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皇帝喜欢离经叛道
南京,紫禁城。
朱怡炅正在日常批阅奏章,随机抽取一本,只看几眼便将其放置一旁。
而在御案上,此刻已放了不下十本奏章,这些全都是要留中不发的。
作为开国之君,朱怡炅很少对底下奏章留中不发,真正经常留中不发的,往往都是后几代帝王,拿大臣没有办法,这才采取这种方式与臣子赌气较劲。
朱怡炅自然不是在跟臣子较劲,而是在于这些留中的奏章说的都对。无论从何种角度,都没有理由直接批驳。
而这些留中奏章内容也很简单,甚至很统一,总结就两句话:“太子殿下已到进学年纪,该给太子赶紧找个老师了。”
朱怡炅也委婉敷衍了几次,但这些朝臣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所幸就见一本,留中一本,大不了就当后代们的考古文物了。
而满朝文武之所以这般乐此不疲,给皇帝上奏,自然不是在关心太子的学习情况。
虽然从制度上,今年刚十岁的太子也确实到了进学年龄,但本质上这还是君臣之间的政治博弈。
这不难理解,朝廷文武百官,这么多人,总会有人跟皇帝的政治理念不一样。就算是坚定支持皇帝的内阁,有时也觉得皇帝手段过于酷烈,尤其对士绅太不友好。
即便要改革,也过于刚猛,过犹不及。
简单来说,就是不少大臣觉得现在的皇帝已经没有希望,所幸便把目光转移到培养太子身上。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确实有可行性,具体可参考前明建文帝。
朱怡炅早不是当初的政治小白,对这些大臣心里有什么花花肠子,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陛下,苏州府王闻远先生今日抵达南京,礼部已经派人前往迎接。”
“朕知道了。”
朱怡炅微微点头,随即继续批阅起了奏章,那些留中的奏章就这么静悄悄的摆在了一边。
……
“臣王闻远,拜见吾皇陛下!”
王闻远得到召见,已经是抵达南京三天之后的事了。
朱怡炅放下手中《潜书》,虚手一抬,温言说道:“免礼,赐座。”
“谢陛下。”王闻远拱手谢恩。
朱怡炅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人,早几年前,他便听说了此人在吴县县学,那些离经叛道,甚至影射皇权的学说。
王闻远想错了,并不是新朝开明,才没有抓他,而是县令觉得兹事体大,这才赶紧上奏了皇帝,请求裁定。
朱怡炅看了半天,没看出啥特殊气质,倒是书卷气比较浓,很符合那种古代老学究的刻板印象。关键还是这家伙明明六十多,都快七十了,却还身体健壮高大,气息平稳不虚浮,一点老态龙钟都没有。
这才正常,历史上这家伙可是活了八十岁,要是身体还不好,在古代哪能活这么久。
朱怡炅笑道:“王卿的《潜书》朕已看过,里面的一些学说,的确有些离经叛道,便连朕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仔细一品味,倒也却有独到之处,王卿之师果真学究天人,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亲见啊!”
王闻远听罢,连忙起身拱手:“陛下谬赞!老师若泉下有知,也必定无憾也。”
确实无憾了,连皇帝都认同了他的君王寡制的理念,这可不就无憾了。
不过,这都是朱怡炅说的客套话,那本《潜书》他看了三天,就得出一个观感:空洞无比。
跟黄宗羲、顾炎武的一样,看着牛逼哄哄,甚至影响深远。但实际内容太过空洞,这还是他以一个小民的角度来思考的。虽然思想上的确已经触碰到民主边缘,但受限于时代,整体还是免不了空谈的结局。
不过这些,对朱怡炅而言并不重要。
朱怡炅以讨教名义,稍微试探了一下王闻远的政治理念。在基本确定与那位离经叛道的唐甄一脉相承后,终于开口说道:“王卿大才,又继承唐先生衣钵。若是蜗居吴县县学,实在太过埋没。传朕手谕,迁调王卿入南京国子监,暂任国子监太学博士。并且,每七日入宫一次,为太子讲习人性学问。”
“臣遵旨。”
王闻远没有迟疑,当即起身拱手谢恩。
都来南京了,自然是早就想好了,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下旨,给太子当老师。不出意外,未来还能做帝师,如此巨大的诱惑,没有谁能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朱怡炅同样也有自己的考量,这个王闻远作为唐甄学生,学问首先不会太差。而且这家伙与唐甄相同,都属于离经叛道的典型,还鄙视儒家劝人不求功利。
让他来教习太子,总不至于把太子变成儒学白痴。
当然,太子老师肯定也不止这一人,像之前的梅成就是负责教太子天文数学的。而且还得派人专门盯着,谁要是敢在教习太子的时候夹带私货,便立刻制止,执意不听的直接举族流放。
太子师可不是白当的!
当太子师的名录无声无息,被《大明月报》宣发天下。满朝文武全都陷入沉默,皇帝居然早就留了一手。
如此先斩后奏……不,这叫乾纲独断,就算内阁出面,也没有插手机会,而且内阁也不会出面。
现在的内阁,在民间士绅眼里,已经完全成了皇帝橡皮章,只是没人敢明着说。因为这位皇帝先前已经表明了,朕不喜欢有人来骂朕。
满朝文武或沉默,或不甘,但还有不少士子学者,却从中看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机会。
整个太子师名录,要么是天文历算这等不受重视的偏僻学问,要么就直接离经叛道。这都能被皇帝遴选出来,今后教习太子学问,还能借此机会在国子监中宣扬自家学说。
难道说皇帝真的喜欢离经叛道,喜欢新学奇观、海外藩事?
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下,可谓是打开了天下文人士子们,心中的潘多拉魔盒。
这也得益于朱怡炅之前定下的科举年限,让不少士子直接断绝了进士之途。虽然乡试也能做官,但起点太低,而且也让很多文人士子觉得无脸。
于是乎,这些士子转投文学造诣,然后就被皇帝流放了不少去黑龙江。如今看到皇帝居然喜欢离经叛道之学,甚至还能被拔为太子师,今后甚至可以为帝师。
既然注定反抗不了,那就所幸迎合,也去钻研新奇怪论。
古人云:“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皇帝喜欢什么,那民间就迎合什么。照目前这么搞下去,太子只要不出问题。那过个百余年,还真有可能发展出真正的民主学说。甚至还是自行发展,没有受到外国影响的畸形变种。
《潜书》写的那么直白,我还是很好奇,为啥唐甄没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