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念辛劳,济世安人。”
趁学生还在背书,祝念辛挪到庭院,把自己写的字贴在木板上。她打算刻字做个牌匾,挂在这间屋子门口。
木板正好够做个醒目的牌匾,挂在这间教室门上,离远就能看到。
对准木板贴好纸后,祝念辛拿起小铲刀开始刻字。还没削下几片木屑,老先生拄着拐杖到院子里看祝念辛在做什么。
老先生姓郑,祝念辛平日里就喊他郑爷爷。他总是笑吟吟地望着祝念辛,时不时冲她点头。祝念辛上课的时候,他偶尔会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祝念辛讲课。
祝念辛的教学方式令他感到稀奇,因此他总会在课后问她是怎么想到对诗词进行不一样的解读,亦或是她讲的那些令人感到不解的故事。
面对郑爷爷的提问和不解,祝念辛会耐心回答,若是碰到了这个时代的人没听过的观念或者新奇的思想,她尽力用郑爷爷可以理解的语言去解释。
站在讲台上讲课,遇到郑爷爷在后排坐着,总有一种校领导来听课的即视感。
祝念辛对郑爷爷并不了解,只听人说他年轻时中举当了小官,在官场许久,看透了名利场,便回到镇上教书。
一教就是几十年,多年前身体不好才不再教学生。起初还能带着孩童读书,后来状态差劲,便不再辛劳。
祝念辛将学堂办在郑爷爷家里,村里人都觉得选了个好地方。一方面郑爷爷家里虽然清贫,但地方并不小,不会打扰到郑爷爷;另一方面,郑爷爷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光是说出去,都让人觉得祝念辛的教学质量有保证。
郑爷爷心肠也好,经常邀祝念辛来他的书屋看书。
系统在得到升级之后,会提升辅助功能,祝念辛备课和学习只需要通过系统就可以。因此祝念辛并不需要看多余的书,毕竟祝念辛虽然没有繁体字障碍,但竖着阅读书籍,她一直都无法适应。
只是每当郑爷爷与她交流读书时,她也会耐心地同郑爷爷讲自己的见解。
当然,是身为现代人接受现代教育的见解。
郑爷爷把桌子上的灯笼提高,往木板处照了照,“小祝这是在做什么?”
祝念辛握着铲刀回答:“郑爷爷,我是想给我的学堂做个牌匾呢。”
她拍拍沉重的木板,上面写着【念安学堂】,一旁摆放的还有两块木板,一块写着【犹念辛劳】,一块写着【济世安人】。
白纸上的字虽没有歪歪扭扭,但字体看起来很是奇怪。郑爷爷并没有见过这种字体,拧着眉头盯着木板看了许久,“小祝,你的字……”
这字是祝念辛写废了几张纸,最终写出来的纯正方体的字——没有横竖撇捺,仿佛是用木棍搭成的。她总写不好满意的字,只能如此来写。
祝念辛一拍脑袋,郑爷爷教龄几十年,又是举人出身,定写得一手好字,何不让他来给自己的学堂题字呢?
回头看看自己木棍般的字,祝念辛把木板翻过去,“郑爷爷,我的字不好看,你来给我的学堂题字吧,我好做个牌匾。”
郑爷爷放下灯,附身摸摸贴着字的木板道:“小祝,牌匾是你学堂的标志和身份,若用这样的木板来做牌匾,岂不是让你的学堂丢了排面?”
仔细想想,若是想要来学堂求学的人一眼望到这么丑的牌匾,说不定会以为自己的学堂不是什么正经学堂呢。
想要提升学堂的竞争力,第一步肯定是要经营好学堂的形象,祝念辛垂下头,看来自己做牌匾的办法不行。
还是需要跑去镇上寻个做牌匾的地方,但这样说来,就会花一笔大钱了。
郑爷爷拍拍她的肩道:“小祝是在为做牌匾烦恼吗?”
