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熙早早就在机场到达的口子等着了,要笑不笑地看着旁边两个人。
旁边两人一开始还看着电子显示屏,装模作样地查找着航班到达的时间。后来就有点忍不住了,脖子仰得久了,怪疼的。
邵北望斜睨着孟熙的表情,眉毛一立刚想抗议,索妮先坚持不下去了:“孟熙你早上起来太急没上厕所吗?卫生间直走左转。”
邵北望从来见不得别人惹孟熙,把收拾孟熙的事情往后放了放,眼睛一瞪先向索妮开火:“怎么着索妮?你在我们家安了摄像头?”
索妮可没服过邵北望,“安了怎么了?你放心,我安的摄像头功能强大,自动屏蔽非人类物种,你不用担心隐私泄露。”
孟熙懒得理他们,这两位从出生就认识,会爬就开始打架。这么多年,见面不互怼几句旁人才会觉得不太正常。
孟熙要笑不笑的意思他俩都懂,三天前俩人意见难得地一致了一回,斩钉截铁异口同声:“谁爱去接谁去接!”今天齐齐跟着来机场,是有点让人笑话。
昨天晚上,孟熙在书房加班,邵北望就来来回回地送东西。第一次送的是桔子,不仅剥好,还一片片分开放进果盘里;第二次送的是葡萄,一粒一粒剪下来,洗得晶莹剔透,还亲手拈了一颗送进了孟熙的嘴巴;第三次送的是猕猴桃,剥了皮,切成整齐的小块,还贴心地放了一支孟熙最喜欢的卡通水果小叉子。
实在没什么可送的了,邵北望就坐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等。半个小时过去了,孟熙心里憋着笑,就是不抬头,手指飞舞着击打着键盘,哎呀呀真是好忙呀!
邵北望心里明白着呢,找了个机会猛一抬头,倒把正偷笑的孟熙逮了个正着。孟熙脸上僵着笑容还想蒙混过关,分解动作一样慢慢低头,心里默念着“他没看见他没看见”,脸就被邵北望的大手从上到下抹了一把,边抹边说:“妖孽现原形吧!明天早上出门喊我。”
抹完还嫌弃地甩了甩手:“一脸的油!”孟熙气得抓起腰后的抱枕砸了过去。
早上刚换鞋准备出门,孟熙电话响,她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楼下车库等,马上下来。”见了面索妮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还乐呢,“熙熙,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去啊?”孟熙嗤地一声,真是不想理她。
孟熙就这么跟先知似的用各种表情加上各种语气词诸如“切、呵、哟”讽刺了俩人一路,但作为司机没法观察讽刺对象的表情,也觉得车里两人肯定也懒得看她,还是觉得讽刺得不太到位。
孟熙想,在机场到达大厅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得继续拿捏着,琢磨着一会儿接到乔衿时还可以再往这表情里添加点内容,心里头舒坦极了。
乔衿出来时三个人可算默契了起来,直直地都奔着乔思去了。索妮抢过乔思手里的行李箱,顺便还瞪了乔衿一眼,好像20寸的行李箱能把孩子压垮了似的;有邵北望在乔思就不用带腿,他抱起乔思,也顺便瞪了乔衿一眼,才转回头柔声问:“思思,累坏了吧?”
孟熙摸摸思思的小脸蛋,确认孩子没瘦也不冷后倒是主动搭理了乔衿。一边示意往外走,一边微笑着冲着着乔衿开了口:“矜矜,累不累啊?”
乔衿频受冷遇后突然看到笑容,受宠若惊:“不累不累!”
孟熙的嘴角又往上翘了些,轻飘飘甩下一句:“那正好,四位老的在家给你包饺子呢!”
乔衿的一只脚正往机场大门外面跨着呢,一听这话腿都软了,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熙熙……”孟熙头都没回。
乔衿转头又看看邵北望和索妮:“那个,今天不太想吃饺子……”一个抱着思思事不关己地来一句“随你啊”;一个提着行李箱走得飞快,一脸的跃跃欲试还想添把柴。唉,认命吧!
好累啊好想倒时差啊,好怕啊!
