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逝

    夏日里,蝉鸣声正烈,暑气从谷中卷了下来。半山腰上,菜豆苗细嫩,一颗一颗的在热浪之中纤纤摆动着。

    在一亩方田前,一座小宅子抱着手安静地端坐着。

    “正八斗太阳在高挂着,我说你也该起身了吧?!”木门前,一位老婆婆顶着花白的发丝,敲着门,大喊着。

    屋内却无任何作答,老人啧了下嘴,一巴掌就推开了木门。“嘎吱——”沉重的声音随着一束光,在暗沉的屋内晃动着。

    屋中,四面床上披着一半的被单,而另一半被单沉沉地搭在地面上。“媆媆(ruan)!!”老婆婆一把掀起被单,一只手迅如鹰般扭住了少女的耳朵。

    少女立马惊醒,两只手在老婆婆的手旁乱抓着,不停地求饶:“啊……啊……我错了,错了!!实实在在的错了,婆婆您饶了我吧!!”

    “也不看这金鸡打鸣多久了!!你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白日梦’啊!!”老婆婆十分麻利地挽起了袖子,将被单抖了又抖。

    少女滑下了床,一手扯过褙子套在身上。“好了,好了。婆婆,我要去卖画了,晚了人家就把摊子占了。我先走了!!”谭闻君赶忙抱起书案上的画盒,拔腿便跑出了门。

    唯留下的就是一阵风,以及乱糟糟的屋子。

    “谭闻君!!!”老人粗哑的声音让门外的枣树震了震,散下一地深绿来。

    镇中小摊位上,谭闻君摆好了画,等着有缘人来购买。“哎,小娘子这画是哪位画工所做?”一中年男人走上前发问。谭闻君微微扬起嘴角,两个小梨涡甚是可人,“这画……”她轻笑了下,拍着自己胸脯道:“是我所作的。”

    男人走进些,端详着画,有些不可置信,“哎,小娘子您这就别骗人了吧!你瞧这画功,笔力苍劲,但画法却犹如游丝柳曳,笔墨所至处不显苍白惶恐,反而是给人一种平适之感。”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边晃动,边道:“我敢保证,这作画之人要是没个二十几年的画龄,定是作不出来的!!”

    “官人您若是不信,我可当场作画以证此画确实是我所作的。”谭闻君说毕,往身后折下一根枝丫,她找了一处地,用脚磨了磨,磨平了沙,刚想就此作画时,一个声音随即打住了她,“媆媆——”

    谭闻君立马别过头,向稀松的人群中瞅了瞅,突然眼睛一定,摇着手叫道:“程大人。”

    迎面,一巡检腰胯大剑,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媆媆……这又是在此处卖画呀?”谭闻君点了点头,“程大人,今日如何?”

    程书行扬了扬有些红润的眼尾,他坐在长凳上,忽而又叹了口气:“哎——其他都挺好,就是这几日西上的流民跑了过来,这四面最近有些乱,你和阿婆可千万不要乱跑。尤其是别到后巷的那个街溜子里去。”

    “哎呀!”谭闻君用手摆了摆,“这有何,有程大人你们,我们这群老百姓呀,就只管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

    “……”程书行抿着嘴沉默了会儿,“你呀,就会嘴里吐甜。这几日流民之多,再者多是以蛮荒之地所来,不敢大意。”

    “嗯。”

    “哎,你这儿有客人。”

    这时,两人终于看到了被谭闻君晾在一边的客人。

    谭闻君向那人道了歉,自然画还是被顺利卖了出去。

    “阿婆可还安好?”程书行帮忙摆着画。“嗯,她气色很好。不过近日可能是过于炎热,婆婆她只感做什么事都有些吃力。”

    “我怕是有些中暑。我那儿有些菉豆,什么时候你有空,拿去给阿婆一日煮上两顿。”

