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瑜盯着盛京华,眼神复杂,像是从未见过盛京华的另一面。
他记忆中的盛京华,温婉娴静地像一幅簪花仕女图,统合六宫,无人不夸一句贤后。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般轻易信了她,授她兵权,给她逼宫造反的机会……
是他从未看清过盛京华的真面目。
容成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恨意都被藏在眼底。
他抬眸,定定望向盛京华,“能嫁给殿下,我求之不得。”
盛京华先是诧异挑眉,继而笑起来。
“好一句求之不得。”
她右臂飞快朝容成瑜一揽,抱着人一踏石头,凌空翻身上马。
容成瑜心跳加快,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对方怀中。后者灼热的吐息打在后颈,他全身僵硬,下意识要挣扎。
人却被盛京华牢牢搂在怀中,她贴着后者的耳朵,低声道:“别动。不然坠马了我可不管。”
马鞭一甩,骏马飞驰而去,路边两旁景色飞速倒退,眨眼便到盛京华的王府。
今日是盛京华迎亲的日子,骁王府门前挂着一水的红绸,连门口的守卫都应景地在刀上挂着红流苏。
白马从长街尽头飒沓而来,门口候着的熄燎快步迎上。
“殿下,您回来了?跟着去迎亲的人怎么不见?王君在哪?”熄燎朝盛京华身后一望,就个止戈跟着,花轿、礼乐仪仗呢?
这种情况,不会是又有人逃婚吧,不怪熄燎多想,盛京华这娶个亲三天两头的出事,一个两个的听见盛京华的名声便吓跑了。
盛京华搂着人翻身下马,等人稳稳落地才松开手。
“人我丢在后头。至于王君,这不就是。”
熄燎这才注意到盛京华怀里原来还藏着个人,喜服宽松,容成瑜这具身体清瘦得很,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藏在盛京华怀里一眼还真瞧不出来。
熄燎睁大了眼,像是难以置信她家殿下还能娶到这样的美人。
就是美人怎么一身狼狈?
熄燎目光扫过容成瑜脖颈,隐约能窥见数道红痕,像是被绳索捆绑出来的痕迹。
要命,这美人不会是她家主子强掳来的吧。
盛京华瞥了眼熄燎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又在脑补什么离谱的故事。她一把拍开表情复杂的下属,把容成瑜掩在身后。
“这是我的王君,你看什么?”她似笑非笑,看的熄燎脊背一阵发寒。
熄燎一下子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
“殿下,既然王君到府,可要现在开宴?庭上宾客皆到。”
“都有些谁?”盛京华将马鞭扔给身后的止戈,迈步往里走。
熄燎顿了顿,犹豫着报了一串人名。“殿下下贴宴请之人,到场的不过十分之三。”
“正常,不过是一群墙头草。见我失势,自然要赶紧撇清关系。”盛京华嗤了声,倒是也不意外。
熄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一半突然被盛京华抬手制止。
盛京华突然停住脚步,转向容成瑜,
“我要去同一群蠢货喝酒,不能带你,让熄燎带你去换身干净衣服,等着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前面还是正经交托,后面就全是混账话,熄燎一脸不忍直视,完全不想承认眼前不着调的登徒子是她家殿下。
容成瑜垂下眸,指骨紧紧掐着掌心,面上却平静十分平静地应下。
盛京华盯着他这副顺从的模样,扬起眉头,心情大好,她凑过去跟熄燎咬耳朵:“熄燎,好好照顾本王的王君,记得把那件凤凰嫁衣给我翻出来。”
“是。”熄燎眨眨眼,殿下竟然舍得把那件价值连城的凤凰嫁衣取出给这位王君?看来倒是对这位王君挺上心。
熄燎心有定数,对容成瑜的态度愈加恭敬。
“王君,请。”
宴席上盛京华只漏了个脸便退回到后院,所有人都交给止戈招待。
不到片刻,熄燎捧着茶盏过来。她觑着盛京华的脸色,看不出盛京华情绪如何,只是想到自家主子刚被女帝取走兵权,朝中原本中立的那群官员又倒向玉连城,门庭冷落,心情应该不怎么愉快,于是赶紧斟上一杯冷茶,端给盛京华。
“殿下,您消消气。”
茶烟袅袅,盛京华眯着眼,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我气什么,朝廷的局势向来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多大的面子值得我生气?”
瞧这毒舌的劲儿就知道盛京华一点没受影响,熄燎放下操心的念头。
“很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盛京华指尖摩挲着茶盏,眉眼一弯。
熄燎还在想“福”从何来,就见盛京华从椅子上跃起,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去。
哦,熄燎瞬间明白,福气应在那美人身上呢。
她三两步跟上盛京华,却见后者突然停下脚步,“熄燎,去把玉连城之前送的那颗鎏金珠找出来。应该是收在库房里。明珠配美人,倒是不亏。”
熄燎眨眨眼,难以置信这是从盛京华嘴里说出来的话。
“殿下您转性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您要送人?”
