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成为七月份最火热的话题。
填报志愿前一天，海城一中召集所有高三学生以回学校听讲座，提供关于志愿填报的帮助。
将近两个小时的讲座结束后，各班班主任又把学生叫回了班里。
梁如夏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去，毕竟一年多没见了。
最后是被方悦涵拉回去的：“没事，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班会了。”
“老实交代，陈肆川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的梁如夏？梁如夏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你？”于森一边走一边算账，“谢翊你可真是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亏我还给你抄了一个学期的作业，呸。”
谢翊对他的吐槽已经免疫了，干脆两手抄裤兜，不紧不慢地说：“这不是忘了么？这样以后我要谈恋爱结婚了我绝对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丫的你是想赚我份子钱吧你。”
陈肆川站他们中间，两边人你一言我一语，他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注意着走在前面的背影。
“还看呢，再看都成望妻石了。”谢翊瞄一眼旁边的人，呵呵一声。
“吃柠檬了？”陈肆川睨他，“你俩周六有空吗？”
“咋？你还有时间来跟我们打游戏啊？”谢翊撇嘴。
“吃饭。”
谢翊：“谁请？你请。”
陈肆川的表情不言而喻。
“那你确实该请，694分，考这么高，你不要命了？”于森啧啧道。
“没说这个，不是说谈恋爱了都要请吃饭？”陈肆川心情大好，平常的一句话，语气里透出极为明显的笑意。
“滚。”
“狗屎。”
“我宁愿你是因为考得好请吃饭，”于森碰一下陈肆川，“不是说考上清华会发奖金，而且家里都会大张旗鼓地办席庆祝吗？你办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俩还有江淮。”
谢翊咳嗽两声。
陈肆川表情并无异样，不咸不淡地回：“没什么好庆祝的。”
于森一脸懵，但谢翊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回到教室，里面热闹哄哄的，每个人都没有芥蒂、尽情地说着话，不用再管教导主任是否会来检查。
“诶石头，我记得你之前是不说过那什么，高考完就骑着电动车拿着大喇叭来学校里喊：李伟是个大傻逼啊！”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纷纷抛下自己正在聊的话题，附和着说：“是啊，石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再不做可没时间了。”
被叫石头的男生高考后立刻把头发染成了黄色，顺带着还烫了烫。听见他们起哄，他也不带怕的，先是站起来，随后从桌洞里拿出一个大喇叭：“急什么，这不带来了。”
“哦吼！”起哄声更大。
谢翊没进教室就听这里面很吵，快速跑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原因后，他混不吝一笑：“这样，等老班开完班会，我们掩护石头出去。”
“我看行！”
后排，梁如夏坐在好久没坐的椅子上，一时有些恍然。
熟悉的教室、黑板、同学，像梦一样。
时间确实过得挺快的。
当抬头看见走进教室的陈肆川时，她微微一笑。
原本以为他们就是限定同桌，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换位，有各自的新同桌，然后联系渐渐减少，最后随着高考彻底失去联系，成为有过短暂回忆的陌生人。
可是，结果不是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没有消失，也不会消失。
男生刚剪完头发不久，短碎发利落又精神。
快到跟前时，阳光照到他身上，一瞬间，身影和高二刚同桌时打完篮球回来的样子重合了。
“怎么样夏夏，是不是和你转学前没什么变化？”
“嗯。”
尤其是每次和方悦涵她们打电话她们都会给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更不会觉得陌生。
“不过悦涵，你们一直没有换过位吗？”
方悦涵回：“当然换过，但是我们仨没怎么换过，就坐在这，习惯了。”
陈肆川坐过来时，方悦涵借机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这位是一次都没换过，一直坐这儿。”
梁如夏便转头。
男生靠在椅背上，神色坦然：“换座位太麻烦。”
“他不仅不换，他还不让别人坐你的位置。”于森在后边“使坏”插了一句，以报复陈肆川刚才的炫耀。
陈肆川侧了侧头，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没有逼迫，都征得了同意。”
“对，”方悦涵也过来帮忙说，“陈肆川是这么和他们说的，你的位置空出来，如果以后有人想问题可以坐他的位置，他坐你的位置，方便讲题。”
梁如夏笑笑。
不解释她也不会猜测陈肆川的为人，他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用很得体的方法解决问题。
等他们被其他事情吸引过去，方悦涵悄悄给梁如夏发了条消息。
【夏夏，悄悄告诉你，我有次从后门进来，看到陈肆川在看着你的座位发呆。后来发现，只要他做题做累了，就会盯着你的座位一动不动。】
梁如夏愣住。
几秒后，她靠近陈肆川，问：“散会后去看电影吗？”
“当然去。”陈肆川也靠近她，两个头紧挨着。
曹恒很快就进了教室。
照例说了些官方话。
“大家现在应该都有手机了，我让于森建了个群，一会儿让他把群号写在黑板上，大家都进一进，我就不进了，”曹恒坐在讲台上，“以后过个几年，大家可以聚个会，毕竟也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可能中间有过小矛盾，但我觉得你们现在想来，其实不会像当初那样太在意了。”
“这两年，我们也一起经历了很多活动，尤其在运动会上看到大家齐心协力给参赛的同学加油时，我特别感动。”
……
“最后，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不想最后一次见面还给你们说教，就说一句，祝大家在以后的人生中活出各自的精彩!”
