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如浓墨,月影惨淡无光影,整个皇宫透着死一般的寂静,压抑又沉重。
宫人身影匆匆忙忙,冲洗着血流如注的地面,血腥味被风吹起,很快又散入夜色中。
谢燕庭牵着江念卿寻了处安静的廊下。
江念卿低头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想起这人方才挥剑时轻快有力的模样,眉眼恣意,身形潇洒。
到今日,她才得见真正的谢燕庭。
原来是这般意气风发。
“燕庭,你……唔……”话未说完,便被以吻封唇,无法言语。
谢燕庭捧着江念卿的脸,吻的动情。
不再是浅尝辄止,双唇厮磨,而是长驱直入,攻略城池。
这些时日的思念与牵挂都倾注在这缱绻的亲吻里。
江念卿背靠着墙壁,往前便是谢燕庭高大挺拔的身躯,一时进退不得,被他这个又深又重的吻搅弄得心神不宁。
口中气息尽数被掠夺,呼吸渐渐不畅。
江念卿双手抵在他胸膛推了推,第一下未推开,他反倒亲的更深,直到第二下她发出不满的轻哼,谢燕庭这才缓缓松开她的唇舌。
他轻轻喘息着,伸手抚摸她光洁无瑕的脸,眼中浓墨翻涌,低声道:“卿卿,你好甜啊。”
江念卿脸色涨红,“你、你……”
饶是她往日再能演会装,也架不住这人如此恬不知耻的腻歪话,羞的转身就要走。
还没走出两步,突然感觉腰间一紧,下一秒整个人腾空。
谢燕庭将她举着坐在阑干上,双手搭在她腰侧,护着她。
“跑哪去啊?”他笑望着她,语气悠悠。
江念卿又羞又恼,双手掩面,闷声道:“你走开!”
谢燕庭心中荡漾,嘴角压不住笑意。
夜风拂过,消散了几分燥热,却压不住心中翻腾的爱意。
“念卿,我很想你,和你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谢燕庭抬头望着她,满眼思念。
江念卿挪开手,垂眸对上他的目光,恍惚想起除夕那晚,他浸在湖水中,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眉眼温柔的不像话。
在很早之前,他就无声地向她诉说过爱意。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些天他应当很忙,下颌都有了青青一层胡茬,不过倒不影响他的俊美无俦,反倒添了几分成熟。
谢燕庭见她盯着自己的下巴不说话,以为她嫌自己不好看,立即道:“我不知道你今日会来,不然我肯定好好拾掇拾掇……”
“这样也很好看。”
江念卿低下头,学着他之前的方式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啄。
一触即分。
明明方才已经唇舌交缠,吻的深入,可此时此刻落下的浅浅的吻,亦是让他心神大乱。
谢燕庭心里滋滋冒着甜味,眉尾上扬,高兴藏也藏不住。
江念卿不由得失笑,这厮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世子,皇上……世子恕罪!”
一个小太监匆匆闯入廊下,在看到眼前的情形后立即背过身,吓得声音都发颤。
他寻了世子许久,还以为世子在清扫叛军,没想到却是在私会佳人,花前月下。
“什么事?”
谢燕庭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约会的慌乱与尴尬,只是神色不虞。
气氛这么好,他还没和念卿腻歪够呢。
“皇上召您去清和殿。”小太监急声道,在听到谢燕庭应声后,撒腿就跑。
那速度,跟背后有鬼追似的。
江念卿说着就要跳下阑干,却被谢燕庭揽着腰,俯身抱下来。
抱下来也无妨,偏偏他还不撒手。
江念卿在他怀中挣了挣,催促道:“快松开,皇上叫你呢。”
谢燕庭低下头,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他低声道:“念卿,今日过后,我们就能一起回江南了。”
江念卿点点头,“好。”
谢燕庭牵着江念卿慢慢往回走,路上正好遇见傅一,似乎在找她,神色焦急。
见到她无恙,他松了口气,但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脸色又有些不悦。
“你快去吧,傅一在这呢,不用担心我。”江念卿撒开手,朝他挥了挥。
谢燕庭瞥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眼中露出点委屈,不情不愿进了清和殿。
傅一看着江念卿目送着谢燕庭,夜色里她的面容娴静温柔,眼中藏着难以发觉的情意。
他低声问道:“念卿,你真的喜欢他吗?”
江念卿露出笑,目光依然落在那殿门上,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谢燕庭。
“傅一,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可他确确实实让我感觉到,喜欢。”
傅一神色瞬间暗淡,心中涌起苦涩。
可她看着江念卿温柔欢喜的眉眼,又想,也许自己应该放下了。
他深藏于心的情愫无法再吐露,自己此生也得不到她这样的注满爱意的目光,既然没有结果,他也不应该再有妄想。
妄想,最易生执念。
若有执念,稍有不慎便会生端倪,他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于是,傅一默默后退一步,站回到最初的位置。
清和殿内,皇上正在拟写诏书,看到谢燕庭进来,露出点笑容。
“燕庭,你此番护驾有功,朕很欣慰,没想到这些年,你连朕都骗过去了。”
他打量站在眼前的人,与之前的纨绔不羁判若两人,而这样挺拔沉稳的模样,这才是十四岁的谢燕庭应该长成的样子。
“为求自保而已,并非刻意隐瞒。”谢燕庭不卑不亢,平静道。
“自保?”皇上错愕,“有谁敢伤你?”
