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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便如此,羞愧只是暂时的,往后的日子,我也没对陈黯更好一点,只要有我在,他依旧只能吃苹果皮。
加之我离家出走计划失败甚至还被揍了一顿,我就更加鬼火冒了。
三天三夜!我离家整整三天三夜啊啊啊啊啊,全家上下竟无一人发现我消失了。
我去质问苏大海,他正十分随意地给他的那株君子兰理发,毫不在意道:“我以为你又上哪疯了呢。”
我于是打算去质问李星辰。
可是,当我的手摸上李星辰的卧室房门,我突然悲从中来,想起了外婆,于是杵着门,呆站在了原地。
恰好李星辰从里面开门,我一个狗呛屎,撞进了她怀里。
“娘啊,外婆死了呜呜呜呜呜。”我抱着她的腰暴风哭泣,一边哭一边嚎,“外婆死了……呜呜……外婆死了…….”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我俩一块哭吗?
可是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我的母亲大人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我吸吸鼻涕,疑惑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忽然被吓到,见鬼一般退了□□。
鬼啊!
我在心里面呐喊,然后站在数尺开外,和我母亲大人的母亲大人大眼瞪小眼。
我亲爱的外婆,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我娘屋子的金丝木椅上。
在我和她对视的瞬间,有几块点心,从她的手上滚落在地。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童年大概要结束了。
不过刹那,我那老骥伏枥老当益壮的外婆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我走来。
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呆滞片刻后,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在继被陈黯追之后,我苏狂风又多了一个追随者——我的外婆。
女子双打是逃不掉的了。
不过能逃一时是一时。
“臭丫头!”外婆高高抡起拐杖,“就这么盼着我死!”
“不是你听我解释,听狂风解释啊外婆……….啊呀……”
原来我的外婆,在我离家出走那天刚好动身来我们家,她走的大路,我走的不知道什么路,我俩刚好错过。
而且,她身体还不错,是来我家过七十大寿来着的。
于是,陈黯的脑袋没被撞开花,我的屁股被打开了花。
我妈和我妈的妈一起打,一顿劈里啪啦,打得我惨叫声绕梁三日,犹有余音。
我更加讨厌陈黯了。
我决心搞一场暴力革命,和他划清界限。
十三岁。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别家姑娘都出落得粉雕玉琢、芙蓉如面惹人爱,而我一身短打翻墙上瓦闯遍京城无敌手。
苏大海苦口婆心地劝我:“狂风啊,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要不咱去学个琴、学个舞,请个书画先生?”
我严正拒绝:“不要,我干嘛要嫁出去,嫁出去只能拥有一个美男,不嫁我能有好多个。”
苏大海:“……”
我坐在树干上,换了个姿势啃苹果。
李星辰在树下艰难地仰头看我,说女儿啊,那你想学什么,人总要学点东西。
“学武功。“我把苹果核一扔,悠哉游哉道。
于是他们给我找了个地方上的武秀才当师父。
我学得也不怎么认真,奈何基本功扎实,人又聪明,不过两个月,已学得个七七八八。
我练功的时候,陈黯也跟在我后头,有样学样。
我说:滚,我不想见到你。
他说,我不。
陈黯这时候十一岁,数年的婴儿肥终于减下去了,乍一看还有点小俊。
我天天见他,朝夕相处五年,又对他自带矮挫胖滤镜,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我那个花痴丫鬟杏云有一对“火眼金睛。”
她说小姐,你没发现学士府家的小少爷生得特别好看吗?
没。我说。
“他这么好看,小姐是怎么忍得下心来对他拳打脚踢的呢……”她默默地走开,边走边自以为声音很小地大声自言自语。
我默默地一个移步换影飘到她身后:“再说我连你一起揍。”
她便被吓得没了声。
没错,陈黯是真抗揍,不管怎么揍都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
不过我也不常揍他别的地方,只揍他最厚实的那一坨肉——屁股。
每天趁他不注意,往他的腚上来一招佛山无影脚,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每次被踹后,他总是捂着屁屁,回过头,红着脸看我。
哎,这走向不对啊,他不应该是红着眼吗?
