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啊?”奉月显然没进入状态。

    “那就是生魂。”丛梨朝桌案旁努了努下巴,示意奉月往那边看。

    奉月拽起丛梨一缕头发挡住眼睛,“主人,他的死相不可怕吧?”

    丛梨:“……尚可。”

    老实说,自从见过树妖老巢里成百上千的艳尸像腊肉一样晃悠悠悬挂的场景,丛梨自觉心脏都强悍了许多,而且这生魂明显才新死不久,整个人还处于浑噩状态,眼下只是安静地端坐在桌前写字。

    “都死了还这么好学!”奉月忍不住竖大拇指,凑到丛梨耳边:“主人,神君为什么要叫咱们来这儿?接下来该干什么呀?”

    书塾里空荡冷寂,并没有那道素白衣影,丛梨错下眼睫,唇角笑意清淡。

    “不知道,先进去看看。”

    奉月“噢”了一声,继续选择趴在丛梨肩头当挂件。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总觉得自家主人好像有点不高兴。

    丛梨一步一步朝前走,步子虽然缓慢,却没有刻意避免动静,就像最寻常的街坊来串门一般,她走得极其自然。

    果然,青年对此毫无反应,他依旧认真地捏着笔奋力书写,口中念念有词:“……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主人,他这是——”

    “嘘——”

    丛梨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奉月噤声,默默绕到青年身后,将手中月石往前递了递。

    光线变亮,青年猛然回头,充斥着灰败死气的脸有一瞬间扭曲,手里的笔也掉在了桌子上。

    丛梨忽视掉对方脖子上那道皮肉外翻深可的可怖创口,附身拾起笔递回他手中。

    青年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丛梨,眼珠猩红沁血,脖颈间的窟窿汨汨流着鲜血,腥甜刺鼻。

    丛梨面色不改,依旧微笑着温和地看向他。

    对于刚死的生魂来说,只要你不要故意打破他的行为模式,不要惊醒他,点破他已经死亡的事实,死相再吓人也基本等同于无害。

    直到院子里冷幽幽地掀起一股穿堂风,青年总算僵硬地转过脑袋,继续握笔写字。

    而奉月……奉月早就在丛梨肩膀上绷成了一座石雕。

    亲娘嗳!多深的一条口子啊!再往里几公分那脑袋就该掉下来了!

    将手中月石继续往前递替青年照明,丛梨趁机看清了纸上所写内容。

    是一纸放妻书。

    青年写得一笔好字,行云流水,满纸洒脱,言辞也十分恳切。

    丛梨凝眉陷入沉思。

    陆烬特意传讯给她,想必不可能只是让她来看人写字练书法,但他老人家不现身,她也只能自己查探了。

    不多时,青年停了笔,取出牛皮信封将放妻书仔细装好,然后慢慢起身朝后院而去。

    丛梨默默跟在他身后。

    行至半路,青年顿下脚步,只在原地徘徊,似乎在抗拒什么。

    丛梨想了想,指间幻出一朵素白梨花。

    “夫君……”

    清苦幽淡的香气慢慢在空气中飘散开,少女声音缥缈空灵,宛如圣音。

    青年怔怔抬头,神情如在梦中。

    “……阿嫣,是你吗?”

    “是我。”

    丛梨面不改色,继续道:“夫君为何要休了我?”

    这借助花香施展的魅音之术,能叫中术者心神蒙蔽,无意识地将施术者当成心里想象的那个人。

    “对不起阿嫣……你知道我没有办法……”青年痛苦地埋下头,口中喃喃:“我真的没有办法!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丛梨催动梨花香气,轻声安抚青年:“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许久,青年才缓缓道:“早起我在前厅教学生们晨读,你忽然来了,与我……与我大吵了一架。”

    “然后呢?”丛梨循循善诱。

    青年将手中湖笔攥得极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口吻艰难:“你走后,我想着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你我成亲三载,日子虽然过得下去,却时时争吵不歇,你看我如看仇人,我想,我们大概是做夫妻的缘分不够,倒不如解了鸳盟,各生欢喜。”

    “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青年表情抗拒,似是不愿意回想。

    丛梨暗暗又施加了两分灵力,花香愈发浓郁,于是青年面上抗拒之色渐渐退去,继续道:“我磨好了墨,铺好了纸,才要下笔,你又回来了。”

    说到这儿,青年声音微微颤抖,“你站在廊下问我,一定要如此绝情吗?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想了很久,也许眼下你会怪我,但将来你总归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可是,可是……”

    青年倏地抱住自己的头,浑身颤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丛梨视线落向青年脖子上那道利器划开的口子。

    破开的肌肤上没有多余的瘀伤,也没有反复劈砍的痕迹,创面整齐利落,被截断的骨头和血肉外翻着暴露在空气中,淅淅沥沥地躺了一地的血。

    放妻书,争吵,戛然而止的回忆……

    丛梨倏然一惊,这生魂该不会是被自己的妻子所杀吧!

