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殊同志作为雏鹰计划毕业成员，现加入我们汉月市公安局锦渡分局，算是我们的编外人员，以后会和大家一起工作，大家掌声欢迎。”

    简单的入队仪式后，方渺川追到余殊身边。“你可以啊，平常不显山不透水的，没想到还深藏不露啊。那个雏鹰计划听着就牛逼，跟我讲讲呗。”

    余殊随意说道：“没啥特别的，就是普通的训练。”那些训练估计和普通培养警员的学校差别不大，余殊先前感叹的完善的训练体系应该也是借鉴过这些学校的，到底是有警方合作。

    那天和季远的电话结束后，很多先前的疑问也再被一点点解开。那些学生在一开始应该就知道这个计划，如果人人都是像他一样被抓进去的，凭他们的能力是不可能不反抗的。还有这所学校一直没被发现的原因，是因为有警方做最大的保护。

    两人走到警局外聊天，方渺川突然转身，笑眯眯地说道：“你听说过血月吗？”

    余殊变得警觉起来，他当然听说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选了个最普通的答案，“一种天气现象，怎么了？”

    方渺川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渐盛，“小说中，血月是一座名为梦幻岛的女君主，她掌管着整座岛屿。岛上的人们生活在极乐世界中，他们被划分好了等级，有着统一的标准。虽然等级就意味着阶级矛盾，但是他们没有烦恼，人们享受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必担心生老病死带来的痛苦，人们的欲望随时都能被满足。一有烦恼，人们就可以选择吸食流月粉，这是一种月光散落的粉末，只要碰上人就会变得飘飘欲仙，顿时忘却所有烦恼。而血月就站在幕后，她喜欢看见人们在她的控制下，变得为了自己的欲望献出一切的样子，她操纵了这个极乐世界。你会喜欢梦幻岛吗？”

    余殊也陷入了她的故事之中，思考中，只觉得小说中的血月和那位现实中的血月，未免也有太多相似点了。“我怎么觉得这流月粉和现实生活中的毒品一样呢？”方渺川笑而不语，余殊说：“我想我不会喜欢的，这座岛屿完全是血月为了个人的欲望自上而下建立起的所谓的极乐世界，实际上里面的人一定都丧失了一些东西吧。这样获得的快乐有什么用呢？”

    方渺川接过话尾，说：“那你就错了，梦幻岛不是血月自上而下建立的，而是自下而上，血月只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也是，如果放在现实生活中，毒品这东西产生的极乐世界自上而下建立的话，这个政府用不了多久也要倒台了。”余殊评价道，方渺川在他愣神间就凑到他眼前，“你信了？”

    余殊错愕地脱离思绪中，却对上了方渺川捧腹大笑的场面。“我骗你的，编的故事你咋还能信？”

    恍惚间，余殊回想起陈柏凡事件后和许景秋说的话，自己也是这样逗许景秋玩的。回头却被方渺川耳后的一颗痣吸引了。粉色的，许景秋也有一颗，一样的位置，不同的人。

    “诶，你不要以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啊。”方渺川拿手敲了一下余殊的头。

    “好痛。”余殊心中想到，随即厉声反驳道：“我没有！只是我女朋友耳后也有一颗痣，一下子想出神了。”

    方渺川怒气一下子消了，笑道：“你还有女朋友啊，长啥样呢？”

    余殊随着方渺川坐在长椅上，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想个具体的描述。“她很漂亮。”

    方渺川低笑着，“我懂我懂，情人眼里出西施嘛。那性格怎么样？”

    “性格有点像你，很活泼可爱，又天性乐观。我和你在一起说话我有时走神，总觉得你和她有一个灵魂。只可惜……”

    “可惜什么？”

    余殊双手交握在一起，原先的动作一僵，“她已经死了。”

    “这样啊，节哀顺变。我还有活儿，我先回去了。”方渺川突然的离开倒像是慌不择路的逃离，余殊垂下头，两年了，提起许景秋他依然会感到悲伤。

    方渺川以身体抱恙的借口被批准提前回到宿舍休息，她勉强地笑着回复同事们的关心，也获得了一大串对她的关心。方渺川拿到手机向一个广告发了续订的消息，这是表示她现在安全方便讲话的信号。没过多久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方渺川锁完房门才回到床上接电话，“喂，愿儿。”

    訾愿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怎么了？容貌还习惯吗，需要我再调整调整吗？”

    方渺川对着镜子，今夜月光皎洁，镜中的方渺川如出水芙蓉般，只是镜中人不是她自己罢了。许景秋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没，挺习惯的。”

    “那就好，有什么事吗？”

    许景秋环膝坐在床上，镜中的方渺川神情忧郁。“我耳后有颗痣，你有注意到过吗？”

    訾愿儿眉头簇起，否定道：“没有。”

    “是吗？愿儿……算了。”许景秋想告诉她一件事，訾愿儿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那么那个假死的人身上也不可能有，如果余殊注意到了呢？他就一定会知道自己没死，这就有点麻烦了。但今天余殊亲口对她说的，他们的计划应该没有出现纰漏，果然这一串计划中最大的隐患还是余殊本人啊。