终于有一天,走向对了。
在我的一脚又一脚中,陈黯个子逐渐拔高,屁股和鼻梁都越来越翘。
有一天他又站在我家后院的苹果树下,背着手等我,我仍旧用飞踹他屁股的方式来打招呼,不想这次力度有点大,直接把他给踹趴下了。
我连忙把他拉起来,待会给大人们看到他身上灰扑扑的,又要骂我了,之所以选择屁股,就是因为屁股上最不容易看出来被打过的痕迹。
“摔到哪了吗?”我拉着他的一只手,帮他拍了拍灰,又左捏右捏地检查。
“没有。”他说,声音沙沙的,像只鸭子。
他到了变声期,也到了发情期。
当我确认他没磕碰到后抬起头,只见他双目灼灼,眼圈微微发红,专注又沉静地看着我。“姐姐能不能别打我了,疼。”他说。
我也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再十分严肃地说:“那你别跟着我。”
“为什么?”他这难听的嗓音配上稚嫩又初露棱角的小俊脸,有些违和。
“因为我讨……”
我讨厌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话就蹦出来了,和我的是相反的意思,把我雷了个里嫩外焦——
他说:“我喜欢你。”
“……”此刻我那一马平川的胸口像有千万只河马奔腾而过。
“姐姐,我喜欢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一脸的天真诚恳,亮闪闪的眼睛,配上豆子一样
往下掉的眼泪,让我顿时有种不回应他我就不是人的感觉。
这一年,他十三岁,我十五岁。
我怀疑他是受虐狂,被我揍出点毛病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我捂着耳朵逃跑:“我不听我不听。”
而这一次,他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7
不是,他怎么能喜欢我呢?
他怎么就喜欢得上我呢?
虽说我苏狂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我对他算不上好甚至还有点糟啊……
太可怕了,这人脑子准是出了点问题。
我的内心萦绕出一种深深的恐慌感。
于是我开始躲着他。
这躲藏和驱赶是不一样的。
只要我想躲着一个人,他就休想找到我。
在我十五六岁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少了,他可能也是想开了,不想当受虐狂了,也不怎么来找我了。
可是,我心里怎么就有点不得劲呢。
没有他跟着我,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我全然忘记了之前是怎么百般嫌弃他的,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跟他和好。
大概近墨者黑,我也成了受虐狂。
而还没等我琢磨出个头绪来,他就又冲到我面前来了。
丞相家小公子的满月宴。
我跟着我爹苏大海前去庆贺,恰好在丞相府门前撞上了他爹和跟在后面的他。
两个老头话多得不行,勾肩搭背一阵寒暄,全然忘记了儿女的存在。
我爹抛下一句“去玩吧。”就搂着陈健康进到厅堂里去了。
“老陈啊,我跟你说,城西开的那家酒肆……”
去玩吧,去玩吧,去玩吧……
我站在原地凌乱了好一会儿,他老人家是以为我还是街边玩泥巴的孩童吗。
陈黯也站在我身旁,听从他爹的吩咐,“你陪狂风玩一会儿。”
他十四岁了,不知何时,个头已经窜得比我还高,高高瘦瘦,身姿挺拔,下颌骨线条分明,风起时额前的碎发会轻轻拂过那一对剑眉星目。
他的眼睛,也开始有了攻击性,不像是小时候那么可爱,微微促狭的样子,有些锋利。
站在他身旁,我开始有了一股淡淡的、莫名的压力。
尴尬,终极的尴尬。
丞相府的院子里宾客来来往往,热闹纷繁。
而我和他并肩站在廊檐下,自带冰山氛围。
我搓了搓胳膊,鼓起勇气抬眼看他:那个……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他先说话了,微垂着眼,长睫墨黑若鸦羽,声音正常了一些,有些沙哑和青涩,语调轻轻的。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院子里忙碌应酬的人们,轻声道:“姐姐讨厌我吗?”
