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埃米尔那通’有关背叛’的电话之后,卡密尔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信息,也再也联系不上他了。对她而言,他仿佛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卡密尔很害怕他在这种’孤立’的情况下,任由仇恨与悲伤生长,最后酿成大祸。于是她联系了威廉,麻烦他多关注埃米尔的行踪。即使如此,她还是放心不下,第十次给埃米尔语音留言。
“嗨,这是卡密尔。我知道你现在很心碎,也很愤怒,相比找一个朋友倾诉,更希望把令你失望的人事一个个铲除。但在这种情况下,谁都容易做出自己未来会后悔的事情。我恳求你,和我说说吧。如果不愿意和我说,至少找你哥哥或者其他你还能信任的人聊一聊吧。我只希望你平安且无怨无悔。”
在公园长椅上将留言发送,卡密尔起身要赶去警告亚瑟,身旁突然坐下了一个栗色卷发的雀斑女孩。“男朋友出问题了?”面对这位陌生人的多管闲事,卡密尔只是敷衍的一笑,便要迈开步伐。
“卡密尔…是吗?”
卡密尔应声回头,看着此时仰头冲她咧嘴笑的雀斑女孩拍了拍长椅,示意她重新坐下。并没有顺应对方的意愿坐下,卡密尔歪头回应了一个礼貌但疏远的微笑,抱臂等着对方的解释。她不喜欢她眼里的狡黠。
“你现在是我母校野生论坛上的风云人物了…”卡密尔看着她凑近的手机屏幕,虽然并不完全懂论坛帖子上的德语,但有帖子里的那张照片,她根本不需要会德语。那张照片里,她和埃米尔正躺在一辆凯迪拉克的车顶:她撑着头给埃米尔喂自己抽过的烟,而埃米尔正颦眉销魂的吞云吐雾。无言以对的侧过头去,卡密尔不由得冷笑:“你好,洛蕾莉。”
“你听说过我?看来埃米尔认为你的床技不如我。”讥笑两声,洛蕾莉洋洋得意的一甩卷发,指尖划过眼下,她瘪嘴做出一个浮夸的哭相。
“哦亲爱的,我从不会这样把自己’□□化’,更不会看到一个男人就心急地把双腿岔开。”卡密尔不带脏字的反讽回去,她看着少女瞬间石化的神情,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如果你找到我就只是为了上演一出’狗血肥皂剧’的话,原谅我没时间看。”
“你好大的脾气。我只是想说,没和他睡的话你亏大了,他挺不错的。”表示可惜的耸了耸肩,见卡密尔一直不愿坐下,索性也站了起来,与她对视,“埃米尔昨天把一颗狼人的头,寄到了奥地利狼人首领的家门口。这是一种宣战行为。”
“所以…你一个巫师为什么在乎?”
“哦,我不在乎,但我知道你在乎。德国与奥地利的狼族其实血统相连,所以他挑衅其中一方,另一方就会有所报复。尤其他人在德国,你亲爱的埃米尔这是在挑起一场他赢不了的战争。没有帮助,他会战死沙场的。”玩弄着纯黑的美甲,洛蕾莉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仿佛她与这次对话的’主人公’毫不相识。
“让我猜猜看,你凑巧能够提供帮助,但是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我建议你语速快一点,我马上还要见其他人。”女孩轻浮的态度令卡密尔恼火。通常有关人命的谈判,她都会是更客气的那一方。但面对洛蕾莉,她却几乎是在听到她的开场白后,就丧失了任何与她合作的心思。
“这些狼人之所以能够自由变形,都是因为我,卡密尔。或许你应该对我客气一些,不然你亲爱的埃米尔可能明天就死了。”
“你想怎样?”