    死去的人,尤其是横死的人,往往更不愿意去回想死亡的那一瞬间。

    在青年的描述中,这院子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廊下是他和妻子阿嫣最后爆发争吵的地方,他却不愿意靠近……只有一种可能,廊下也是他丧命的地方

    ——没有生魂愿意靠近身死之地,因为那会提醒他们作为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后背无端攀上一层冷意,丛梨不动声色地后退。

    如果真的是妻子阿嫣杀了青年,那魅音术根本就不可能起作用,没有人会被杀身仇人的声音惑住。

    这生魂,在骗她。

    “阿嫣……你躲什么?”

    察觉到丛梨动作,青年冷冷抬头,表情阴鸷。

    丛梨:“……”

    “你的刀好快,好利。”青年摇晃着躯体朝丛梨走过来,抬手拨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露出森森白骨和破碎支离的血肉,桀桀笑道:“从这里一直划到心口,好痛啊!”

    “我不是阿嫣!”丛梨收起魅音梨花,手腕处抖落碧绿丝绦,冷声道:“你若是枉死,我可替你讨回公道。”

    “哈哈哈替我讨回公道?”青年疯狂而笑,眼底恨意滔天:“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阿嫣,但无论你是谁,都必须拿命来!”

    丛梨:“……”不是兄弟你受啥刺激了?怎么一言不合就黑化啊!

    青年淬毒的眼神狠狠盯住丛梨,黑气源源不断地从周身溢出,啸叫狂舞着遮蔽了临街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光,奉月唬了一跳,急得胡乱捏诀,却也只能聚起一小团灵力。

    “主人,这生魂不太对,怕是要化成厉鬼了。”

    丛梨点头答道:“他不是要化成厉鬼,而是一开始便是个厉鬼,怨气这么大,竟然也叫他藏住了,有几分本事!”

    奉月:“……”不是怎么还夸起来了,现在是夸的时候么。

    “妖物!去死吧!”

    青年厉喝一声,双手化作鬼爪,挟着冲天的怨气向丛梨疯狂攻来。

    奉月忙将掌心灵力球打出,却被恶鬼张开巨口不痛不痒地接了。

    奉月:“……”

    “让我来。”

    丛梨薅起奉月塞进玉坠中,身随意动,软带抖落成剑,一剑格开鬼爪,同时反手挥出一道灵刃,正好击中青年右肩。

    一击不成反被伤,青年越发愤怒,咆哮着幻出憧憧鬼影一拥而上。

    丛梨收剑回身,青衣飞旋,双手掐诀结印,一层莹白光罩瞬间笼罩全身。

    要破鬼影,必须先抓住那只唯一的真鬼,丛梨双眸微阖,神识慢慢铺开。

    就像站在了最高处,整个院子尽收眼底,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丛梨很快发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鬼影,它变换着各种角度发动攻击,似乎在找防御光罩的薄弱点。最重要的是,他的腹部时不时就亮一下光,宛如一只人形萤火虫,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怎么样主人?我干的不错吧!”奉月适时从玉坠里探出半个脑袋,十分得意。

    原来它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恶鬼对手,想来想去觉得还不如给对方打个标记,免得出幺蛾子,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干得漂亮!”

    丛梨扬唇一笑,也不吝啬夸奖,她边说边警惕着恶鬼身影,并假意作出灵力不济的模样,故意卖了个破绽。

    果然,鬼影丝毫没有多想便嘶吼着飞扑上来。

    就在这一瞬间,丛梨出手如电,袖中青萍急掠而去,结结实实地将恶魂困成了只绿油油的大粽子。

    轻轻松松,打完收工!

    不是她自谦,这刚死的恶魂就算再凶,也不可能敌得过她这个拥有几百年道行的妖族,更何况她有青萍在手,一捆一个准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收拾只黄鼠狼精都要瞻前顾后的木灵花妖。

    恶鬼手脚皆被缚,趴在地上扑腾了半天也起不来身,只能仰头恶狠狠道:“妖物!你害我性命,坏我好事,可恨我技不如你,不能杀你报仇!”

    丛梨:“???”

    我说鬼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哈!谁害你性命了?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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