谢燕庭看着皇上不解的目光,心道好笑,他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虽说是个世子,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不少,皇上怎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
“你、你知道了?”皇上面露震惊,随即又皱起眉头,“难道有谁暗害你?”
知道当年事情的人是不少,可除却皇后与赵盈夫妻,都是些宫人,他也派人料理了。
“就算皇上刻意隐瞒当年之事,我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我的身世如何,我的母亲又为何而死。”谢燕庭眼中的嘲讽毫不遮掩,“皇上以为,七年前我在曲州遇到的真是盗匪吗?”
不是盗匪,那难道是……刺客?
皇上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燕庭经过曲州一事后性情大变,整日流连花楼不思进取。
原来不是被吓得意志消沉,而是为了隐藏锋芒,不再遭人嫉恨。
这样介意他身世的人……
除却皇后还有谁。
皇上心里陡然升起难以言状的愤怒,他本就是为了保护谢燕庭才让他做个无缘储位的世子,没想到还是招了人红眼。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燕庭,你受苦了。”
谢燕庭对他的安抚毫无反应,从袖中取出一份证词以及姜茹的信物递给他。
这是当年伺候姜茹的丫鬟亲手所写,她当年侥幸躲过一死,这些年东躲西藏,谢燕庭费尽心思才找到她。
这信物,是一枚同心结。
是皇上赐给姜茹的。
垂死之际,她将信物交给那婢女,以求来日能有为自己鸣冤之人。
“皇后暗害我母亲,夺她性命,以此为证。”
皇上震惊难掩,他没想到姜茹当时自缢竟不是她自愿,而是为人迫害。
他看着那枚同心结,恍惚又想起姜茹,他从未见过像她那般英勇妩媚的女子,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恣意潇洒。
她死后的很多个日夜,他都从噩梦中惊醒,想起她双目含泪说恨自己的场景,夜不能寐。
“这些事朕定会查清楚,绝不会让你和你母亲受屈。”皇上脸色阴沉,眼里闪过杀意。
赵从昀谋逆一事,必定少不了皇后的筹谋和怂恿,否则以赵从昀有鲁莽的性子,想不了这么多。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燕庭啊,既然你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朕想……”
“皇上,我有两个请求,希望你能应允。”谢燕庭单膝下跪,神色严肃。
“第二,立时安为太子。”
“第一,废去我世子身份,我只愿做个平民,远离皇室。”
“你说什么?!”皇上大惊,满目不可置信。
经此一事,他是想昭告天下谢燕庭的皇子身份,再立他为储君。
没想到,谢燕庭竟然提出这种请求,直接堵住他的话。
“燕庭,你……”皇上有些恼怒,“若朕不同意呢?你又当如何?”
谢燕庭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微微笑道:“你觉得,我应当如何?”
分明在笑,可皇上却感到莫名的威胁,他的笑意不及眼底,眉眼也透出凌厉。
皇上如何不明白,谢燕庭足够有做储君的能力,只是他并无这个野心。
赵景鸣与赵从昀都不是他的对手,至于时安,更是不堪一击。
他虽一贯纵容谢燕庭,可身为皇上被如此挑衅,他勃然大怒道:“怎么?你也意图杀父吗?”
谢燕庭并无惧色,反而一本正经纠正他,“我若动手,那叫弑君。”
皇上脸色发白,“你、你……”
谢燕庭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这个认知让皇上心里重重受挫。
就像姜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女人一样。
两人无声的对峙,最终皇上先败下阵来。
他看着谢燕庭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朕同意你的请求,立时安为储君,废去你的世子之位……你如愿了。”
谢燕庭眉眼终于松动,
皇上拟好诏书递给他,无力般摆了摆手,“去吧,去你的想去的地方。”
谢燕庭仔细看了看,低声道了句多谢皇上,而是大步离开了清和殿。
殿门关上,空荡的殿内寂静无言。
皇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冰冷的夜色似乎也缓缓渗进来,无法言喻的孤寂瞬间涌上心头。
若他有得选,他也不愿意坐在这个位置。
所以他愿意成全谢燕庭。
只是他倾其所有,终究也听不到他唤自己一声父亲。
谢燕庭拿着诏书出了清和殿,一眼便看到站在阶下等自己的江念卿。
她朝自己挥手,笑意明亮,“燕庭……”
谢燕庭也扬起笑,三两步跨下台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语气欣喜,又带着点腻人的撒娇意味。
“念卿,快带我回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