一月的省城挺冷的。一出机场大楼,寒风猛地扑了乔衿一脸,乔衿先把思思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又向后抓自己的羽绒服帽子。索妮和孟熙就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忙活,硬是不帮忙,还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像冷风在代替她们给乔衿点儿颜色看看一样。
回家的路上依然是孟熙开车,邵北望把乔思的安全座椅挪到了后排中间,他和索妮两大护法一样坐在两旁,乔衿只能坐进了副驾。
半小时的车程,这个副驾坐得乔衿腰酸背痛,比十个小时的飞机还煎熬。火山一样的邵北望和索妮在后,冰山一样的孟熙在左,瑟瑟发抖的乔衿恨不得把自己屏蔽掉。
乔思看着妈妈没出息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小矜矜啊,你不就是去了一趟资本主义国家吗?至于自卑成这样吗?干爸干妈和妮妮姨又没笑话你,看你缩得像蚕蛹。”
蚕蛹是乔思最爱吃的食物之一,冬天买回蚕蛹后,总要拿几个放在手心里暖一会儿,蚕蛹暖和了,就会慢慢地摇晃起身体,弄得手心痒痒的。
把它们放出来再轻轻用手指一碰,马上就停住不动,像感知到了危险似的,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像极了乔衿现在的样子。
但这话听着耳熟。某人曾经也爱说乔衿是蚕蛹。
这么烂的比喻还能遗传啊?乔衿决定不忍。
“你才蚕蛹呢!你全家都是蚕蛹!”乔衿突然间气壮山河,她不敢惹那三位,区区一个乔思她还是不怕的。
“我是她干妈。”
“我是她干爸。”
“我是她姨妈。”
几道平静内敛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乔衿刚扬起来的脖子又缩了回去。这世界玄幻了,蚕蛹家族怎么瞬间就扩编了呢?
邵妈家暖和极了。听到电梯响邵家门就开了,白蒙蒙的雾气在门口团着,乔思一头扎了进去,暖意仿佛顺着毛孔钻进了身体,舒服极了。思思嘴巴甜,看到四位老人围了一圈,便爷爷奶奶地喊个不停。
暖暖的雾气一罩,乔思的发梢上起了水珠,可把四位老人心疼坏了,拿毛巾的、换衣服的忙成一团。
乔衿贴着墙边往厨房溜,想赶紧包几个饺子挣个表现,一看已经上锅蒸上了,接着眼前一黑,被邵爸甩过来的毛巾盖了满头,“自己擦擦!”
“哦!”
“哦什么哦!”索妈的大嗓门吼了起来,“自己折腾不算,还非得带着思思,这大腊月的,要是思思再不回来让我们怎么过年?!”
邵妈温柔些:“思思不回来咱们就不过年了呗,咱们老啦,高不高兴的有什么!再说都这把岁数了,过不好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矜矜玩得高兴就行。”
乔衿头疼,四位老人太难对付了。尤其是这两个一文一武多年配合默契的妈。
饺子的香味飘了过来,乔衿一闻就知道又是一锅两种馅。乔衿从小就不爱吃猪肉,白菜猪肉馅饺子经常是把馅掏出去,只吃皮儿。
乔爸乔妈宠着女儿,开发了好多新品种的馅料——胡萝卜牛肉、芹菜羊肉、青椒牛肉、番茄鸡蛋,最终发现乔衿对茴香牛肉馅情有独钟,还必须是蒸饺。发育期最多的一次吃了二十八个,从那以后只要乔衿说想吃饺子了,乔妈必做茴香牛肉馅。
乔衿一闻到茴香味鼻子就酸了,乔爸乔妈走了以后,四位老人待她跟亲生的一样,包饺子都是两种馅,乔衿在茴香牛肉馅的就直接蒸了吃,没在家就冻在冰箱里,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蒸,有的时候邵北望和索妮都嫉妒。
这几年自己想跑就跑真不是个东西,想想眼眶就红了起来。以后再也不跑了。
“哎——我说你们几个啊,仗着年纪大就能说话不算话啊?不是说不给乔衿饭吃的吗?这茴香味浓的啊,当谁闻不到啊?”索妮瞟到了乔衿的兔子眼,一下子把乔衿头上的毛巾扯过来,往乔衿脸上一阵乱抹,“一脸的灰,当心一会儿吃嘴里去!”
索爸瞪了索妮一眼,把调料往餐桌上端,一路喊着:“吃饭吃饭,饺子也堵不住你的嘴!先洗手找地方坐啊,找不着位置一会儿得站着吃!”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大拉皮、哈红肠几个凉菜一摆,东北腊月的氛围就上来了。正宗的东北菜中间摆了盘格格不入的川味麻辣腊肠,除了思思,没人朝它伸筷子。思思机灵,悄悄把腊肠挪到自己面前,吃了个过瘾,其他人就当做没看见。
思思真是累了,吃饭吃到一半头一歪就睡着了,嘴巴里面还咬着半片腊肠。邵妈小心翼翼地把思思抱在怀里,用筷子把腊肠夹出来,一边嘟哝着:“一点点大,吃这么辣的东西也不怕,不知道像了谁!”
索妈赶紧轻咳了几声,邵妈住了嘴,又跟乔衿商量:“思思今晚就睡这吧?”
“谢谢邵妈。”
“得了吧,以后别气我比啥都强!”邵妈白了乔衿一眼,抱着思思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