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月底,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原本的一场大战却早已过去。
知春抱着一个暖壶站在门口看雪,心里难以言说的平和。
“世子妃,天气冷,您进屋去吧,可别冻坏了。”
知春偏头看了看人,笑着道:“福叔,叫我知春就好了。”
福叔恭敬道:“这可不行,您是世子妃那就是世子妃。”
“那显得我们没规矩了。”
知春不再争辩,看着门外道:“福叔,我在玉春楼订了些果子,现在大概到了。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吗?”
这是件小事,不过福叔很高兴世子妃能让他帮忙了,他笑意盈盈地离开。
看到福叔背影消失,知春才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捂住嘴,片刻后拿下,掌心鲜红一片,全是咳出来的血,
“怎么这么严重了?”
最近恶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知春喘着气,疼得有些站不稳,肋骨那一片似乎在被千万只蚂蚁细细啃噬。
这感觉,还真有些疼了。
她慢慢走进屋里,坐到火炉边吃了几粒药,四肢热起来后,疼痛感才慢慢减弱。
缓过来后,知春从床底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握住毛笔往上添加内容:
展信佳,见字如晤。
孔宴白,二十三岁生辰快乐。今日我在玉春楼为你订了宴席,没有意外的话,孟轩,祝兄他们会为你庆祝……
字迹慢慢铺陈在纸面上,很快占满一页。知春放好笔,将信纸放在火炉上烘了一会儿,字迹干了收进信封里。
她开始写信,因为最近精神和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怕自己突然就没了来不及告别,她要留下些东西能替她说出那些来不及说的话。
要感谢的人太多,知春觉得时间一下子就变得紧迫起来。
她当即重复动作,开始写下一封。
从孔宴白告白的那天开始,债务进度飞快,不到一个月七百多两的债就还清了。她突然变得富有起来,现在账户余额还在源源不断地涨。
她想把这些钱分给谢无音,水琴,李芙,剩余的给孔宴白订生辰宴,还有其他人的礼物。目前她一共订了二十年,菜单都是她亲自写的。她再努力努力,又能续上二十年。
现在就是,痛并快乐着,她头一次体会到了当富婆挥霍的快乐。
……
孔宴白回来时,知春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屋里暖烘烘的,有些闷,他将窗户推开才走到知春身边。
“怎么又在这里睡?”他声音很轻地问。
自然是没有回答,人睡得太熟了。他弯腰将人抱到床上,掖好背角,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走出去做没做完的事。
因为下了大雪,天气实在太冷,书院放了半月的长假,学生们在家中温习功课。
孔宴白却安排了许多与读书无关的活动,请了画师来为知春画像,每一日画师都追着知春到处跑。
知春感叹,这哪是画画像啊,这分明是画连环画。
连她吃饭喝水的模样都被记录下来,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心疼画师的手,还是心疼孔宴白的钱了。
终于十天结束,孔宴白收获了满满一箱画像,还有一张她身着喜服的画像,被装裱起来挂在了书房。
第十天雪融化了,天气晴朗不少,孔宴白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一堆树苗,拉着她一起种。
两人一点没闲着,又在院子里种起了树。
种下第二十根树苗,知春实在是累了,直接坐在地上,四肢几乎要沸腾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换作当年,我一口气直接把这堆种完都不是事。”
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她无所谓,才过去不到一年,也不算大言不惭。
孔宴白偏头看她,擦了擦手上的泥,耐心给她拢上大氅,“别坐地上,会着凉。”
知春叹了一口气,“就坐一小会儿,你知道我向来不偷懒的。”
“我知道。”孔宴白起身利落地将她抱起来,放到门口的椅子上,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道,“休息就坐在这。”
知春笑出声点头,心情大好,“好。”
她坐了一会儿,看着孔宴白一丝不苟地做事,就像当初打扫书阁的时候一样,只是现在的他柔和太多了。
但,这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怎样都好看。
知春弯起唇角,突然听到福叔的声音,她起身跑开了。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孔宴白停下动作慢慢看了过去,只要她在,他的目光总不会投向别处。
很快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抱着一个食盒跑过来,他才不着痕迹地低下头继续刨着泥土,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将树苗放进坑里,身边突然凑过来一个人,一块逢春雪被递到唇边。
“吃点?”知春笑着问。
孔宴白心里柔软一片,微微偏头咬住糕点,唇瓣从她指尖擦过,他心绪微微波动。
逢春雪化在嘴里,糕点的香气几乎溢出来,清新香甜。
“好吃吗?”知春问。
她语气颇有些得意地道,“我给玉春楼的老板提了点建议,里头加了葡萄汁。我还赚了一笔钱,厉害吧?”
