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姬月做梦了。

    梦的开端,是兵荒马乱的降生。

    母亲刚退出星际战场,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是哥哥姬昱和妹妹姬月,那个瘦瘦小小的妹妹,就是自己,姬月。

    母亲生产完便继续跟随父亲奔赴战场清扫星兽,姬月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大哥,姬天。姬月见到父亲和母亲,是一岁以后的事情了。

    偏瘦小的妹妹姬月生来便有前世的记忆,因为她不哭不闹,与同胞哥哥蠢笨呆萌的模样截然不同,受到父母兄长的偏爱。

    这份偏爱持续到她两岁,她第一次被家中的观测器发现,她在父亲的书房偷偷吸光了机甲能源矿石中的能源为止。

    父亲以为她是被星兽寄生的怪物,要为了星球的稳定杀了她,母亲拦住父亲,可面对她时,带上了疏远和恐惧。

    只有兄长不怕她,两个兄长,都不怕她。

    年长的大哥坚定的挡在她身前,还会偷偷给她塞能源矿石,二哥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她傻笑。

    后来,父母在大哥的据理力争之下,放下对她的成见,重新接纳了她。大家都以为孩子小很快就会忘记这段黑暗的经历,可她是重生的,她一直记得年幼时父亲看自己像是看怪物的眼光,也记得母亲眼中的恐惧。

    她仍然爱父母和两个兄长,可若要排顺序,她最爱的,是她的大哥,是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大哥。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大哥逐渐长大,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再后来...大哥死了。

    她看到了大哥最后的战斗录像,大哥所在的星舰在太空中炸成了一片耀眼的光。

    大哥...怎么会死呢?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治疗仓中的姬月闭着眼,嘴角微动,不停重复着“我不信”,她的呼吸逐渐加重,最后,她睁开了眼。

    她目光涣散,表情从平静,一点点转变为暴怒,眼角、发梢,冒出了猩红的火光。

    “我大哥怎么会死!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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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修区。

    雷争和枫糖谈的正欢,房间天花板处突然冒出雷蛇号主脑雷蛇的声音:“殿下,打扰一下,有紧急情况向您汇报。在您房间接受治疗的姬月小姐出事了,我需要进入您房间的权限。”

    雷争站起身,说:“允许进入。雷蛇,姬月怎么了?”

    雷蛇说:“殿下,很抱歉,我并不清楚。我刚刚在您的房间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您的治疗仓被超高温摧毁了。治疗仓最后发给我的数据显示,仓内姬月小姐的体温呈指数升高,治疗仓报废前小姐的体温达到了1000℃。我已通知雷錾,让他携带消防器械进入您的房间。”

    只剩机甲核心的枫糖叫停了雷蛇的动作,它说:“等等,不能让雷錾进去。雷争,不能让你手下的人看见姬月小姐现在的模样!”

    雷蛇:“殿下?”

    雷争:“听枫糖的,让雷錾在门口守着。”

    枫糖加快语速:“这种情况在枫星时发生过,小姐这是被梦魇住失智了,太子殿下,只要叫醒小姐就好,只要她醒了,她就能控制住自己。”

    雷争语结:“梦魇?”

    姬月做噩梦这么吓人吗?被噩梦吓到了,于是变成太阳融化别人?

    枫糖说:“是因为姬天少爷!小姐上次暴走就是因为听闻了姬天少爷的死讯,这次是因为回想起来了少爷的死讯...来不及了,具体情况回头我会和您解释的,殿下,您快去看看小姐,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她现在的状态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

    雷争启动了重光,一呼一吸之间,重光化为极薄的纳米金属护住了雷争全身,变为S级机甲一阶段的贴身护甲。

    雷争说:“了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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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争专属休息室门外,雷錾一个人守在门口,眼睛盯着门,来回踱步。

    “殿下,您来了。”

    “怎么样?”

    “您看,您房间的门已经融化了。”

    “这里的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了,您的房间与其他房间间隔很远,而且这个时间段大家都不在房间休息,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雷蛇只通知了我一个人到门口警戒。”

    “好,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殿下,让我去!”

    雷争偏头看了雷錾一眼,雷錾立刻低下头,说:“是,殿下,我会守在这里。”

    房门和墙壁的金属融成了一体,雷争抬起手,机甲手金属部件快速排列组合,露出手心的激光发射器,他手腕下压,激光持续输出,融出了一个可以供人进出的通道。

    门内,姬月漂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浑身冒着火光。

    姬月的瞳孔变成了火焰的颜色,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焦距,听见雷争的脚步声,转头看向雷争和他身后的雷錾。

    对上姬月看死物一般的眼神,雷錾浑身寒毛倒立,立刻启动了全身的武装。

    雷争闪身挡在了雷錾身前,他撑起一个能量罩,之后卸掉头盔露出了面容,对姬月说:“姬月小姐,是我!”