啊?
我这回是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我觉得自己被反客为主了。
十五岁时没能说出口的那句“我讨厌你”,在十六岁时听他反问了出来。
不,不啊。
我想说“不是的”,嗓子偏偏不争气地哑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只能着他,看着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暗下去。
我俩默默站了一会儿,开席了。
我爹和他爹两个酒鬼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他也跟着他爹坐。
我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苏大海大手一挥:“狂风跑什么呢,坐到爹爹身边来。”
陈健康大手一挥,“狂风跑什么呢,叔叔和阿黯都好久没见你了。”
呃,我:“……”
我只能默默地又坐到了有苏大海和陈健康的那桌席上,坐到了有陈黯的那一桌。
他就坐在我对面,我都不敢抬头,只敢闷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东坡肉,吃得嘴里发腻,也许是错觉,感觉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牢牢定在我身上。
最近朝廷鼓励早婚早育,陈健康一向是这些政策的不二拥护者,饭桌上讨论起这个话题,当下我就成了靶子:“狂风也不小了吧,有心悦的公子吗?”
我正纠结说些什么呢,苏大海发酒疯,把我往怀里一搂,“才十六,早着呢。”
哎,我心里又暖又慌。
虽然,我有点那啥陈黯,但我是不想嫁人的,不想被束缚在婚姻里,姐姐我放纵不羁爱自由,如果能得到双亲的支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我脱口而出,以附和我爹。没有喜欢的人。
说完这句话,我想抬头放松下眼睛,不偏不倚正和陈黯对上,呃………我霎时间只觉得要被那双狭长眼睛里的挑衅和怒意给烧死。
清了清嗓子,我便转移了视线。
“能入得了我苏家人眼的,自然得是全天下最好的儿郎。”苏大海说。
“呵呵。”陈健康讪笑,然后拍了拍陈黯的肩膀,意味深长道,“那阿黯得努力咯。”
“……”我差点没被刚扒拉进嘴里的大白米饭呛到。
“嗯。”陈黯又看了看我,然后垂下眼,颊侧微红,恍惚间我又看到了一只乖宝宝模样的他。
8
“陈黯,你还喜欢我吗?”
在他十五岁,我十七岁的那一年,我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一年,高低我终于把琴棋书画考了个遍,状元榜眼探花都拿过,还去考了次科举,入围了京城前三十。
不过也就是考着玩玩,反正我家钱多得很,我人又懒,不想出去工作,就啃老好了。
为示公平,以后有了孩子,我也给他啃。
不过我属实是想多了,十七岁,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拉过。
陈黯不算,上一次拉他手,他还只有十岁。
那一年,陈黯要去远方求学,拜一个隐世高人为师,以备来年考取功名。
他这一走大概要很长时间。
我挺舍不得的。
等着他来跟我告别。
从刚听到消息等到他要走的前一天,苹果树下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小子,翅膀变硬了哈。
我咬牙切齿,然后,在他要走的那一天,忍辱负重地去城门外送他。
我早早就在城门不远处蹲守。
他独身打马而过,看到我,一勒马绳,转了方向,马蹄子扬了我一嘴沙。
他动作十分利落地下马,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我。
“你家里人不来送你?”我问。
“家门口送过了。”他说。
“哦。”我说。
“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我问
“嗯。”他说。
“哦。”我说。
“没事的话我走了。”他说。
“……”
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搞得我火冒三丈,一拳打过去,不想被稳稳截制住,他的大手稳稳地包住我的拳头。
他毫不费力,我就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他已有了这样大的力气。
我挣扎开,又打了第二拳。
这次,他没有拦,也没有躲。
我一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胸口,打得手疼。
这胸怎么这么硬啊,好疼好疼,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一边打他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不来和我告别?为什么不来和我告别?”
