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学堂修缮完毕的那一日,祝念辛赶过去后惊讶此处的变化。昔日杂草丛生的门口已经变得被清理干净,两只石狮子蹲在左右两侧,朱红的大门敞开着,踩上石阶走进院子,两旁是宽敞的学堂,中间是一座颇有雅致的假山小园景。假山后边便是一个小亭子,从小亭子过去,几座空荡荡的房间矗立在两侧。再抬眼往前望,是一座三层楼阁。

    没想到郑爷爷昔日的学堂那么气派,那日只看得见满目的杂草,今日一见,叫她傻了眼。

    “如何?”齐淮背着手问。

    祝念辛自然是十分满意,脸上却是平静无比,“不错,甚合我意。”

    “你满意就好,如此一来,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齐淮轻笑,拿出一个箱箧交给了祝念辛。

    祝念辛接过后晃了晃,箱子有些重,打开一看,是几串钥匙。

    “既然完成了修缮任务,那么日后你就是学堂的主人了。此处房屋的地契还在老师手中,你无需担心房子的问题。”齐淮道,“至于潜行学堂找你麻烦的事,我只能给你出点主意。他们学堂不归本镇管理,又有高官罩着,即便作恶多端,仓河镇的里长也拿他们没办法。”

    郑老师先前告知齐淮关于潜行学堂的恶行后,他便知此事若是处理起来,定是麻烦无比。

    多年前,老师因年事已高不再经营学堂,又因许多有才能的人去别处发展,当时的里长便申请自办新学堂。

    有老师的名望在,也算是能招收一些能力较强的教书先生,只可惜那个学堂经营不善,外镇的一批师资能力强的人接下了这个学堂。后来在外镇和本镇的商议下,便将学堂划为外镇所管理,并命名为“潜行学堂”。

    此学堂的教书先生和相关管理制度都是上乘,教学质量很高,因此也深得众人信赖,只是他们在打出了声望之后便肆意敛财,并垄断了本镇的学堂发展。

    只要有想办新学堂的人着手去办,他们必定会霸道地阻止新学堂的出现。如此一来,也无人再想着办理新学堂。外镇里长默许此行为,本镇的里长迫于无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镇上的人别无选择,村民们因想让自家孩子出人头地,即便知道潜行学堂乱收费,也不会轻易让孩子退学。

    只要读下去,就有出头的那一日。

    若是潜行学堂教学实力低下倒还能有还击的理由,只可惜他们的教书先生教学能力强劲,找不出什么毛病。

    唯一的毛病也只能是乱收费,可惜这个毛病单凭个人和本镇,是无法改变的。

    “以往办新学堂的人,都会得到本镇里长的支持。只可惜即便有里长的支持,也会被潜行学堂逼迫到关闭。”齐淮深知潜行学堂依仗着有更高一级的人庇护以及不归仓河镇管,只要不出人命,无人会寻他们麻烦。

    可是本镇的里长也深知,如果真想为镇上的人谋福利,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求学,必须要办理一个属于仓河镇学堂,一个不会被潜行学堂干掉的学堂。

    “你若真心想把学堂办下去,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顶住潜行学堂给你带来的压力。”齐淮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压力不仅仅是他们对你学堂的打压和生源的抢夺,还有各种等你跳入的陷阱,以及庇佑他们的官员。”

    祝念辛不是没想过这些,潜行学堂那么豪横,又肆意敛财,背后肯定有个大贪官在保护他们。不仅是仓河镇的潜行学堂,还有其他镇上的学堂,他们这种成熟的模式绝不是一日两日就推出来的。一旦光明正大地和潜行学堂作对,日后肯定会有她抵挡不住的风波。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若真的因为恐惧以后而不再办学堂,那么等待本地人的便是噩梦。长此以往,这种敛财方式在全国推行开来,将会耽误多少家庭和学生!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积分还是那些渴望读书的学生,她都要站出来。她不怕,她背后空无一物。

    “齐公子,我既然下定决心接了郑爷爷的旧学堂,自是做好了应对未来一切变数的准备。”祝念辛浅浅一笑,学堂修缮好后,她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放松,“你所说的压力,我也早已考虑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因恐惧未知而不敢向前,那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你有此决心便好。”齐淮深深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打心眼佩服祝念辛,无论是身为女子去教书,还是敢和潜行学堂叫板,这些男子都不敢做的事,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去做了。

    如此奇女子,实在是让他想多多探究一番,“能结识你这样的姑娘,着实是我的荣幸。此后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定会鼎力相助。”

    “那我就提前对你表示感谢了。”祝念辛抱拳冲他豪爽一笑,“明日我便邀请众人来看新学堂挂牌匾,您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

    *

    将近傍晚,祝念辛看天色还早,便试着邀请,“学堂开学后事务繁忙,不如就趁着这个时间,咱们小聚一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请。”

    祝念辛带齐淮来到镇上最昂贵的酒楼——芙蓉阁,此处她经常路过,也听陈景安跟她介绍过。她寻个好位置,点了店里最贵的酒,又招呼小二上了几盘好菜。

    举杯敬齐淮,一饮而尽后,祝念辛默叹应酬的辛苦。

    话说日后学堂真的办出点名堂,学生多了,她是不是还要多招一点教书匠。

    其实祝念辛觉得潜行学堂里的教书匠就很不错,按照齐淮所说,被潜行学堂聘请的教书先生都是高质量,若是她能够把他们挖过来……

    只是自己的学堂一点学费都不收,光靠赚取积分升级获得金钱,又如何运营好学堂,又如何给未来的员工发工资呢?

