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傍晚,下了班的顾方觉,来到方堃下榻的酒店。
本来,方堃是想要跟单晓宁和程伟伟住一起的,但顾方觉没订到房,就把他安排在了另一家。
顾方觉到的时候,方堃正在跟续阳视频,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等两人说完,他笑一笑,瞅他一眼:“行,现在看来有点儿地位了。”
关于方堃的“悲惨”经历,顾方觉都听余程说了,现在再看他跟续阳说话的架势,俨然是蜜里调油,还不够别人腻歪的。
“修行。”方堃摆摆手,老神在在道,“人生都是修行。”
顾方觉被他这中年油腻男人般的口吻整得膈应了一下,又问:“怎么样?现在你们两家把事情敲定了没有?”
“哪儿那么容易。”方堃长叹口气,往后一靠,“我估计,等我闺女上幼儿园的时候能把这婚结了就不错了。”
这话说的……但细细一想,顾方觉又不感觉意外。续阳的母亲范女士就不必说了,院里的都知道这位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而方堃的母亲,说实话,也够续阳一家喝一壶的。单凭“别人家都是爸爸在院里上班而方堃家是妈妈在军科大教书”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方堃妈也不是吃素的,这两位要是交起锋来,续阳和方堃估计只有在一边看的份儿。
“确定是女儿?”顾方觉挑了个轻松点的话头,问道。
“希望是。”方堃说着,搓搓手,“女儿多好,生个儿子万一像我,我丈母娘不得气死。”
顾方觉笑笑,没说话。
方堃看他一脸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问道:“桃桃这段时间怎么样?”
“不大好。”顾方觉沉默几秒,说道。
“能理解。”方堃说,“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好受,她肯定需要时间来接受,你多陪陪她。”
“我知道。”顾方觉略倾着身,双手交叉搁在腿上,“我不怕她折腾我,但兴许是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总觉得桃桃现在一副与全世界为敌的气势,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有攻击性,这让我想不明白。”
顾方觉怕她钻牛角尖,再伤着自己。毕竟都说气大伤身。
“这也不奇怪啊。”方堃一挑眉,说,“她就是恨透了这个世界,怨怪老天给余叔叔这样一个死法儿,所以她现在就是瞧哪儿哪儿不顺眼,没毛病也给你挑出毛病。她要是失去理智了,那她有可能对所有人无差别攻击,甚至还可能去报复社会。可她现在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清醒,所以她只会有限度的,挑最近的人发泄,那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顾方觉知道这个人只能是他,所以从来没有怪过余程。只是他不知道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怕再这样下去余程早晚有一天会崩掉。
“我再想想办法吧。”顾方觉想带余程去看看心理医生,接受一下心理咨询。可又怕余程觉得他认为她有病,一不小心又炸了。现时的余程就是一个炸药瓶,他得小心着,不去触怒她,以免把她点着了。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一种伤害。
“是了。其实挺能理解,越是亲近的人,她对你寄予的期望就越多。桃桃这会儿啊,八成是把对余叔叔的那一套全部都挪到你身上了,那些因为余叔叔的死而失去的东西,比如爱啊宠啊之类的,她都希望从你身上讨回来,这能让她稍稍得到一些慰藉。所以你难免压力大点,但是兄弟,你得挺住啊!”
不得不说,方堃这厮要是正经起来,还是很能看透人心,把余程的心理猜了个九成九。但顾方觉听完,却愣了一下。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似的,抬头看着方堃,有许久没说话。
*
因为临时拐的这一趟,顾方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他给余程在小区外面的一家夫妻店打包了粥,这是她这几天比较喜欢喝的,所以他常常会给她买。
“饿了没有?”
