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驻边在外的第八个年头,云昇收到清河送来的一封信。

    其实每年她都接到皇城送来的信,清河命部下将整理好的消息遣人送来,时不时在信里抱怨她没日没夜处理公务的日子,再替圣上问她一句安好否。

    她答安好。

    然而这次的信不同,除去一些新政、变革,信里还夹杂了些语气不安的揣测——珩王旧党近日里有异动,朝堂上帝党、清河一脉,同珩王残党隐隐形成对立之势。党争一旦起始,这些年来逐渐清明的政事又将不复存焉,这令清河十分发愁。

    珩王案结案之后,珩王与常氏被先后问斩,彼时宋南山不在京城内,她便转道南下,逃往岭南寻求庇护。海捕的公文发了一摞又一摞,愣是没找到人,每每谈及此事,傅相只能叹了又叹。而珩王旧党在朝中势力繁复,盘根错节,不好根除,这些残党与帝党的人不慕,又不满清河专权,圣上苦其久矣。

    宋南山的逃逸使得珩王残党埋藏二心。圣上同清河都觉得这件事不够稳妥,最好是能将宋南山尽快处理掉,同时收拢人脉、安插新的势力,断绝其余党复辟的心思。云昇其实并不很清楚京城的形势,拿着信思虑半晌,最终只能提笔回道:“万事小心。”

    想必清河问她的时候,就没想着她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答复,也罢。

    平川总是给她送些小玩意来。这些东西从京城送来漠北不容易,魏国公将平川看得很严,不愿平川再同她来往过密,但她一直阴奉阳违,甚至还想偷跑到漠北这种苦寒之地,为此被魏国公关了好几回禁足。

    云昇偶尔也会回忆起当初平川在她临走时放下的大话,她就说她去不了南诏的,这个胆小鬼。

    其实也不是,平川总是顾念魏国公身体,她不是任性的人。云昇想。

    只要京城那边平安顺遂,一切就都能有条不紊地过去。

    回了清河那封信的第十一天,叛军入城的消息兀地乍起,没等清河再往漠北这边传信,云昇就听到了消息。

    宋南山反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岭南组建了叛军,亦或是这些珩王旧部自行联络,顶着珩王独子的名头打幌子。云澈准备处决残党的说辞一个也没派上用场,她的臣子对她不忠,甚至已经不加掩饰。这里面有些人,曾经仰仗珩王的关系在朝廷生存,一朝失势,又不被帝党与清河所用,担心迟早要淡出朝廷,于是轻易便生了反心。

    逼宫就在当晚。安远侯率领私养的精兵和城外叛军包围皇城之时,云昇人正在沙丘上描字:弹指既谢,刹那芳华。她低下头看,觉得满意,转眼一阵风吹来,将那行字揉散。

    三日后的大营里,她便得知了圣上的死讯。

    云澈是被射杀的。但是清河没死,她逃了,追随她的残部在逃亡路上想要拥立她做新皇,她没有答应。云昇展开那张仓促之间写下的绝笔,眼下这般情景,清河还在担心边关连年的战事,要她不必理会京城的事,继续带兵驻守疆域,她说她会解决好这些事情。

    其实也不算绝笔,毕竟清河还没死不是。

    但再往后就不一定了。

    云昇面无表情地将沾血的字条收进怀里。清河手上的势力,大半都是文臣,没有武将,她打不赢,更保不住自己。她向传信的亲卫问话:“陈老将军那边如何?”