“你只要把埃里克收集到的信息转告给我,我会考虑和这些气愤的狼人替埃米尔说说情。喜欢这么一个我行我素又处处树敌的男人很辛苦,卡密尔,我同情你也愿意帮助你。”
使劲掐着掌心才没有吐在洛蕾莉身上,卡密尔为她假惺惺的’关怀’感到反胃,她勉强露出一个机械的官方笑容:“…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再见。”她不觉得这么一个薄情的人,会是一个守信的人。
终于甩开雌竞女王,卡密尔正要冲进地铁站,却收到了亚瑟的消息。
“抱歉,我突然被派了一个任务。我们延后两个小时见面吧。”
“好的没关系,你在哪里?我去离你近的地方吧,更方便一点。”
“我在托特纳姆谷站附近。不太安全,你在之前地方等我就好。”
没有回复亚瑟的请求,卡密尔毫不犹豫的直接跳上维多利亚线地铁,前往托特纳姆谷站。那里一直是伦敦出了名的‘罪犯聚集地’,亚瑟被指使到那里绝对没好事。如果是平时,她大概就舒服的去原定地点散步了,但考虑到埃米尔前几天的复仇心理,她很担心这个“突然的任务”是埃米尔设下的陷阱。
一出地铁站,浓郁的□□味随着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卡密尔嫌恶的干咳两下,对面街道猛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喊。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滑板叛逆少年,抢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手机。在心里为这个可怜的男子祈祷,她没有时间见义勇为,寻找着周围的超自然现象。
一家无人的水果摊前,一只悬浮在半空的苍蝇引起了卡密尔的注意。它已经保持着翅膀张开的状态十五秒了,却仍旧没有品尝一旁香蕉的甜腻。小心翼翼地凑近,卡密尔试探性的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往小摊里扔去,它像是落入一只隐形的井,怎么也寻不着踪迹。
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卡密尔握紧拳头,义无反顾的闯进了店里的异世界。
险些被一具僵硬的躯体绊倒,卡密尔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脖子上扎着一针麻醉剂的巫师。他的前额出血严重,而三大超自然生物里,只有巫师无法立刻自愈。他的脖子上戴着三串古老的铜珠,身边散落着一条血淋淋的蛇皮。卡密尔不需要是内行人,也知道这家伙晕倒前在图谋不轨地滥用黑魔法。
打斗声从里屋传来,她没有逗留,抄起男人身旁散落的牛角型匕首,她顺着声音追踪过去。
额头被房梁上垂下的珠子蹭过,卡密尔颦眉在草药味浓郁的走廊上穿梭,周身棕色的暗光令她直冒虚汗。匕首上的血液滴上脚尖,她拿起它凑近鼻尖,闻到了混在血腥味中苦涩带酸的草药味。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一种名为“忘情草”的毒品。少量药物进入血液,会让人产生亢奋的幻觉;大量药物进入血液,会让人大脑休克,甚至暴毙。现在匕首散发的味道苦得发酸,那证明是极高浓度了。不好的预感告诉卡密尔匕首上的正是亚瑟的血。
猫咪一般趴在墙上,透过半掩着的木门,卡密尔观察着屋内的战况。地上已经有两个倒下的男巫,暗红的血液划过他们脖颈上荆棘般的纹身。一个卷发女巫虚弱的从绑着两个人的铁桌上直起身来,鼻血淌下嘴唇,她抬起手,正要对与另三个巫师周旋的亚瑟念咒。亚瑟的步伐显然随着他右臂淌下的鲜血愈发不稳,但他仍然维持着淡然的姿势,肩颈线条随着他拳头的收缩,宛若缓缓苏醒的猛兽。额头触到墙上悬挂着的画框一角,他用余光撇向那幅画旁,发现两把交叉挂着的斧头。在右侧巫师眨眼的瞬间,他光速扯下头顶的两把斧头,它们在他手心像是两只蠢蠢欲动的车轮,极速旋转了180度,便随着他胳膊肌肉的律动,几乎是在被抛出的同时,直击二人的胸口。