顾方觉放下东西,脱去外套,就准备进厨房,“我给你烙肉饼吃吧,小时候常吃的那种门钉肉饼——”顾方觉说着,笑着逗逗趴在地板上的小橘,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余程。
余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目光缓缓从小橘身上移到顾方觉的脸上,她忍着想要爆发的冲动,对他说:“冬冬哥,你能先坐下吗,我有事儿对你说。”
顾方觉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便在她身边坐下了,却被余程拦下,示意他坐到对角的单人沙发去。顾方觉怔了下,决定照着她的吩咐做。
余程没多耽搁,在顾方觉坐下之后,就取出了那张相片,推到了他的面前。
“眼熟吗?”她微笑着问。
顾方觉没有立刻说话,看了一眼那照片,抬头问余程:“这照片你在哪儿找到的?”
余程见他不答反问,一下子有些绷不住,以为他是在责问自己。
“冬冬哥,我相信你,相信你现在跟叶思蕤没什么,相信你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脚踏两只船,所以在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谁能没个曾经呢,那都是过去,是过去。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骗我,你珍藏着叶思蕤的照片,这至少证明你曾经对她有意,你们之间绝对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否则不会留存这样私密的东西。可你为什么一直告诉我你跟她什么事儿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初恋是我,一直喜欢的也是我——顾方觉,我就看着那么好骗吗?谁都能来欺负我一遭?”
说到最后,余程还是爆发了,红着眼站了起来。
顾方觉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伸出手去拉余程的手,说:“来,桃桃,你先坐下。”
“你放开我!”余程拍开他的手,这一次,她不会再任由他来糊弄自己。
顾方觉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无奈。他没有看余程,平视虚空,十分平静地说:“我常听人说,人们相信的其实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但对于你,我不愿意做别的猜测,只认为你是关心则乱。”他把照片向前推了推,然后抬眸,看着余程道,“你只看到叶思蕤在正中,所以觉得我骗你。但这张照片对于我的意义来说,只有右上角,角落里的这个人。”
右上角……
余程低头,拿起照片,去看右上角。只见右上角有一个穿粉色泳衣的小姑娘正坐在露天泳池的池边,因为是被意外框进来的,她只有大半边的身子出现在镜头内,明亮的一张脸因为在跟别人说话,晃出了镜头外。但依然能看出她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她当时正翘着脚在撩水,单手抵着游泳池边身体微微前倾,能看到前胸不经意间泄出的那一丝春光。
余程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你或许是只看到叶思蕤就没再细看了,开始在心里回想我是如何如何地骗你。只是桃桃,你但凡对我多有一点信任和耐心,再多看一眼,就会明白,我留下这张照片,只是为了你。”
那是在高考后,方堃带着院里的一群人来到他家里玩儿,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带着相机,显摆自己会拍照,还把自己刚洗出来的照片拿给大家看。就是在那几张之中,顾方觉看到了这一张,莫名地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余程时她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把这张照片扣下了。事后叶思蕤去找拍照的人要自己和朋友的合影,得知被顾方觉留下,没有声张,反而偷偷红了脸,这也是后来余程去找顾方觉时,为什么会看到叶思蕤一脸绯红甚是暧昧,因为那时的她,正因为顾方觉留下了自己的照片而暗自欣喜,殊不知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现在想来,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妥,因为一时贪图这张照片上你穿着泳衣的样子,所以留了下来,引起了很多误会。叶思蕤那边,我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而你这里,我想我也应该说明白了。”
是,明白,非常明白,以至于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让余程无比讨厌自己。她看着顾方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下来了。
“冬冬,冬冬哥……”
余程想向他解释,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解释自己没有怀疑他。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因为她就是这么可恶,可恨,可憎。短短的这些天,她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向顾方觉道歉。
顾方觉看在眼里,非常难受。他并不想余程这样难过,但他又必须对她说出真相。
“桃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站起身,将余程拥入自己的怀抱,“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要对我和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吗?你了解我的,在爱情这件事上,我从不屑撒谎。”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余程在他怀里哭,哭到快打嗝,“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害怕失去你……”
“……”
顾方觉沉默。他确实不知道。以前他总以为余程在乎的都是他。但现在,他不敢这么自以为了。
*
