问他是什么机缘巧合，这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是他去哪里算命算的吗还是怎么回事。可是再怎么好奇葛妤也缄口不言，既然他不说那自己还是先别问了。

    她很喜欢听陈新展这种有点像温温柔揪住了自己的小尾巴的感觉。但是她也还是必须装作自己没被这种语气吸引。很正经地打字过去：“嗯，马上上课，八点半准时。”

    陈新展嘬了口矿泉水，继续说：“那不挺好的吗？准时一点也挺好。”“哎，我正好挺喜欢仲这个姓的。嗯..有这么一个...一个别称也好，小名也罢，也蛮好玩的。”

    葛妤听他这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的解释也就作罢。就算她想问个清楚，也只能发：“哦哦”

    陈新展突然靠近到手机麦克风跟前，放轻放柔了声音：“你先去上课吧，笨蛋，等下课我再找你。”这声音绝对不输电视剧的配音，对百分之八十的女孩子都极具蛊惑力。

    葛妤也不例外，听到这句话脸上一下子就红了，心跳也快了一个频次。

    但是葛妤清醒地明白他这是故意为之。

    葛妤没有理会他。她深呼吸了几下，很快就恢复正常。

    陈新展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葛妤连个“嗯嗯”都不回了。

    他自己又听了两三遍，没什么问题啊。他觉得葛妤肯定是害羞了，就算还想说话，但是一看时间还是作罢，他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葛妤下课了，没等到陈新展的消息。

    中午，沈黍发来午餐look，跟葛妤说了一堆高数理论，葛妤数学不好，高中数学都快忘了，大学又不学高数。只能懒懒地回应他几句。

    下午，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还是没等到陈新展的消息。葛妤有点提不上情绪。

    她点开陈新展的聊天框，又无奈退出。没有话，找人家干嘛，人家都没找你。

    陈新展是故意的。他昨天收到了葛妤的警戒线，今天又是葛妤忙碌的星期一。所以他不会轻易去找葛妤，而且，他没什么话可以跟葛妤说的了。

    他觉得很陌生，因为这和他之前六年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预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是，联系上了聊上了却没话说，这种情况他想过，但是他只要想到就立马告诉自己不可能。

    现实是就是如此。

    可是人是主观能动的。

    葛妤发了条空间，大学食堂美食图片大合集。

    葛妤是放下去一个明晃晃的诱饵，陈新展是明目张胆地愿者上钩。

    他笑了。

    “你刚刚发的是你食堂菜谱吗？你大学食堂菜谱这么丰盛的吗？”

    她笑了。

    “对啊对啊，馋死了”

    陈新展突然就有点泄气，但他马上就为葛妤开心。“哎，大学的伙食还是很好的”

    葛妤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想安慰一下他。“但是那边外卖没什么好吃的”

    陈新展反过来安慰她：“为什么说外卖没什么好吃的？外卖费应该挺贵，但是外卖应该有很多的，有很多种类的。还能怕那边没有什么连锁店之类的呀。”

    葛妤回：“我们新校区在郊区，我已经在美团上看过了。真的很关心好吃的”

    陈新展笑出声了，他今天的坏情绪一扫而空，笑得不能自已，只好先打过去一串“哈哈哈哈哈”。他笑着想葛妤真不愧是金牛座，这么看重美食。他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很可爱。而且他觉得自己和葛妤的距离也拉近了很多很多。

    说到吃，好像为他们这段缥缈的关系增添了烟火气息，是陈新展喜欢的温度。

    他还笑着，笑嘻嘻地说：“还，还没到那儿呢，还没开学呢，搁美团上已经在那边踩过点儿了”

    葛妤听他这种自然的语调还有爽朗的笑声，非常舒心非常安心非常想交心。但是她只能打出个“对啊对啊”。

    陈新展笑眯眯地说：“对，确实吃的也很重要，一般心情不好吃的东西都不好，那心情肯定不会好。”他开心得有点语无伦次。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可能是葛妤喜欢吃东西，很可爱。

    可能是葛妤喜欢吃东西，他也喜欢。

    可能是葛妤喜欢吃东西，让他觉得葛妤的形象更真实了更接地气了，他们的距离近到碗筷之间。

    可能是葛妤喜欢吃东西，让他觉得最重要的烟火气，他最需要的温度，葛妤依然有。

    陈新展家里晚上又没人烧饭，又没人在家吃。姐姐在学校，父母依然在市场里烧饭。

    可是今天晚上，陈新展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吃路边摊。

    他心里暖暖的，是葛妤给的。他要带着父母去吃顿烤肉。

    陈新展就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他一旦决定就刻不容缓去做。

    他骑着电瓶车回市场，长长的腿迈出大大的步子，走到自己家门口笑嘻嘻地合上李莉正在看的账本：“妈，别看了。今天早点关门，带你和爸吃烤肉去。”

    正在喝水的陈建辉呛了一口，他咳了几声：“你抽什么风？想一出是一出，晚上也有生意。”

    李莉虽然不知道儿子怎么突然会有这个主意，但是她也确实觉得应该支持。她站起身回头说：“儿子一片心意！咱们家也有段时间没坐在一起好好吃过一顿了，梦梦在学校，不然今天更齐全。”

    陈建辉是刀子嘴豆腐心，儿子已经准备好去当兵，他也不舍。又经常凑不到一个桌上，他也愧疚。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水杯盖子盖上了。