她笑得很耀眼,像春日的花。
孔宴白点头,眸光看着她,情不自禁慢慢吻了上去。
对于这些亲昵,他越来越上瘾了,她在身边时,总想靠她再近些,再近些。
*
自从种下桃花后,知春感觉日子更加忙碌了,忍不住半夜起来看。
怕它们冻死,被水灌死,或者干死,人都忐忑起来。
好在它们够争气,知春又照顾得精细,二月初时桃树都发了芽,枝头挂绿。
怎么看都喜庆。
可它们与知春,仿若此消彼长,知春的身体更差了,一天里清醒的时间从五个时辰,变成三个时辰,再到现在半个时辰。
她觉得自己都要睡散架了。
二月底,揭榜前一天。
知春特意换了新衣服和孔宴白又去天灯河边放了一次莲花灯。
这次她豪气地买了所有莲花灯,花了三两银子。
买灯老人刚摆好摊不到半个时辰,再次舒服地收摊回家,他临走时问知春:“姑娘,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知春笑了笑,“再说吧。”
她可能来不了了。
拉着孔宴白在河边坐下,知春递了一盏灯给他,“喏,写写看。”
孔宴白:“这是假的。”
知春:“解压的,心诚则灵。”
“写得多了,没准真的能实现呢?”
孔宴白低头看着灯,没有落笔,只是道:“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失去你。”
别的知春都可以安抚过去,可这个,她没有办法。
知春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吻上他的唇,察觉到他有些颤抖,手按在她脑后,却不敢用力。
他吻得小心翼翼温和辗转,知春第一次察觉到他藏匿起来的失控情绪,她只能尽力回应他。
他平静沉默太久了,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孔宴白是一座随时都会崩塌的雪山。
孔宴白知道,她很疼,却一直因为他的挽留忍耐着。
他颤着声音说,“傅知春,我很爱你。我怕你离开,可更怕你疼得无以复加时,我毫无办法。”
他的心是个冰窟窿,早就炼得又冷又硬,可是却因为她生出了热意。他不希望,他的喜欢,他的爱反倒像是蛊虫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希望。
“所以,我放你离开。”
没遇到她之前,他是一座雪山,她来之后,冰雪融化,也有了春桃花开之时。
知春的眼泪簌簌落下,被孔宴白抱进怀里。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债务进度100%,矫正任务对象三观完成度100%,任务对象通过科举任务进度100%。”
“通道即将开启,宿主将在12h后传送回现实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听完这句,知春意识模糊倒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可她连一句话也无法同他说了。
孔宴白抱着人,摸了摸她的脉搏,慢慢将人揽进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翌日,京城所有考生在皇城下看榜。
有人看到一位眉目清隽的新科进士在榜下瞬间白头,痛哭出声,昏死过去。
俊秀进士被带走后,有人议论起来。
“这个就是考试考疯了吧?”
“你们不认识他?”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孔宴白公子,不……人家现在通过科考,已经是世子了。”
“你们都别胡乱编撰!”
“我听说啊,他的妻子刚刚去世了。”
一阵唏嘘后,“唉,也是个可怜人。幼时失去父母,如今刚中进士,妻子又没了。”
“可怜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