这一晚,这场误会,终是因为顾方觉的妥协而妥善解决。但它在两个人心里造成的余震确实没有那么容易消弭,尤其是余程吃着顾方觉为她带回来的粥,再想起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越发难受。
“冬冬哥,过两天我妈和晓宁哥就要回燕城了,她问我要不要帮我订机票。我想着,反正我在这边的工作都已结束,台里那边也急需用人,干脆我就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句话,存了余程的真实心意,但也暗含了一点点的试探成分。
她确实觉得自己不适合留在陇城了,因为她能够感觉到顾方觉的疲惫,那大多是由她而他带来的。余程知道他也不会介意,他只是心疼她,怜惜她,但她不能再折腾他了。所以还是分开这一段时间,这样俩人都冷静一下,或许会更好。
而且余程也很快想明白了,她其实加诸了太多东西在顾方觉身上,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父亲曾经给予过她的无限包容的爱,所以她爱他,同时也对他要求苛刻。但怎么可能呢,他毕竟是另外一个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尊严。如果她想要把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不打一点折扣的从他身上找回来,那失望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必须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父亲走了就是走了,连带着他的爱。她没有办法,也不可能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复制出同样的一份回来。这是她必须接受的现实。
但余程还是存在一点侥幸的,那就是顾方觉跟别人不一样,他能够洞悉她这点可怜又贪婪的心思,然后一如既往地满足她,所以她心存试探。
然而余程这次注定要失望了——
顾方觉在听完她这句话后,思考了片刻,说:“也好。陇城毕竟是伤心地,换个环境待一下,或许会感觉好一些。不过回去也不用急着工作,你前几年那么拼,现在多休息一下也没人能说什么。”顿了下,“我过年前也会回去。”
余程想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这里是伤心地才要离开,她只是因为他而已。然而离开的话已经说出口,再想挽回可不就是自打脸了。她硬撑着笑了笑,说:“好啊,我在燕城等你。”
*
在吃过饭之后,余程就打电话给程伟伟,说已经跟顾方觉商量过了,可以跟他们一起回去。于是程伟伟就去了单晓宁的房间,让他帮余程把机票也一起订上。
单晓宁当着程伟伟的面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听话应下,等人离开之后,他立马打电话给顾方觉。
“怎么回事?”
一接通,他便这样问道,是认定余程跟顾方觉之间出现了问题。否则,顾方觉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余程走!
顾方觉这边也知道瞒不了单晓宁,便说:“留在陇城这边只会让她想起不好的事,既然她提出要回去,那就回去。”
“可不是还有你吗?”单晓宁有些不解甚至恼火地反问,“难道你还安慰不了她?”
能,当然能,但那是在今天以前。顾方觉心里很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比余程好到哪里去。
在今天见到方堃之前,他还是个有勇气陪着余程面对一切的人。可见过方堃之后,顾方觉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余程回来之后找上他,究竟是因为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还是单纯想要找一个能代替父亲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的人呢?
顾方觉知道自己较真了,甚至有点儿钻入死胡同的危险。但挣扎过后,顾方觉还是决定弄清楚。
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冷静地想一想。
52、
在确定余程要一起回燕城之后,单晓宁帮她订了机票,在两天后的早上,陪同程伟伟一起,由顾方觉开车将他们一道送去了机场。
至于他开过来的车,留给了方堃,待他办完事之后,由他开回燕城。而他的任务,则是护送余程母女回燕城。
余程这边,在等待返程的这两天,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在一开始得知顾方觉愿意让自己回燕城的时候,她一时脑热,想过要不要找点事闹一场,然后死皮赖脸留下来。但最终余程没有。此刻的她已经比几天前清醒了很多,做不出来这样厚脸皮的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顾方觉再为她为难。
离开这天,余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书没有带走,一早起来给行李箱腾地方,想要把那些书塞进去。顾方觉看在眼里,对她说:“要是不急用,这些东西我给你快递回去,反正超重了也要掏钱,快递回去还省点事。”
余程想了想,觉得倒也是,便起身对顾方觉说:“那就麻烦冬冬哥你啦。”
不知何时,她又对他如此客气起来,顾方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
余程看着他,还想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叮嘱他在她离开之后好好照顾自己,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儿的时候都是由他照顾得多,没什么资格说这种大话,便作罢了。最终又斟酌了半晌,落在舌尖上的,只余这简单的一句。
“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小橘。”
毕竟小橘是她抱回来的,平时也有帮它积极铲屎和梳毛,这话也有资格说吧。
“我知道。”顾方觉接话道,“我会给你发照片,每天。”
余程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可一想能每天收到他的消息也不错,便把话咽了回去。
“好。”
*
吃过简单的早饭,顾方觉开着车带着余程,再去酒店街上单晓宁和程伟伟,一路向机场驶去。
因为路上遇到早高峰有些堵车,赶到机场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余程一行要快点值机,然后去过安检。
“方觉,你快回去吧,不是还要上班么?”