亚瑟身后的女巫见状,正要开口,卡密尔踹开门,揪住她的头发,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割开她的喉咙。鲜血随着她尖锐短暂的哀嚎,喷溅在卡密尔的下颌与唇瓣。她舐去唇边刺激的香甜,手指在血迹斑驳的下颌作画,她踹开怀中的尸体,贪婪的舔去指尖鲜红的颜料。嘴角欲求不满的扬起,她瞬移着扑向最后一个尚未倒下的巫师,宛若猛虎狩猎,她青筋暴起的双手掐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在墙上。他在恐惧中加剧的心跳声宛若鼓舞士气的战鼓,卡密尔嚣张的露出獠牙,毫不客气的开动了她的下午茶。
随着猎物心跳的骤停,卡密尔的兴致也消失殆尽。将怀中仍然温热的尸体像是破旧的布偶娃娃一般扔在一旁,她用手背蹭过鲜红的嘴角,看着肌肤上与口红混在一起的血液,她轻佻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更想活捉他们,我过得太痛苦了,需要点乐子。”如是说道,回答她的却是对方摔倒在地的声响。
立刻回过神来,卡密尔冲上前查看亚瑟右臂上的伤口。那到划伤宛若一只巨大的暗红色蜉蝣,亚瑟痛苦的咬着左臂,青筋暴起的前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起身拉开这帮黑巫师的储药柜,卡密尔疯狂的扒拉着一个个瓶罐,任由不是她目标的罐子碎裂在地,她终于在柜子右侧的角落里,翻到了她的宝藏。取出其中土黄色的菌菇片,她随手抄起一只即将落地的小木碗,极速用一根粗木棍把菌菇片在其中捣碎,并用水壶里的温水把它冲开,便端着它在亚瑟身旁跪下。
“这玩意和它长得一样,一点也不会好喝,但能解毒。你忍一下…“
小心翼翼的把速成药剂喂给双目充血的亚瑟,卡密尔看着他一边喝一边咳嗽,尽量捂着嘴才勉强下咽,只得揪心的顺着他的背部。她是亲身体会过这碗‘生菇汤’到难喝,但也知道它医疗的效果。
一碗汤艰难的下肚,亚瑟虚弱的躺倒在地,喘着粗气的同时,用模糊的余光看着胳膊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疲惫的抹了一把满脸的汗,亚瑟感激的拍了拍卡密尔的胳膊肘,坐起身来。
“谢谢。没有你我可能得在这停尸几个小时。”靠着墙站起,亚瑟拨通电话让手下来收拾现场,挂断电话后,走到那两个被绑在桌上昏迷的人面前。指了指右边棕发的女人,亚瑟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克莱尔。”
原本还没有特别注意被黑巫师俘虏的二人,卡密尔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震惊的埋头打量此时狼狈不堪的女强人,克莱尔。
“她负责关注黑巫师的行动,几天前失联了。按理来讲,这种援救任务,一:不会是单人行动,二:不会是我一般管理的范畴,但因为我‘不按套路出牌‘的前科,之前一直看我不顺眼的新领导,就也‘不按套路出牌’的把救她变成了我的单人任务。”亚瑟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中抽出两只手套带上,将绑着克莱尔的铁链扯断,又去扯开克莱尔难友的链条。
“所以克莱尔的难友也是你们的人吗?”
但如果只能落到’非专业援救人物的单人援救‘那证明克莱尔对这位’新领导‘而言也并非‘省油的灯’。这么想着,卡密尔拉开一旁的小冰箱,琳琅满目的盛着血的试管,以及动物的肉块与内脏列入眼帘。对已然腐朽的血腥味嗤之以鼻的颦了颦眉,示意亚瑟来观赏这哥特式的冰箱展。
“不,我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想等克莱尔醒过来,或许她会知道。”看着冰箱里的‘珍宝’,亚瑟唏嘘的咂舌,蹙眉打量了一下那几管血液,猜测道:“也许这是克莱尔和这位朋友的血。等后勤人员清场查验后,我们就知道了。说到这个…请你暂且离场好吗?毕竟你和他们碰上可能会有点…”
“哦!好,我正好找个地方把我身上的血擦一下…”
“你去我车里吧。我车里有毛巾有纸巾,你随便用。一会等我和他们接完头,我换个衣服,就把你送回家。我们可以在车上聊。”
听话的钻到亚瑟的车里,卡密尔小心翼翼的在副驾驶座擦拭着脖子上的血液,像是只侦查夜间情报的小猫头鹰,从车窗露出两只好奇的眼睛,看着亚瑟与那一小帮人马不苟言笑的沟通完后,疲倦的揉了揉眼睛,去附近的洗手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朝着车走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系好安全带,靠着驾驶座的椅背,亚瑟叹了口气,颦眉将车驶入大道。卡密尔望着身边疲惫沮丧的人,想到他平日里温暖微笑的模样,又忆起未来他麻木不仁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现在正是他转变到未来模样的节点。
