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甜甜蜜蜜地往前走,站在门口的时候季远舟脚下迟疑,顿了顿对狱卒说道:“让他过来,孤和郡主在外面等他。”
旋即使了使眼色,身边领着二人的狱卒立马知晓他的意思,脚下一转,领着二人进了狱卒们休息的地方。
虽是休息室,但也只是有张桌子,几条板凳,桌子上面还摆着一壶茶,杯子里面的茶水呈棕褐色,还冒着阵阵热气。
季远舟嘱咐人把那些东西都撤下去,护着江晚雪坐下。
她很是不明白不是说去见她爹爹吗?
怎么停在这里……
季远舟本也不想拉她来这个常年狱卒常年呆的地方,可是一想到牢房里的环境……
还是算了,这里虽然条件也不太好,但也是个人呆的地方,牢房之中到处是蟑螂老鼠,甚至有些屋顶漏雨,墙长霉菌,里面的犯人有些还因被关了太久而神志不清,说不定会隔着牢房栏杆扑上来吓人。
临时也只能选在这个地方。
总不能真的直接去牢房。
江晚雪看着季远舟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太子哥哥?”
“待会我陪着你,等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季远舟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牵着手安慰道。
江晚雪是想着要去问问自己母亲的私事,季远舟在侧她感觉不太好……
可是……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袭玄色锦缎暗纹衣衫,金尊玉贵的在锦绣堆里长大,如今却愿意屈尊降贵陪自己来这么一个阴暗的地方……
他这样处处想着自己……
自己倘若叫他出去,定是很伤人心。
罢罢罢,还是留下。
“嗯,好。”江晚雪对他笑了笑,季远舟看着她的表情也笑了。
倘若他们呆的地方不是诏狱狱卒的休息室,这一切的氛围都刚刚好。
直到江明栋被两个狱卒押着过来。
江明栋入狱不过才两个月,四十多岁的人仿佛突然之间老了几十岁,原本头上只有几根银发,现下全都变得花白,但是并不凌乱,似是整理了一番才过来。
身上的衣袍并不合身,应该是某个狱卒的私人衣物,宽大非常,更显得他瘦削不堪。
皱纹爬满了他的整张脸,脸颊之上还有好几条已经结痂的血痕。
江晚雪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一惊,人恍若被钉在了原地,喃喃出口:“爹爹……”
那男人一看见她便冷笑:“小姐是何人,何故呼我为父。”他嘴角轻瞥,面上的表情极具讽刺,脸上挤出来的皱纹似乎根根都在说不认识。
江晚雪听见这话心里更是难过,试图走过去扶着他:“爹爹——”
“你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江明栋气愤非常,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一旁的季远舟自从江明栋进来之后就坐在一旁,背对着两人,谁知这江明栋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来就吼人。
他有些看不下去,按捺住心中的怒气:“江大人,您应该明清一点,你现在是个阶下囚,不可无礼。”
“哟,原来是太子殿下,失礼了。”江明栋嘴上说的是恭敬之语,面上却无任何恭敬之色,话里话外全都是讽刺。
季远舟瞧着这人像条咬人的疯狗,逮到谁便咬谁。
于是对江晚雪说:“阿雪,想知道什么直接说,说完了我们就走。”
江晚雪心下也知道,她爹爹如今肯定是因为当初宴会上的事情对她和舅舅怀恨在心,如今身陷囹圄还受了重刑,定不会太客气。
可是她一定要知道她娘亲当年发生了什么,屏退旁人,只在房内留下三人。
轻轻地问出口:“爹爹,我想知道,你和我娘,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她为何会嫁给你?”
江明栋本来还一直沉浸在自己为何养了个如此恶毒女儿的回忆里,现下听见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倏忽之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原来你想知道这个!还不算太笨!”
“如今我已经是个阶下囚了,你娘也与我和离,现如今我落魄至此,有一半都是你们兰家人害的!”
“你不是想知道你娘的事情吗?那我就告诉你!”
“当初你娘不知道怀了哪个野男人的孩子,仗着救过我一命,便挟恩图报,逼我与她成亲!”
“你当我愿意委屈你姨娘?你这个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我平白无故养你这么多年,如今还来这大牢之中奚落于我,你就跟你那个下贱的亲娘一样!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妇!!”
“如今还勾搭上了皇家的太子,你还真是青出于蓝!比你那个娘还要更胜一筹!!”
江明栋口中的脏话连绵不绝,他说一句,江晚雪脸上的血色就多褪一分。
等到季远舟叫人轰走江明栋之时,江晚雪还没缓过来。
“江晚雪!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从来没有碰过你娘!”
“你娘也并未早产!就是她自己妊娠之期已到,身子不好才血崩而亡!!”
“你当初在众人面前说我和你姨娘私相授受暗中苟且,真正私通还珠胎暗结的人,是你娘!!!”
“江晚雪!!!你这个野种!!”