    姬月眼露茫然,从喉咙艰涩的挤出两个音节:“姬...月?”

    “是的,姬月,这是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姬月目露思索,说:“我...是...姬月?”

    “是的,你叫姬月,你记起来了吗?”

    “我是...姬月,我有一个哥哥,他叫姬天...姬天呢?我哥哥呢?!”

    想起姬天,姬月的情绪变得激烈起来,围绕在她体表的火焰猛然暴涨。

    雷争看着姬月,神色不变,语气温和的转述枫糖叮嘱他的话,他说:“姬天少爷去首都星给您买生日礼物了,很快就来。”

    “生日...礼物?”

    “是啊,小姐,明天就是您的生日了,我们正在准备给您庆祝生日啊。”

    听到雷争的话,姬月的情绪稳定了些,她的表情带上了一些娇羞。

    “我不需要礼物,我想见大哥...”

    大哥已经好久没回家看她了。

    雷争试探着往前走:“姬天少爷马上就来。”

    姬月慢慢的从空中落下,站在地面上,附在她身体表面的火焰也在渐渐的熄灭,她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她轻声说:“让他快点来,月月想他了。”

    说完这句话,姬月闭上了眼睛,仰头倒了下去。

    雷争扶住姬月的肩膀,语气关切:“姬月?!”

    姬月无声的躺在雷争的臂弯,眼角带着泪痕。

    重光快速给姬月做了个检查,它通过精神链接对雷争说:“她的体表温度正常,刚刚的火焰凭空消失了。”

    雷錾从雷争身后走了进来,他依旧警惕,“殿下,她太危险了,我们要不要...把她关起来?”

    雷争说:“不必。我还指望她救人呢,把她关起来,之前做的戏就全白费了,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帮我们救人?”

    “她亲哥哥姬昱在我们手里,用姬昱威胁她。”

    “你懂音乐吗?”

    雷錾不知为何雷争突然转了话题,他一头雾水道:“不懂。”

    雷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我懂!音乐是一门艺术,高明的演奏者能让听众感受到乐曲所蕴含的复杂情感。姬月通过弹奏乐曲治疗精神力,如果我们威胁她,她心情不好,弹奏出的乐曲失去功效了我们该如何?再者说,姬家的人,我比你更为了解,他们家的人都是倔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她不愿意妥协,弹奏曲子想和我们同归于尽怎么办?”

    雷錾满脸不信:“您说她消极治疗我信,用乐曲杀人?这怎么可能!”

    雷争冷笑一声,说:“在此之前,你信乐曲能救人吗?乐曲能救人,便能杀人。”

    雷錾哑口无言,只得点头。

    雷争最后看了眼自己被毁的差不多的房间,说:“你留下,帮我把房间恢复原装,我带她去你的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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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月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从梦中惊醒,直起身子大喊:“大哥!”

    有人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姬月被陌生的触感惊醒了,她猛地转头,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黑发黑眼,剑眉星目,薄唇带笑,是雷争。

    雷争一手揽着姬月的肩膀帮她坐直,一手拿着一支营养液,他说:“小姐,饿了吧?吃点东西。”

    姬月见是熟人,瞬间放松了身体,她这一觉睡的一点也不舒服,浑身脱力,头痛眼晕手脚发软,于是她顺从的把重量放在雷争身上。

    雷争喂她喝营养液,她就听话干饭。

    姬月放空大脑,连着喝了四五瓶,她都没饱。吸收的能量,全用来充盈灵力了。

    说来也怪,自己好不容易攒的灵力,睡一觉的功夫竟然漏光了。

    我灵力怎么没呢?

    我...做了什么?

    姬月的脑袋突然像针扎一样疼。

    雷争举着营养液喂到姬月嘴边,姬月眼神空空,唇角紧绷。

    她的精神海掀起了风暴,记忆如走马灯在脑海中掠过,她想起来了。

    姬月微微偏头,看向雷争,她问:“姬天他...”

    雷争顿了顿,他放下营养液,问:“小姐,您还好么?”

    姬月说:“我很好。刚刚,我想起来了我大哥。”

    雷争见姬月情绪稳定,说:“姬天将军,走了十一年了。”

    姬月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雷争叹息着抬手帮姬月擦掉眼泪,姬月带着鼻音说:“我不信,他没死。”

    雷争轻拍着姬月的后背,说:“好,姬天将军没死,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去找他。”

    姬月愣神道:“真的吗?”

    雷争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姬月突然破涕为笑,她抬手擦泪,说:“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一些年幼时的记忆,一时失控,见笑了。”

    雷争的手僵了僵,他的语气未变,关切问道:“小姐,您想起来了什么?”

    姬月回忆道:“我想起来了大哥姬天。那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和大哥有关的生活片段。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对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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