“老师,有没有人夸过你好帅好潇洒哦。”带着崇拜的语气,卡密尔俏皮的夸奖道,瞳中满是活泼的小星星。成功把心情低落的亚瑟逗笑,她看着他不好意思又欣喜的抓了抓鬓角,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摊了摊,“无论是外表还是现实,我都一把年纪了。能被你这么认为我算是很荣幸了,谢谢。”
“麻烦你把我送到‘天使地铁站’附近就好。不过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住在哪。”浅浅笑笑,卡密尔埋头抠起粘着血渣的指甲。
“这其实是我最近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我总是以‘看似无私’的理由,去威胁无辜善良的人们,从而达到一己私利。”在红灯下停车,亚瑟侧头望向一旁只是清理着指甲的少女,垂眸道歉,“这样的我很伪君子,很抱歉我当初那样要挟你。我的任务你一直都完成得很好,甚至经常超出我的期望值,谢谢你。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听命于我了,但我会保护你的秘密。我希望之后我们是以平等的朋友身份互帮互助,而不是我用‘筹码’来索取你的帮助。”
“哦…谢谢。我很乐意做你的朋友。”卡密尔欣然地笑笑,望向窗外推推搡搡着跑出校门的初中生们。
“现在关于你和埃里克的事情…我知道那天在酒吧里他的表现,也知道你对他的情感并非像他对你的那样,所以我同意他‘只和你沟通’,相当于是又一次利用了你。如果你不希望继续和他联系,我不会反对。”
“啊,没关系。其实我挺喜欢和他交流的。虽然他的行为异于常人,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纯粹的人。在这一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他真的宛如一颗玉石,让人眼前一亮。”
“我并不了解他,只是知道他的研究会对我的工作有很大帮助,于是又一次抓住他的把柄,把他扯进了这一切。就像当初我要挟你一样。”亚瑟微微叹气,祖母绿的眸子在路灯的暖黄光下泛着淡淡的惆怅,“我希望我可以不辜负他,保护他吧。这么些年来,我已经忘记最初干这一行的初心了。”
“你做的真的很好了。我想很难能找到谁比你更尽职尽责了。”轻轻顺了顺亚瑟的胳膊,卡密尔望向路边高大却枝叶不存的梧桐树,柔声说道:“你活了那么久,肯定得积累不少生存的技巧。但你总是在试图完善这些技巧黑暗的部分,这证明你已经比不少人更善良了。”
“说到埃里克,他最近有了两个新发现。一:这个所谓的’瑰宝’,应该是一种罕见的晶石。但是作为晶石,它总是有一个挖掘地的。所以罕见的确是罕见,但不至于拍卖会上原计划卖出的是独一无二的。二:正如传说里所言,想要完成物种进化,是需要’献祭魔法’的。而你需要献祭的东西,必须是代表能根除某一弱点的活物。打比方说吸血鬼想彻底摆脱日光的束缚,根据埃里克的研究,现在的临时解决方案,是把龙鳞用魔法附着在活物上,并把我们与这一活物串联起来。但如果想要彻底完成进化,你得献祭一条活着的龙,而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了。如果他的研究靠谱。”亚瑟听完后若有所思的总结道,卡密尔赞同的点了点头。此时二人已经到达了’天使地铁站’的附近,卡密尔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又回过头来。
“最近小心点好吗?我知道你为工作付出了很多,甚至偶尔会利用私人关系去确保工作的完成度…就…当心点好吗?我只是觉得今天你的领导会出于’嫉妒’而为难你,我不希望其他别的什么给你造成麻烦。”她无奈地笑笑,这样叮嘱道。
“谢谢你的关心,我一直都很小心。但…你是有什么特别担心的事情吗,卡密尔?”感觉到女孩是有些难言之隐,亚瑟如是追问道,回复她的只是对方的摇头。没有更多的寒暄,二人就这样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