    “嗯。”谭闻君乖巧地点了点头,实在用心于画画上,她正拿着枝丫在沙土上作画。此时,一阵暖风从半空悄然而至,吹落了片片叶子。“你倒是个奇才,以沙为纸,枝为笔便可作出这副……”程书行说道一半,就发觉谭闻君发丝上落了片叶子,他伸出手刚想拿起那片叶……

    可她见他话至一半,突而抬起了头,一瞬间两人四眸相对,他的鼻息温缓地扑向了她。

    程书行顿了顿,立马收回了手。谭闻君皱了皱眉,程书行指着解释:”你这儿有片叶子。”

    “哦。”

    两人待在一起,唠着家常。偶尔有几对夫妇走来,谈笑之间便来看了看画;几个孩童拿着单皮鼓围在他们面前要糖;几位老者盯在画前细细端详后还来几句评语……再加一杯冰酪,似乎夏日里,这便算是悠闲。

    可云面不会永远无暇,海面不会永远平静……

    二人闲聊不久,突然远处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边跑还边喊着。程书行见状立马站了起来,急忙上前查询情况。谭闻君也紧跟其上,逐渐她听清了,那个人嘴里正喊着:“谭家小娘子,你婆婆被打伤了!!”

    谭闻君听后,有些懵不太明白所以然来。程书行抓住那人,道:“慢慢道来,说清楚!!”那人一把打开程书行的手急嚷嚷叫着:“慢什么慢!!在慢人命都没了。谭小娘子你们快去看看,你婆婆在后巷那个街溜子里被流民打伤了!!”

    “什么!!”谭闻君脑子一嗡,撒腿就跑。程书行赶忙抓住她,叫道:“我这儿有马!!”

    一路上,马驰疾骋,风犹如刀片般一阵一阵地挂在谭闻君的耳朵上,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这绵绸的风声隔绝在外。

    当二人赶到后巷时,簸箕、锄头等一些杂物散落了一地。一束光弱弱地照向巷里面,光沫上下浮动着。

    谭闻君被搀扶着立即下了马,她扒开竹竿木棍,一股劲儿地往前扑。程书行怕流民没走,抓着她的手,可是此刻谭闻君已然失了理智,如猛虎般向前冲了过去。

    “婆婆!!”

    一对杂物中,老人窝在上面,明面可以看清,老人身上的饰品早已被扒光。谭闻君立马扑了上去,扶起老人,“婆婆,婆婆!!我是媆媆,我是媆媆啊!!婆婆!!婆婆——”谭闻君撕心裂肺地喊着,试图以此唤醒紧闭双眼的老人。

    程书行上前一步蹲了下来,掐了掐老人的人中。不久,老人咳嗽几声,才缓缓睁开眼。谭闻君一时幸喜,急忙准备抱起老人。

    可是这时,老人却挡开了她的手,反而抓住了程书行的手,老人吃力道:“程……程家三郎老妪……自知已垂朽少气,如今……老妪唯一能求的就是请您……护送媆媆去……汴京……咳咳——”

    “汴京?!”程书行吃了一惊,“去汴京,这为何……”未等程书行说完,老人两只手都抓在他的胳膊上,“程家三郎,望看在贵母的面上,帮帮我这伶苦的孙女。”

    程书行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双苍老且有一道刀疤的手,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这时,老人才宁可转过头望向谭闻君,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谭闻君的脸,本是要说什么可是她那嘴唇又重重地打了个颤,收了回去。老人吃力地从衣服中掏出一把铜锁,她将这把铜锁放在了谭闻君的手上。

    “媆媆啊!记住婆婆的话,拿着这把铜锁去汴京找一个叫“谭冈”的人,那……那是你父亲。”老人握紧了谭闻君的手,继续说道:“你告诉你父亲,“母子锁,有母才有子”。”

    这一场交代下来,老人似乎如释重负,话刚说完,就重重地落了头。

    谭闻君亲手抱着婆婆,并且看她在自己的手中落了头,不禁脑子一片空白,也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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