    陈新展有点感动，他很站在门口，个子高，手脚长，一抬手就碰到了卷帘门的最顶部，他左手抓着房檐的卷帘门，等着陈建辉收拾东西。

    陈建辉走出门外，发现自己已经比儿子矮了一个头，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陈新展的右肩：“关门啊，没眼力见。”

    陈新展知道这是父亲的内敛，他笑了一下。右手也伸上去，然后大腿微微弯曲，“哗啦”一下就把房檐上的铁门给拉了一半下来。陈建辉想帮着他一起拉，结果还没上手，陈新展的第二次发力已经完成，铁门触碰到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桄榔”。

    陈建辉佯怒：“慢一点，门被你摔坏了。”

    他想起了三年前刚刚下学初入社会的儿子，那时候他和自己差不多高，这个铁门得踮脚才能够到，一个人拉下来费力，都是自己发力他帮忙。

    儿子真的长大了。

    陈新展跑到前面去：“爸妈，我先去停车场找车，你们在后面慢慢走。”市场车多，自己家的私家车很久都没开，都快忘记停哪儿了。

    他很轻快地走在熟悉的市场里，给葛妤发过去了一条语音：“今天就想好好去趟市区，现在”，说完他就发过去他刚刚拍的市场里的晚霞。

    这晚霞不是娇艳似火的大红大紫，是微微的鹅黄，泛在淡淡的蓝天边缘。

    就像葛妤给他的感觉，她不是浓妆艳抹或者倾城倾国的大美女，她就是陈新展最熟悉的一个温暖的女孩儿。

    葛妤收到了陈新展的消息，但是她问出了毫不相关的问题，这也是她很想问的问题：“你没对象吗现在”。

    葛妤想得很好。

    如果说有，那就立刻斩断联系，不再往来。

    如果说没有，葛妤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顺其自然。

    其实她知道答案，但是她还是想问。

    陈新展正在找车，收到葛妤的这个问题有点懵。他搞不清葛妤的来意了，但是他实话实说：“没”

    葛妤像喝了一大口果酒，她有点窃喜，但是辛辣和回味的苦涩都在给她敲响警钟，不能越界。

    葛妤知道陈新展现在个儿高，长得不错，有责任心，性格幽默，是很多女生理想型里的重要要素。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没有处理好就不能耽误人家。而且自己不是什么大美女，也没什么一技之长，甚至很平庸。

    “你应该找个漂亮女孩儿”

    陈新展找到车了，在车子边上等父母。他看到葛妤的这句话更是莫名其妙。他觉得葛妤好像对这个话题很严肃，他打字过去：“什么意思啊”

    葛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喜欢陈新展，但是她就是因为知道陈新展是好人她喜欢陈新展，所以她不能耽误他。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愿意想象他离开的样子了。她只好发过去：“没什么意思啊”

    陈新展看了看这段奇奇怪怪的对话，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发文字可能会有点凶凶的。他仓皇笑着温温柔柔地赔礼：“没有，没有，我，我没有，没有凶你的意思”

    葛妤被他这个结结巴巴的赔礼弄得有点心软，她发过去了一个笑哭的表情：“我知道”

    父母来了，一家人上车。陈新展又看了一下这段对话，似乎感应到了葛妤小小的焦虑，他打字过去：“找对象不看脸的”。

    陈建辉在开车，李莉坐在副驾驶上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陈新展坐在后排打字：“这种东西没用，在一起久了性格很重要的”

    葛妤被陈新展震惊到了，她此前一直以为陈新展应该也会喜欢漂亮女孩也会追求流行审美。“你还挺通透的”

    陈新展把头埋下去笑，敲字：“哈哈哈哈，哥们也阅人无数好吗”

    葛妤很喜欢陈新展用“哥们”这个词，太有那种开开阔阔的劲儿了。而且她很开心陈新展并没有因为对自己的执念而放弃自己的生活和对其他人的情感。

    她开心地敲出一连串“哈哈”。

    葛妤开心了，陈新展也开心。“漂亮女孩也不少见，哈哈哈哈哈哈哈”

    葛妤心里升腾出的“满意”二字几乎要转变成“幸福”了。

    她不喜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那种偏爱，她要的是姹紫嫣红看遍，却只在小花边驻足的这种偏爱。

    “感觉男生和男生也不一样”

    陈新展知道这一定是好话，于是故意问问：“为什么不一样”

    “有的男生很肤浅很幼稚，有的男生不尊重女，可是又有一部分男生懂得健康的审美观，尊重女性”

    陈新展打字过去：“嗯，不尊重女性这个确实不好，但是幼稚男孩子都会有点，我也一样哈哈哈”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窗外的晚霞粉粉的，陈新展拍了个三秒的视频给葛妤。“天气好心情都好”。其实心情好不是因为天气好。

    “对”葛妤知道陈新展心情好不是因为天气好，但是她装作看不懂。

    到了市区天已经稍稍黑了，陈新展在街上看见有人卖最近很火的花朵笑脸气球，他觉得这个圆圆的脸很像葛妤，就买来系在车子后视镜上，还合影留念。

    是李莉拍的他牵着气球的背影，天黑黑的，但是周围的建筑物发出微微的光线勾勒出他的后背轮廓，肩膀宽宽，背部的微微的肌肉线条被勾勒出来，很有安全感。

    他编辑了一条说说，定时在第二天凌晨的四点多钟，文案是：“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