    夜里还是寒冷，许景秋忍不住咳了几下。“袁二要和你说话，我挡不住他。”电话被交给了袁二，袁二迫不及待地开口：“老大！我要心疼死你了。”

    许景秋一脸嫌弃地开口道：“你收收吧，我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心疼。”

    那边袁二还在自说自话，“演个戏用得着那么拼命吗，我当初给你这个假死的剧本就想让你找个小江小河意思意思得了。老大你直接给我选大海，还是台风天的大海，你是真不怕死啊，演戏也不是这么演的啊。看到现在，还是时不时天气一转冷就感冒落下了个病根儿，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我看你这样真的心疼啊。”许景秋忍不住把听筒离自己远了点，不想听袁二在那头哭闹。

    “好了好了啊，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打电话来了。”许景秋此话一出，袁二立刻闭嘴了。许景秋放下手机后，她还是方渺川。两年来，靠着訾愿儿高超的易容能力和之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学来的东西，许景秋成为了很多人，现在的方姐也好，每一个许景秋都可以轻松掌握混入其中。那么多张脸，不同的人和事，每晚住的地方有时都是不同的，她必须适应这些。

    许景秋细细打量着方渺川，她可以是很多人，但就是不能是她自己许景秋。方渺川的体内藏了个许景秋的灵魂吗？竟然让这家伙猜中了。

    不知不觉中许景秋睡着了，明早起来，她依然是那个方渺川。

    余殊作为编外人员参与警局的日常巡逻工作，和那些原来拒他千里之外的同事关系也逐渐走近了，他也终于有机会打听缉毒工作卧底的情况。他怀疑，许景秋有预谋的假死，以及有关她的信息被人刻意地抹去，她很有可能是去做了卧底。如果这样，假死行为就能解释得通了。但是询问并没有那么顺利，得到的答案大多是一些人尽皆知的，因为卧底工作保密性极高，就算是每日朝夕相处的同事都不相互透露，所以余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是去当了两年商人，身上的本事还没忘记，在几次任务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余殊也终于获得了旁听案件的资格。协助警方办案的日子就过得很快了，但他也只打听到卧底生活要做些什么，其余的他一概不知。工作上一切顺利，但找人目前陷入了困境。

    在一场收工庆祝晚会上，把地点选在了KTV。余殊本身不爱这种场合，奈何盛情难却，方渺川硬拉着他一起去。

    “方姐不上去和余殊一起唱一首？最近和别人走那么近，是不是喜欢他啊？”

    同事的调侃瞬间引来了一阵哄笑，余殊刚想拒绝方渺川就按住了他。两人坐在角落里，她低声说道：“你别去，他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我哪儿配得上你啊，他们心里都瞧不起我一个干小文职的。”

    “感情这种事没有配不配的，你也不要总是妄自菲薄随意地看清自己。”余殊起身给他们敬了酒，“方姐脸皮薄，你们也不要总拿她开玩笑。况且我有女朋友了，还是算了。”

    头顶的灯球旋转七彩的灯光落下来，余殊应付完众人又回到角落里。“谢谢你啊，替我解围。”方渺川低下头，不安地转着手中的玻璃杯。“你之前说我和你女朋友灵魂相似，那你喜欢我吗？”

    台上几个大老爷们在扯着嗓子情歌对唱，余殊一时不知道是被方渺川唐突的问题愣住了还是被这歌声吓到了。很快方渺川就被歌声笑出了声，“抱歉啊，我是不是问得太突兀了？”

    余殊放下酒杯，扯了句玩笑话，“灵魂一样又怎样呢，我爱的是她的外表。”

    方渺川斜着眼看他说：“你好肤浅。”

    余殊唇角上扬，“或许是吧，我爱的是她的外表、内在，她的优点和光环，当然也有她不自知的小缺点和小毛病，爱上她缺陷里属于她的部分，因为她耀眼的光环被她吸引，爱的是她的全部。我想，差一样都不是她。我只爱她。”

    “只可惜我这些话还没和她说过呢，她就已经死了。”

    作为方渺川，她感觉离余殊又远了一步。但作为许景秋，她想告诉他，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这些和表白没差别甚至更进一步的话。久别重逢却无法相认，只能隔着另一个躯壳小心翼翼地试探，这种举步维艰的感觉很难受，好在此时眼前人与她不再有谎言，余殊将最真实的心拿出来给她看了，许景秋很知足了。

    “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吧，只是我还没弄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以前我和苏烟云讨论过什么算喜欢，不再满足于朋友权限内的事，渴求一次牵手或者一个拥抱，渴望着重逢，知道自己永远有后路可退，永远有一位倾听者，期待着下次的见面。这些就算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分开的三年思念的痛苦，提到你情绪就会失控，你在另一头过得怎么样，想到这些就会牵动我的神经，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不想成为一个贪心的人，等你酒醒了，告诉我这算喜欢吗？”

    那晚表白后余殊的回答渐渐浮现在许景秋的脑海里，她想起来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