他默默地受着,直到我打累了,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扯进他怀里,狠狠抱住,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有力的臂膀轻抚着我的脊背,语声沉沉:“对不起。”
“狂风,等着我。”说完这句话,他就推开我,又十分利落地上了马,留下我在风中凌乱。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突然后悔,疯狂地跑了起来。
他追了我这么多次,我只有这一次主动追他。
“陈黯——”我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在瑟瑟的风中呼喊,“你还喜欢我吗?”
他可能是听到了,勒了马,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他也许没有听清,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
9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我纠结无比,又寂寞难耐。
他这也不给个准,我去和别的男孩子玩几天应该没事吧?
于是,我开始流连于各种俊俏的绿草中。
京城的俊公子可多得很,我经常两三天换一个,搂着他们出去喝酒、划拳、听书,看戏。
他们也机灵得很,不仅会撒娇谄媚,还能熟练掌握多种技能,其中一个,是个修头匠,他居然,能用剃刀在别人头上画画哈哈哈哈哈哈。
和他们在一起,我开心得很,心情一好就大方打赏,花钱如流水,家里管账的是个爱打瞌睡的老头,那算盘打得就跟玩玩具似的,他能来管我家的帐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当年资助了我爹的娘的爹二两钱吃饭,晚年窘迫就来我家养老了,于是谁也没发现我拿了多少钱。
不久玩花了,我扮成男子,到了京城最大的美人聚集地——怡红院。
老板娘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我刚走到门口就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今儿想和哪个姑娘快活呀?咱们这怡红院可是红花万朵呢。”
我心道:贾宝玉要是知道自己所住庭院的名字被拿来当青楼招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地底蹦出来。
去之前喝了三两浓度不低的烧酒,我有几分上头,感觉颊侧有些许灼热之感,踉跄了半步,被老鸠身边的丫鬟稳稳扶住。
我推开她,打了个酒嗝,说:“不要怡红,要快绿,给大爷我找几个俊俏的公子来。”
老板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从惊讶到镇然再到十分娴熟地抛了个媚眼,她把桃红色的绢帕在半空中一甩,满脸写着“我都懂”,然后忙不迭地跟一旁的女眷叽里咕噜一顿吩咐,然后她毕恭毕敬地将我请了进去,一边带路一边娇声道:“原来公子是短袖啊,倒是奴家不识体面了。”
青楼风尘气重得很,没待几天我就受不了了,实在是太扭捏了那些男人,老板娘给我找的,撒娇都是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身上还一股子腥气。
待了三天不到,我就逃出来了,从此路过那里都要绕到街的另一边。
其实我和他们什么都没做,我就是让他们陪我喝酒聊天而已。
我就是,有些气。
气陈黯的不坚定。
不是说喜欢老娘吗?哪有表白只有一次就不表了的理。
我终日醉酒,流连街头,郁郁寡欢。
明明我都这么忧郁了,李星辰还是按头认为我是在外面浪,苏大海劝阻无效,跟我说:“行了行了,看上哪几个,挑两个喜欢的,入赘到咱们家,别在外面野了。”
我十分无语地看着他。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最多三个,三个不能再多了。”
“……”这下我是彻底没话说了。
挑你大爷的,我谁都不想要。
就要……就要……就要他。
不过我这半坚定的意志在遇到小青和小白后就瓦解得差不多了。
那天我照常酒足饭饱,叼着根狗尾巴草在街上闲逛。
忽然有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低头一看,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啊,扎着两个团团的发髻,脸蛋又白又胖,穿着青色的小衫,像是粽叶里裹了一坨面。
接着另一个和粽子面长得一摸一样,穿着白色衫子的小孩,也跟着拉住我的另一只手。