程伟伟对顾方觉的印象很好,见到了机场之后女儿一反常态地没怎么跟他说话,便主动招呼他道,然后又嘱咐余程,“桃桃,你送送方觉。”
余程没办法了,她实在不想面对这样的离别时刻,但见顾方觉看着自己,便跟着他,往外走了走。
“刚广播里说今天要下雪,你晚上下班开车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还有卧室的窗户,我走的时候开窗透气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关。还有次卧,小橘的房间,我也开了,你别忘了。”
顾方觉静静地听着她嘱咐,等她说完,他淡淡一笑,说:“我知道了。”又道,“晕机药吃了没?别上飞机了又难受。”
“没事,睡过去就不会难受了。”余程说,“反正昨晚也没睡好。”
到底没忍住,流露出一点点的幽怨,仿佛自己因为离别而难过才没睡好,余程连忙咬住唇,闭住了嘴。
顾方觉垂眸安静地注视她片刻,忽而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桃桃——”
他想说什么,却被余程忽然地拦腰反抱而打断。
“别说,你什么都别说——”说了就无法体面地道别了,她会控制不住地想要留下来。
余程略带哽咽地阻止他,等那股酸涩平复之后,她松开他,红着眼睛对他微笑道:“回去吧,我要去安检了。”
“好。”喉间滚了几滚,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
*
还真让顾方觉说中,返程的时候余程严重晕机,连匆匆吞下的晕机药都吐出来了。最后她吐得实在难受,在一片混混沌沌中睡着了。
抵达燕城的时候是午后时分,单晓宁叫了一辆车,三个人一起回市里。在快要到分叉路口的时候,他问余程,说:“桃桃,你回哪里?”
余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去处的问题没来得及考虑。
按理说,她留在燕城的东西全部都在顾方觉的房子里,其实应该回那里去。但一想她现在跟他其实算是前途未明,万一搞不好最后要分手,那她住在哪里岂不是有些尴尬。可她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呢?
余程沉默着思索要不要悄悄联系续阳,问她要一下她那个小公寓的钥匙,便听一旁的母亲说:“桃桃回家住吧,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刚又在飞机上吐成那样,我实在不放心。”
程伟伟说着,覆住余程放在自己一侧的手,看着她,柔声地再一次问道:“桃桃跟妈妈回家好吗?”
余程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在陇城的几天,她偶尔跟母亲见面,关系倒没之前那么僵了。但她心里那个坎儿还在,所以还做不到亲密如初。可她毕竟是母亲啊,这个世界上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余程想了想,笑着答:“好。”
*
余程的应答,让程伟伟和单晓宁都感到开心。尤其是后者,立刻发消息给在家里帮忙的阿姨,让她提前收拾一下向阳的次卧,让余程住那里。那本来就是单立诚和程伟伟留给余程的房间,只是这么多年,都没真正接待过它的主人。这一次,终于等到了。
余程一下出租车,看到军科大熟悉的东门,一时有些怅惘。晓宁跟在身后帮她拉行李,温和地催促她回家。余程笑一笑,进了院门。
一回到家里,看到单立诚拄着拐上来迎接,余程有些意外。她看向母亲,听她解释道:“你单叔叔前段时间打球把腿给摔了,要不然这一次过去陇城也不必麻烦晓宁。”
“阿姨说哪里的话,我不觉得麻烦。”单晓宁微微一笑,提前提起余程的行李,帮她送去了卧室。
余程没有立刻去看自己的房间,而是看着单立诚,问候他道:“伤的严重吗?”