“呆子,不过是颗珠子,哪有博美人一笑来的实在。”盛京华摇头,瞥了熄燎一眼,故作高深地道。
“再说了,送给自家王君的东西怎么能叫送人呢,容成瑜又不能跟我们一样穷得天天琢磨着把这些宝贝当了换金银,等哪天他不愿意继续做我的王君,再要回来便是。”
况且容成瑜那人眼高于顶,金尊玉贵的,说不定还不愿意收她送东西呢,盛京华摸着下巴想。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的道理,熄燎:……不愧是你啊,殿下。
昏黄的灯火中,盛京华同床榻边的那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穿着一身火红鸳鸯喜服,裙摆层层叠叠铺在地面,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花。
满室华光也盖不住眼前人半分光彩。
龙凤红烛噼啪作响,盛京华有瞬间晃神,恍惚想起前世来。
那时上京刚刚安稳,当朝陛下极力想掩饰堂堂天朝上国输给外族的耻辱,正逢太子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于是下旨为太子选妃。
满京贵女变着法地展示自己,争奇斗艳,想坐上那个尊贵无比的位置。
然而一道圣旨降下,选的却是京中最出格的盛京华。
京城谁人不知盛家嫡女盛京华家世容貌一绝。可惜她不守女戒,总喜欢抛头露面,并不是世家长辈中的儿媳首选,蹉跎到了二十岁,仍旧无人问津贴谁知道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太子大婚十里红妆,满城灯火,龙凤双烛长夜不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容成瑜,这位清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这位传闻中的太子夫君的确生得清俊,没有盛京华想象中的面目可憎。
嫁给他便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如何想都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盛京华这么告诉自己,于是她主动朝容成瑜勾起笑。
可容成瑜只是静静望着她,良久,对方才缓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朝盛京华压过来,对方身上的水沉木香闯入鼻尖。
“殿下?”盛京华掌心攥紧,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可容成瑜只是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盛京华耳廓,“这里,耳钏缠上发丝了。”
陌生指尖一触即离,可温热的感觉久留不去,仿佛还停留在耳廓,盛京华垂眸:“多谢殿下。”
“你在怕孤?”容成瑜淡淡收回手,突然冷不防问。
盛京华被那个怕字惊到眼睫一颤,“殿下说笑了,能嫁给殿下是臣妾三世修来的福分。哪里谈得上怕字。”
“可是,”容成瑜眸光清冷,像是能看透人心,“你,在发抖。”
能嫁给高高在上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知足?
盛京华这么问自己,可铜镜中倒映出来的那个浑身颤抖不听的狼狈女子是谁?
没什么会颤抖?她在恐惧、在害怕容成瑜吗?还是在害怕成为男人附庸,锁在后宫,相夫教子的日子?
高台处燃着龙凤烛,喜服上绣着交颈鸳鸯,满室合欢如意的物件,一对璧人,遥遥相对,却是相顾两无言。
一片寂静中居然是容成瑜先开口。“殿下在想什么?”
一声殿下立刻让盛京华的思绪脱离前世的回忆,“你唤我什么?”
她打量着容成瑜,眸光越来越亮。那些令人厌恶的前尘旧事就该烂在记忆的角落里,如今的容成瑜早已不再是不可侵犯的陛下,只要她愿意,他便是她的掌心雀。
盛京华拉长语调,边靠近床榻边慢悠悠开口,“我在想我的王君真是国色天香,可惜耳边缺了条耳钏。”
对方眉目实在生得太好,满头金玉珠翠头冠也压不住通身清贵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清冽冽得像夜空星子,连怀中价值连城的宝珠也比不上分毫。
她从怀中取出那颗价值连城的鎏金珠,坠着长流苏的圆珠在烛火映射中泛着熠熠辉光。
“赐你的。”盛京华在赐这个字上特意加重语气。
盛京华的语气太过轻蔑,容成瑜眉目一冷,几乎抑制不住脸上的冷意,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殿下说笑了,宝珠价值连城,臣怎么配享有。”
盛京华将容成瑜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突然伸手,纤长指尖擦过容成瑜眼尾,下颌,最终落在他耳廓。
“是不配还是不愿意?”她低笑一声,猛然用力,抬手扣住他的脸颊侧过一边,露出莹白如玉的耳垂。
她突然发难,指骨用力,强行将流苏耳钏扣在对方耳垂。
“盛京华!你!”容成瑜下意识要反抗,人却被盛京华整个压倒在大红锦被之上,力气差距太大,两只手腕被死死按过头顶,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挣扎间衣领散开,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血红的流苏散落在锁骨处,像蜿蜒在雪中的寒梅。
盛京华眸光亮得吓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容成瑜……”
容成瑜闭着眼,死死咬着唇瓣,因为太过用力,唇齿间隐隐有血腥味渗出。即便如此,也无法忽视脖颈处传来的异样。
盛京华低头贴近时,灼热的呼吸喷吐在颈侧,撩起一片缠绵绯色。
粗糙与湿润的感觉一同传来,对方身上的浓烈的琅花香侵城略地,激烈得让人喘不过气,只能沉溺在一波又一波的滚烫热潮中。
“盛京华,不要……”冷白纤长的手指猛地攥住盛京华衣袖,容成瑜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吐出两个字。
容成瑜阻止的力度弱到微不可查,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身下不自觉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
容成瑜,不再高高在上的你,处在我曾经的苦难之中的你,原来也会颤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