祝念心点点头道:“这学堂我不收取学费,葛从做工也赚不了多少钱,去做牌匾的话还要花一笔钱。但若是不做的话,对我的学堂会有一些影响。”
得知这一情况,郑爷爷拂一拂胡须,“说来也巧,我有一个学生在镇上有熟知的做牌匾的工匠。你若让我提字,到时候只需要拿着我提的字,再拿着我的信物,前往工匠那处,他便会给你做一个牌匾。”
他晃晃枯枝般的手指,“不会收小祝的费用。”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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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做牌匾的工匠处离开,祝念辛把一块玉佩和郑爷爷的手写信妥善收好。没想到郑爷爷的人脉还挺广的,平日里只将郑爷爷当成一个学识渊博的老人来尊敬着,不曾想,郑爷爷也成为了自己的人脉资源。
自来到这里后,她一直都是在和学生或者村里的学生家长打交道,似乎还没有时间去拓展人脉。日后想要把学堂建在镇上,少不了去和各种各样的人交际。
首先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解决潜行学堂会给自己的念安学堂带来的麻烦。
这么说来,日后遭遇的危机会很多,若是处理的不好,恐怕努力得来的积分都会被扣掉。
潜行学堂还真是麻烦。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凤全书屋门口,祝念辛想了想,径直走了进去。
书屋的经营和上次的差不多,不过这次倒看到了陈景安。
每日书屋都会有新书上架,店里的伙计除了要把书从运书的马车搬到书库,还要将这些书从书库里搬出来,按照类别上架。平时还要进行维护书籍,书籍的维护极其严格,若是没有进行妥善的维护导致书籍破损,伙计便会遭到惩罚。
这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细心活。
陈景安站在货架前,手里抱着一摞书,正按照书籍的类别进行摆放。他腰背挺直,枯瘦的手指覆在书脊上,抬起手腕将书推进去。再看眼怀里的书,掏出一本后,扫了眼架子,弯腰把书放在下面一层。额前的一缕发丝跟着垂下,站起身子后,罩着单薄的躯体的青衫隆起一片褶皱。微敛的眸仔细分辨着书籍的名字,一张薄唇张开又闭上。
日光投了过来,从圆框窗往书架倾斜,他脸上盖了层模糊的光,令这张消瘦的脸看着有了些气色。目光跟着手移动,举放间,褐色的眸子泛着明亮。灰尘在光柱里飞舞,一呼一吸中,清润的声音如点滴春雨落在头上。
“还要看多久?”放完手里最后一本书,陈景安转过身子。
祝念辛收回视线,小手滑过一个个格子来到他面前,“我上次跟你说,要你和这里的书生联系一下,你联系了没有。”
角落里坐着黑压压一片看书的人,陈景安瞥了一眼,俯身拿起一摞书,重复着动作,“做计划之前,首先要考虑到能否落地实施。如果无法实施,却仍旧按照计划实行,只能是徒劳。这其中损耗的物力财力,你能负责得起吗?这些书生有老有少,最小的也比你的年龄大,你教一教孩子,起码可以以你的年龄让他们信服。但现下想要收这些书生为学生,恐怕是异想天开。”
“年龄并不是评判一个人实力的标准,更不能以工作经验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祝念辛反驳。
“是,你说得没错,但工作经验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你对工作的现实态度和对工作的了解。没有人愿意把一个重要的职位交给解决不了危机和矛盾的小白,你要记住,工作中的变数很多,学习和成长也是有成本的。”陈景安抱着书,低头看她,“现在学堂各方面还不够完善,需要解决的东西多。试错成本高,试错的机会少,你在做计划的时候应该多考虑实际。”
“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祝念辛压着气,瘪嘴道。
“不,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以工作经验和相关资历来决定一个人能否胜任一份工作,是大家共同的标准。这个标准并不是我定的,我会信任你,但我无法保证别人也和我一样信任你。”觉得气氛不太对,陈景安把书放下,“再者说,你又是女子,在这里,你没有优势。”
祝念辛冷笑一声,“在这里没有优势?在我们那里,女子也同样没有优势。”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陈景安有些头痛,“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把学堂办起来再讨论招这些书生来做学生的事。”
陈景安认为祝念辛有点意气用事。
当然,他接受,毕竟像祝念辛这样的实习生在初入职场时都是这个样子。对未知和未完成的事总是抱有强烈的幻想,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没了。
被职场打磨过的人很长记性的。
他摇摇头,把放下的书抱起来继续往书架上摆。身侧的祝念辛一声不吭地站着,空气中结了一层霜。
“你还有事?”陈景安问。
“哼哼,我可不敢有事。”祝念辛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随后离开了书屋。
等等,她来书屋是为了干什么来着?
祝念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该跟陈景安聊天,不聊也不会让自己满腹怒火。
祝念辛加快脚步赶回去,“男人真是麻烦,太耽误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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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村口,就见郭大妈快速往村口跑。
着急忙慌的郭大妈一看是祝念辛,步子迈得更大了。
“哎呦,小祝,小祝啊!”郭大妈急得快哭出来了,“你可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啊!”
郭大妈迅速扑到祝念辛身上,气喘吁吁的。祝念辛安抚她,“郭大姐,你别急,你先缓缓,待会儿再说。”
郭大妈一拍自己的腿,一张脸愁成了苦瓜,“我还缓什么缓啊,小祝,你的学堂被砸了啊,哎呦,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什么?!
快步来到郑爷爷家门口,只见当做学堂的那间屋子已经被砸得稀碎,房梁都要被炫掉。书桌和凳子都被砸烂了,连那个黑板都被敲下。
几个大汉还在敲墙,灰蓝衣衫的一群人站在不远处指挥着,前往劝解的人都被打发走了。
几个妇人围在一起,祝念辛走近一看,是郑爷爷坐在地上。
“郑爷爷!”祝念辛连忙单膝跪地查看郑爷爷伤到哪里了,“郑爷爷你怎么样了!”
郑爷爷苍白的头发乱成鸟窝,一见祝念辛来了,连忙握上她的手,“小祝啊,爷爷对不起你,你学堂被砸了,爷爷真对不起你啊!”
浑浊的双眼淌出眼泪,还流着鼻涕,郑爷爷枯瘦的手紧紧拉着祝念辛,一脸歉意。
“爷爷,不怪你,你别自责。”祝念辛安抚一下郑爷爷,单手支地站起。
她看向不远处的灰蓝衣衫的人,人群中还有樊中子。
潜行学堂,又是你们。看着断垣颓壁,祝念辛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