“还行,没什么大事。”单立诚坐在一个椅子上,伸长自己受伤的那只腿,说,“只是人上了岁数喽,恢复的慢,所以才看着很严重的样子。”
余程点点头,又说,“我有个同事之前也伤了腿,听他说陇城有种药膏很好用,我问问他,让他帮忙寄回来一点。”
“不用不用,我天天喝骨头汤呢,实际上已经快好了,要不是你妈看得严,我……”单立诚说着,意识到什么,连忙收住,对余程歉然地笑道,“听晓宁说你回来的飞机上晕机了,先进屋去歇会儿吧。你的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晚上炖你爱喝的鱼汤,等你醒来吃。桃桃,你不知道,你能过来住,你妈有多开心……”
单立诚说着,看向程伟伟,眼神中仿佛有抱歉和疼惜。而程伟伟面上还是那样平静,她看着女儿,摸摸她的头,对她柔声说:“去睡会儿吧,你每次晕车之后都喜欢睡一会儿。”
“好。”
又跟单立诚聊了两句,余程起身,回了房间。
房间里,单晓宁已经帮她铺好了床,又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见她进屋,笑一笑,说:“喝点水吧,喝完之后躺一躺。这床被子是今年新缝的,前几天刚晒过,盖着肯定舒服。你什么也不要想,躺下先睡一觉。”
余程嗯一声,看着单晓宁直起身打量房间看哪似有不妥的样子,她轻咳一声,说:“晓宁哥,谢谢你了。”
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就还像一个小孩儿。
“应该的。”单晓宁也摸摸她的头,说,“快睡吧,晚上吃饭了叫你。”
“嗯。”
在单晓宁走后,余程慢慢地喝了那一杯温水,缓解了胃部的紧张之后,脱下身上的衣物,躺进了被窝里。
果然如单晓宁所说,被子很暄软和暖和,让一路颠簸过来的她略感治愈。是啊,看来事情还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她回到燕城来,还能有个去处,有个温暖的被子盖。如此以来,她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呢?
余程闭上眼,安静地睡着。
*
之后几天,余程都在大院里住着,每天听着各种号声,仿佛日子又回到了小时候。但余程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与那时不同。
如离开前所保证的那样,顾方觉每天给她发来照片,汇报小橘的情况。余程看着,偶尔跟他聊几句,倒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但余程也清楚的明白,这不过是一时的,他们之间埋着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而到了那时,顾方觉想起她是怎样的烦人怎样的蛮横,也许就要跟她提分手。
余程不许自己想这些,但她已经打算好,如果顾方觉真的因为无法忍受她无节制的索取跟她提出分手,那么她会答应。她的心灵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多少爱都填不满,既然如此,干脆就不要。这样无论是对己还是对别人都好。
*
西北这边,在忙完公司的事回到陇城之后,方堃得知了余程也跟着一起离开的消息,当即给顾方觉打电话,让他回来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他与单晓宁一样了解他,知道在这个关头顾方觉是绝不会轻易让余程离开他身边,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顾方觉没想到自己应付了一天供应商回来还要应付方堃,干脆直接撂了电话不理。方堃气疯,直接找上了他的家门。却没想到一进门,顾方觉正在跟余程视频。
余程回到燕城一周了,这一周没摸到小橘,着实是有些想念。顾方觉也知道她对小橘的感情,便提出视频,通过手机看一看小橘。于是方堃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顾方觉拿着手机跟在小橘屁股后面满屋溜达,让它看一看镜头里的妈妈这一幕。
方堃深深地为此感到无语,觉得这俩人真的是一对奇葩,必须锁死!