“姐姐,唔……玩……姐姐……”
他俩字还没认全,说话含糊不清,糯叽叽地叫我“姐姐”,霎时间我就觉得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动了,魂丢掉了半条,不管不顾地被他们拉着走。
直到我被拉到几步之隔的怡红院门口,和门口的老板娘四目相对。
“你你你你你……”她的手指都哆嗦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我我我我。”我顺着她的话讲。
没错,我就是我。
“你是女子呀。”这老板娘反应很快。
“嗯。”我迷之微笑。
“是奴家不识体面了。”她说。
原来拉着我手的那两个面团子,是怡红院老板娘的儿子,今年不过三岁,一个爱穿青衫,一个爱穿白衫。
他俩的大名是老板娘重金聘请的一个教书先生起的,笔画又多又拗口,我懒得记,索性一个叫小青,一个叫小白。
老板娘觉得这么简白的名字不符合她两个儿子以后的高贵气质和锦绣前程,可是敢怒不敢言;老板娘对于我一个十七八的女子时不时就来青楼里调戏她两个幼齿之年的儿子的行为感到屈辱,可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我苏家,财大,气也粗,各种资源都是杠杠的。
不过我苏狂风可是个良人,从来没把那两个小家伙怎么样,就是一边腿放一个喂他们吃东西而已。
陈黯不在的日子里,小青和小白成为我最大的快乐源泉。
我想喂他们吃苹果皮,我说:“苹果皮最好吃了!”
可他俩机灵得很,不像陈黯那么笨,咬了一口就“呸呸”吐了出来,摆摆手,奶凶奶凶地抗议道:“苹果皮不好吃,苹果肉才好吃,我们要吃苹果肉!”
哎,现在的小孩,是越来越难骗了。
没办法,怕他们卡到嗓子眼,我把苹果剁成泥,拌着牛奶喂他们。
每次他们吃完东西,甜甜地说“谢谢姐姐”的时候,每次我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们又湿又嫩的嘴唇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陈黯。
想起陈黯,小时候,似乎也是这么可爱,可爱到让人想欺负他,所以我才那么喜欢捉弄他吧,想想还挺愧疚的。
10
陈黯走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都快选择性遗忘这个人了。
为什么是选择性遗忘呢?因为想念太痛苦了。
其实他也就走了一年半而已。
他回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那天我正躺在苹果树上睡觉,阳光太刺眼,我便松松扎了条白纱蒙住眼睛。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我,那是一道极其温柔又低沉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叫我:“狂风。”
我想要坐起来,奈何睡了太久身子有些疲软,坠下树去,松散的白纱也随风滑落,轻轻拂过脸颊。
我掉进了一个十分清爽而有力量感的怀抱中。
我被一个年轻的男子稳稳接住。
眯眼看他时,有一瞬阳光无比的耀目,恍若在梦中,他的发丝轻轻拂过我的额头,搂着我腰间和膝湾的手滚烫而骨节粗大。
待到适应了光线,我仰头看他,只见他一对长睫轻垂,眼神沉静,薄唇微抿,五官精致,眉眼若画,脖颈上有棱直的线条。
是梦吗?
我听到他说:“狂风,我回来了。”
陈黯回来了,在我十八岁,他十六岁的这一年。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两个月前。
我怨他不来找我,他说对不起。
我说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手揽着我的腰,逼得我踮起脚尖迎合他的身高,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近过咫尺。
有小小的雪白色的苹果花乘风而落,送来淡淡的花香。
我的身子贴着他薄衫下有力的腹肌,有几分灼热,他一只手就能掌控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的食指微微蜷起,替我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抚过耳后。
他微微地弓起身子,薄唇凑到了我的耳畔,气息吹进我的耳廓,痒痒的。
他声音带着几分魅惑,富有磁性地吐出一句又一句话语。
我有种亲手养的小胖猪进异化成了一只大狼狗的感觉。
他说,半月后,有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