    “回殿下,陈老将军目前不曾涉事。”

    云昇抽出架子上的笔,匆匆写了张条子,盖上自己的私印:“替我送信给陈小将军,路上务必小心,快去。”亲卫接了信便走。云昇回过头,姬禾正握着腰间的剑柄皱眉,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姬禾是北漠都护,塞北赫赫有名的将军。

    云昇按住她紧绷的右手:“点一万精兵,副将秦溯、牧尘随行,即刻入京。”

    安远侯部下攻破皇城的第十三天,陈老将军出兵,攻下了京郊大营。其下的玉龙军直奔皇城,攻入城内。

    入城三个时辰,逼宫久居不下,围困承元殿之时,北漠铁骑破城门而入,叛军不能敌,岭南王宋南山、安远侯李青被当场格杀。陈兮冲进承天门时,看到云昇一身玄甲骑在马上,一手拎着安远侯刚刚砍下的头颅,背上的角弓闪过凛冽的寒光。

    她脸上有道横过眉峰的旧疤,肃穆的像漠北的风。

    姬禾从承元殿上下来,对着月光擦拭剑刃上的血珠。“陈将军身子如何了,腰上的伤养好没有?”

    陈兮看到云昇回头望了他一眼,立马低下头去:“早已将养的大好了,不妨事。”云昇轻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是在塞北时留下的旧疾吗?腰伤易反复,将军要留心啊。”

    底下的人捧来一个盒子,姬禾接过安远侯的头颅,将它妥善地装了进去。

    次日卯时,清河公主回京。

    连日赶路的云也一脸倦意。云昇将装着头颅的木盒端上来,咕咚一声放在案上,云也苦着脸道:“这是什么,安远侯的脑袋?天爷啊,快给我拿远点。”云昇撇着嘴将盒子又往远挪了挪。那案上摆了厚厚一沓折子,还有大理寺今晨新递上来的,云也扔出来两本指给她看,指望着云昇能说出个一二来,云昇一晚上没睡,这会也困的眼皮子打架,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直到傅相进来,云也看她困的可怜,想着放她到偏殿休息。临走前想起来什么,又把她叫住问道:“陈老将军同你有交情?”

    云昇摇摇头:“我原是写信给陈兮的,想着虽然他手里人不多,但加上府兵,总能抵一时难处。他能说服陈老将军出兵,却是我没想的事情。”

    云也回了回神,答了个噢。

    偏殿里只点了几根烛火。陈兮将几个副将押来一趟,让云昇挨个问了几句话,看她实在累了,摆摆手都让送去了大理寺。这边嘱咐完,一回头,就看到云昇筋疲力尽地扯着还没来得及脱的护甲,在边上犹豫了半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殿下松手让臣来吧。”

    他轻手轻脚地解了半天,将她身上的护甲护腕都取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云昇转身坐在了榻上,望着他的背影,他身上也没解的甲胄,突然伸手拉住了他:“陈兮。”

    陈兮放下东西后直起身子:“怎么了?”

    她指了指他身上厚重的甲胄:“把这个卸了。”

    陈兮不明所以地照做。她又朝他招招手:“你过来点。”

    他便靠过来点,随即她伸手一拽,将他将将扯进怀里,跌在她身上。陈兮蓦地僵住了,抬起胳膊撑住床沿,低下头看到云昇在解他的衣带。

    他刚要应激性地退开些,又被她拽回来,她解开他的里衣,露出那一截腰,陈兮听到她出声问道:“怎么没看到伤口在哪里。”

    他闷闷地回答道:“在后背。”

    云昇的手向后摸过去,摸到一条狭长凹陷的疤,在侧腰靠近脊柱旁一点点,像是被刀捅着了,有些深。她的手擦过去时引出他一层鸡皮疙瘩,令他不由得战栗起来。云昇叹息着道:“那时候你回京,跟这个多少有些关系吧?看着不浅,想必是很疼的。”

    云昇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陈兮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身上,不知道该不该挣开。又瞟到她右眼上那道疤,喃喃道:“伤的不重,早已好了,殿下也要保重好自己啊。”

    他回头拽住云昇的手,稍微推开些:“殿下不是累了吗,先早些歇息吧,京郊那边还等着臣回去处理。”

    云昇松开手,看到他慌慌张张地系上里衣,转头就要走,又一个急转回来将掉了一半的外袍重新披上,忙不迭地逃了。云昇坐在榻上,隐隐地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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