“你跟桃桃怎么回事?怎么能放她回燕城呢?”
虽然觉得自己白操心了,但等俩人视频完,方堃还是问顾方觉道。
“燕城是她家,怎么不能回?”顾方觉又看了一眼视频刚开始他偷偷截的余程的一张图片,将手机摁灭,放到了一旁。
“我跟你说的重点是这个??”方堃气极反笑,“顾冬,你能不能老实正面地回答我的问题?”
顾方觉没说话,几秒后,视线移向别处。
方堃一看他就是在回避问题,不由得叹口气,放缓了力度问:“方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柔政策起了作用,顾方觉回过头,说:“我只是忽然发现,也许这么久的相处,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么严重??”方堃立刻挺直了腰板,“不会吧?”
顾方觉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把他的发现告诉了方堃。
“我在想,也许余程并不是真的想跟我谈恋爱,她只是恰好需要我这么一个人,去代替余叔叔继续爱她罢了。”
“那又如何?”方堃不以为意,“这不正好说明你对她有用么,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顾方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方堃,“你——是不是被大猫洗脑洗傻了?”
顾方觉忍了下,才没把那个“丫”字说出口。
“是你傻还是我傻?”方堃笑笑,反问道,“好,那咱们就回到你的问题上。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很在意桃桃爱不爱你这一点?”
顾方觉没吭声,用眼神回答了他,意思是你在说废话。
“得!”方堃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问,“那你问过桃桃了么,问她到底爱不爱你?”
“……”顾方觉沉默了,意思也很明显。
“没问是吧?张不开嘴是吧?是不是你体内的雄性本能在作祟,好像一张口就代表自己输了,脸面没地儿搁?你呀,啧啧啧,就是太要面子,太要脸!”
顾方觉不得不对方堃另眼相看,看来这段时间他被大猫儿改造了不少。而且——他居然还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其实不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事儿么,他如果要是真的心有怀疑,直接问余程就是了。就像余程对待那张照片一样,有误会和不解当面就说出来,这样如果有不对的话还能顺势道个歉呢,何必放在心里自苦。可若答案不是他想要的呢?万一她真的就是需要他这么一个人去爱她,却对他没什么感情,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那这该问你啊。”方堃对此也有答案,“这事儿不是该问桃桃怎么办,而是该问你自己怎么办。你自己想想,如果余程真的对你没感情,不过是拿你当个工具人,你能不能受得了?要是受不了,你能不能离得了她?这么一想,答案不就有了么!”
顾方觉从未觉得答案如此简单过,仿佛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他看方堃的眼神都变了,带着几分惊异。
“如果,对这两个问题,我的答案都是不能呢?”
其实没有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离不了余程了,所以才这么纠结。
“那也好办啊,那你就努力一把,让她也离不了你不就是了。”
顾方觉:“……”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顾方觉眼睛亮了,连带着小橘也感觉到男主人的心情变好了,迈着猫步过来,在他脚边打了个滚,翻起肚皮求摸摸。一旁的方堃看在眼里,更是得意了,就差捋一把胡须,感慨道:“顾冬啊顾冬,女人就是一门学问。在如何跟女人沟通这门课上,你比我差得远呢。”
顾方觉心里承认,但面上没再给方堃继续嘚瑟的机会,瞥他一眼,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衣,站起了身。
“嘛去啊!”方堃叫住他,“我来前还没吃饭呢,高低给整碗面条啊!”
顾方觉理都不理,“我去加班,你自己叫个外卖吧,账单发我手机上。”
倒还没那么无情,但方堃仍是好奇:“你这都下班回来了,还回去加个屁班啊,这么着急奉献呐!”
着急,当然着急。他要早点忙完工作赶回燕城,跟余程当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