江明栋被人拖着离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嚣。
季远舟气得额头青筋突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拳头紧握骨节泛白,很是担忧地看向身边的女子。
他伸出手来准备扶她,江晚雪好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样急慌慌地缩回了手。
“勾搭太子……野种……”种种污秽之词还在江晚雪耳边浮现。
等到二人都上了马车,江晚雪还是呆愣愣的一言不发,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娃娃,双目无神静静地坐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季远舟看着她这样恨不得将江明栋千刀万剐,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身边的女子,他缓缓开口:“阿雪……”
江晚雪依旧看着前方,旁若无人。
季远舟有些害怕,怕她受什么刺激,伸出手去准备像之前那样把她抱紧怀里安慰。
可这次江晚雪像是被逮捕的野生动物一样应激,大叫出口:“你别过来!别碰我!!”
季远舟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应:“好,好,我不碰你。”双手停滞在空中,大掌展开,轻轻地上下摆动,想要让她的情绪缓和一下。
随后她才尽量平静开口,可是连声音都在发抖:“太子哥哥,我们先暂时不要见面了,这样不好。”
季远舟心下一沉,脸色乌青:“阿雪,我们……”
“你别误会,未婚之时这样总是不好的,若是真心想娶我,那便等到成婚之后再说。”江晚雪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季远舟听见“成婚之后”这四个字以后脸色便缓和了不少,看来阿雪并没有不想嫁他。
还是被江明栋说的话刺激到了。
后又想到了什么:“阿雪,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男子的声音很是沉稳,宛若夜深人静之时人迹罕至的湖面,晕开深邃悠长的意蕴。
江晚雪听见这话疯狂跳动的心稍稍微缓和了一点:“谢谢太子哥哥。”
二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路,中间的距离还可以坐下两三个人,恍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气氛和来时大相径庭。
到了地方,江晚雪自己独自上前就下了车,没看季远舟一眼。
男人袖子之下的拳头愈发坚硬,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这个江明栋!!
临死之前还不知死活口出恶言!!
原先还想着能不能留他一命,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季远舟看着江晚雪迈进宅院的背影,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让府上的小厮进去通传一声。
今日之事,一定要告诉兰将军。
他既是宁昭郡主的兄长,又是阿雪的舅舅,此事只能交给他来办。
至于自己,倒是想帮忙,可看阿雪那个样子,明显的就是被江明栋的话刺到,成婚之前铁了心的要跟他保持距离,现下也只能是有心而无力。
很快,兰翎晖便出来亲自迎他。
在家中宅院上季远舟还是不忍心说出方才的话,在兰翎晖开口问他何事之时,他也只是缄口不言,示意他进屋再说。
在兰翎晖的书房之中,季远舟和兰翎晖二人双双站着,四目相对,正在商讨今日之事。
兰翎晖在听完那些污言秽语之后更是怒不可遏,直接踹了旁边的椅子一脚。
“他真这么说?!!!”兰翎晖周身升腾起一股肃杀之气,恍若千军万马,要将敌人屠杀殆尽。
“嗯。”季远舟颔首。
“此事交给我,他还有什么知道的我定会亲自让他开口!!”兰翎晖的大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许多公文因受不住他的掌风而落在地上。
“是……”季远舟站在一旁,心底一阵冰凉。
“你还有什么事?”兰翎晖站在一旁看他没有离去的意思,很是不解。
反正都快成自己的外甥女婿了,也不用太客气。
“舅舅……”季远舟忽然低头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兰翎晖听见他的称呼了以后很是高兴,掀唇笑了笑:“这还没下旨呢,叫得有些早。”
季远舟心中酸涩,都是因为他没保护好阿雪才发生了今日之事,如今他在她舅舅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晚辈是想请舅舅好好照顾阿雪。”
随后季远舟便将江明栋骂江晚雪的那句话如实相告。
他很是过意不去,兰翎晖想如何惩治他都认。
谁知兰翎晖并没有责怪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没事儿,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些不碍事,江明栋那个老东西敢出口伤人,等我明天就去诏狱扒了他的皮!!”
“至于阿雪那里,我会去说,我虽是她舅舅,但我也是将她看作我的亲生女儿,掌上明珠,才会爱她如珠似宝,以后成婚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季远舟正准备被兰翎晖臭骂一顿,谁知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下的感激之情愈甚:“多谢舅舅!”拱手就是一个晚辈礼。
兰翎晖也很是满意这太子的态度。
现下他的姿态越是恭敬,就说明他越是爱护阿雪,自己的外甥女有这么一个好归宿,也算是不枉。
作为娘家人兰翎晖还是不免嘴上警告:“你这臭小子若是敢伤她,就算你以后当皇帝了,我也还是会回来带走阿雪!别人不知道你父皇可是清楚得很!别人会怕你们季家人,我可不怕!”
季远舟听见这话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了:“晚辈不敢。”
“婚期定在何时?”兰翎晖现下最关注的就是这两个小辈的婚事。
季远舟看着对面叱咤风云的将军的鹰眸说道:“二月初二。”
龙抬头,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
“何时下旨?”
“正月初十,正是阿雪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