    眼下看来,没有足够的收入,还是要靠她单干。

    话说,对这些学生不收学费,纯粹是祝念辛想履行九年义务教育的初衷。但针对那些穷秀才或者一些闷头苦学的书生……就不算九年义务教育了吧。

    那若是要他们来自己的学堂读书,是不是该收点学费呢?

    祝念辛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杯酒。她的一双柳眉拧着,对面的齐淮看她正出神,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见她仍旧在思索什么,便不再打扰她,而是默默地盯着她看。

    新学堂也有可以做学生宿舍的房屋,如果给那些书生和穷秀才提供读书的地方,又提供住宿的地方……

    “客官,您点的菜。”

    祝念辛正想着如何靠学堂赚钱,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打断了。

    一盘白切鸡放在木桌上,祝念辛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瞟,待看清人脸时,惊得她合不拢嘴。

    “陈总……”祝念辛下意识要喊出陈景安的名字,又适时闭嘴,马上换作礼貌待客的样子,“咳咳,齐公子,来,您尝尝这个白切鸡,听说做这菜的厨子可是来自岭南之地,这鸡做得那真叫一个地道。”

    陈景安收回手,把另一盘青菜放在桌上。

    这男人是谁?祝念辛怎么在这里?

    陈景安瞥了齐淮一眼,拿着托盘微微躬身。一旁的祝念辛看了,轻咳一声,拿起筷子给对面的齐淮夹菜。

    “来,齐公子,您尝尝。”祝念辛夹完菜后,感觉身侧蒙着一层阴影,转头一看,那陈景安一手拎着托盘,一手叉腰,正站在她的身侧。

    这家伙怎么不走?他要干嘛?等着收盘子?

    不会是要质问自己齐淮是谁吧?

    祝念辛低咳一声,用眼神示意陈景安快走。

    偏那陈景安跟看不到似的,仍旧笔直地站着。

    齐淮注意到了不对劲,忙问:“祝姑娘,你与这位伙计认识吗?”

    “呃……我……”一时之间,祝念辛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伙计是她丈夫?

    自从知道葛从皮囊之下是陈景安的灵魂,祝念辛打死都不敢再喊他相公。

    他是自己的上司?

    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合适。

    祝念辛正犹豫,陈景安抢先道:“认识,我是她的……”

    “邻居。”祝念辛笑着说,“我竟不知他在这里做伙计,所以会有一些讶异。”

    此话一出,陈景安脸色骤变,面上的阴翳似要吞没掉祝念辛。

    齐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刚刚怎么一脸讶色,这位伙计也一直盯着你看,我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呢。”

    齐淮倒了一杯酒,起身递给陈景安:“既是祝姑娘的邻居,那我便敬你一杯。有幸识得祝姑娘,实在是我齐某的荣幸。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也是颇有才华和抱负的女子,我很是欣赏她,也希望日后能多于她有来往。我过段时间便要离开此处,你为她的邻居,还望日后你能对她多加照拂。若是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便是,我会尽力帮忙。”

    他很是礼貌地举着酒,却不见陈景安接。

    祝念辛嘿嘿笑笑,站起身子接过酒,一口闷掉,“齐公子,我这邻居酒量不好,又要跑堂,喝酒实在不合适,我就替他喝下了。齐公子放心,他是个好心眼,经常帮助我。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我若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女子,日后怎么抵抗潜行学堂呢?”

    齐淮哈哈笑道:“也是也是,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才不是娇娇弱弱的女子!哈哈哈哈!”

    见祝念辛如此说,齐淮连忙又倒杯酒,举杯道:“那我再敬祝姑娘一杯!”

    “来!”

    一饮而尽,祝念辛别开脸拧着眉把酒咽下,随后又开始与齐淮谈笑风生,而身旁的陈景安不知何时离开了。

    ——————

    两人喝得醉醺醺的,祝念辛忍着醉意同随侍下去,看齐淮摇摇晃晃被送到马车上。她打了一个嗝,嘱咐随侍记得明日带齐淮准时去新学堂参加挂牌仪式。

    听到祝念辛的声音,齐淮从帘子初探出头,用修长的手指指着祝念辛,“祝,祝姑娘……若是早些认识你,我定,我定……”

    还没说完,他倒在车中,醉得昏睡过去。

    目送马车远走,祝念辛胃里疯狂翻滚着,脸蛋扭曲一番后连忙跑到角落狼狈地呕吐。

    这种商业应酬还真是麻烦。

    吐了许久才觉得舒服了点,只是头还晕乎着,脚似踩在云上,每走一步都欲要摔倒。双目分不清眼前的东西,物物件件都模糊不清,东南西北她都不知在哪,更别提眼下如何回家。

    砰——

    两脚一绊,祝念辛磕倒在地,膝盖仿佛被棍棒重击,痛得她哎呦一声。

    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接触冰凉的地面,教她舒服许多。双眼皮打着架,又晕又困,她索性直接在地上睡起来。

    正所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打个地铺。

    还没合一会儿眼,她便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那人力气颇大,一下就把她拽起。她整个人虚浮着,身子一歪便歪在那人怀里。

    真硌人。好像是在被一具骨架抱着。

    祝念辛昏昏沉沉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芙蓉阁明亮的灯火下,那张清秀的脸蒙了一层金黄的光,眉目淡如清溪,又如雾霭沉沉的远山。

    他启唇,声音又低又轻,裹着凌冽和怒意,“祝念辛,我是你相公这件事,这么说不出口吗?”

    声音凉如秋夜,还夹着山雨欲来的平静。

    祝念辛摇摇晃晃,脖子仰得有点酸,索性直接把头埋在陈景安胸口。

    只一刹,脑袋空白。

    她低低笑着,又抬起头望着他,因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手攀上他的脖子,“陈景安,你在说什么?你又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相公?你cos上瘾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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