话音一落，全教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老班，你的俯卧撑我记一辈子，肯定不会忘记你！”
“老班给我摸摸你的头吧，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光滑！”
“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老班买最好的生发剂！”
……
“下课！”
曹恒郑重说出这句话。
“石头快冲出去！”
黄毛男生快速站起来从桌洞掏出大喇叭跑出教室，按下播放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曾经教室进来一个又一个的人，如今，一个又一个人走出去。
他们汇聚在这一方小天地，继而奔向四方迎接更广阔的天地。
似乎是单独开了静止机关，不论过去多久，教室始终停在这里，等待一批人，送走一批人。
-
赶在七月结束之前，高考志愿结果出来了。
梁如夏成功考上江州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陈肆川如愿被清华大学的化学系录取，方悦涵、徐莹和于森也都去了想去的大学读喜欢的专业，其中，于森所在的学校距离清华只有几公里，他打算没事就去找陈肆川聚一聚。谢翊在方悦涵的监督和催促下，勉勉强强过了二本线，留在海城，他本人很满意，至少有学上。
周末，陈肆川刚起床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小川，我过几天回海城，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只看了一眼，他就面无表情地摁灭手机屏幕。
然而前后不过一分钟，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声音要消失的那一秒，陈肆川最终点了接听。
“小川，有时间回家一起吃个饭吧。”陈江川声音温和。
陈肆川自嘲一笑：“我还不至于连个饭都吃不起。”
“不和爸妈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庆祝你考上清华。”
“谢了，不用。”
“小川，你实现了你的梦想，我很为你开心。”
“哦。”
对面被噎到，但仍没放弃：“我就在商业街对面的餐厅，两点见一面吧。”
陈肆川耷拉着眼皮，冷淡地挂了电话。
他当然不会去。
即便下午两点他到了商业街。
崇和餐厅。
似乎当年陈江川考上大学一家人就是在家里吃的饭。
而那时，他顶着一个小时前被扇红的脸坐在网吧里吃泡面。
刚过来海城的时候，陈肆川对一切都充满敌意，因为父母不喜欢他。
只有陈江川对他好。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代替做不被父母允许的事情的他受罚而已。
陈肆川看到了。
陈江川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没站几秒就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还要再等几个小时才能见到梁如夏，她说想看晚上的海。
见了面，到那时候心情就会好起来。
要拐弯时，陈肆川注意到旁边的花店开着。
他转身进去，选了一束淡粉色的郁金香。
付款时店员看到他，笑着说：“又来给女朋友买花啦？”
“嗯。”
出来后，陈肆川拿着花继续走。
直到路过推着一辆堆满东西的小推车的老人，他看一眼，停了下来。
“奶奶，我好累，我不想再拉了。”
“再坚持坚持，回家给你买雪糕吃。”
“我不想吃雪糕了，我想休息。”
“听话。”
小男孩又坚持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松开手原地大哭：“奶奶我好累，我想回家看动画片！”
老人一脸汗，见孙子哭，更觉急躁。
“磊磊别哭了！再走十分钟就到了！”
但小男孩不听，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要休息！”
老人只能把车停在一边，去安抚她的孙子：“别哭了，哭坏了我怎么和你爸爸妈妈交代？”
“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都不来看我！”
“你爸爸妈妈出去打工去了，不赚钱怎么供你上学？”
“奶奶你骗人！我都听见你和婶婶说的话了，他们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
小男孩开始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老人终是没忍住，抬手抹了抹眼泪。
“奶奶，您家在哪里？我帮您推回去。”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老人迷茫地抬头。
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能推回家，谢谢你啊小伙子。”
陈肆川弯着腰：“没事儿，我现在闲着，没什么活。”
说完他又伸手：“起来，回家了。”
小男孩呆住。
“哥哥，你是来帮我和奶奶的吗？”
“嗯。”
小男孩把手放上去，陈肆川轻轻一拉，他就站了起来。
陈肆川转过身朝小推车走过去。
不用自己推车，小男孩立马跟着跑过去：“哥哥哥哥，我帮你抱着花吧。”
“行，拿好了。”
“好！”
“跟你奶奶一起走，你们在前面给我带路。”
老人又抹了抹眼泪才走过去。
一路上，老人在前面走着，小男孩在陈肆川旁边叽叽喳喳：“哥哥你人真好。”
陈肆川瞥他：“几岁了？”
“十岁了。”
“男生十岁以后要少哭，听过没？”
“没有，”小男孩乖乖摇头，“为什么呀哥哥？”
“因为哭多了会变笨。”陈肆川胡七八扯。
“我不笨！我这次期末考试语文考了96，数学100，英语90。”
“一般，我当年都考满分。”
“……”小男孩瘪瘪嘴，“那我以后少哭，也能考这么高吗？”
“能，”陈肆川看他，慢悠悠地说，“越坚强呢，考得就越高。”
“奥，我知道了，”小男孩大声说，“等我以后上好学了，我要好好对我的奶奶，我讨厌爸爸妈妈！”
“男子汉说到做到，”陈肆川忽然停下，伸出小拇指，“好好对你的奶奶。”
小男孩勾上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陈肆川摸摸他的头，随后直起身继续走。
-
从老人家出来，陈肆川回了自己的家。
他不知道怎么消磨这一下午的时间，想了想，睡一觉最快。
下午六点，陈肆川接到了梁如夏的电话。
“陈肆川，你现在在家吗？”
“嗯。”
“你能来崇和餐厅接我吗？高一同学聚会刚结束，吃得好饱。”
“行，等着，”挂电话前，他又嘱咐一句，“别乱跑。”
“嗯，我等你！”
陈肆川走到客厅拿起花就离开了家。
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进去前，他随意朝某处瞥了一眼。
那里已经没有人。
因为太急，陈肆川忽然想起他忘了问梁如夏在哪个房间。
于是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在二楼左转第二个房间里。”
他没有挂电话，一边走一边说话：“累不累？还想去看海吗？”
“有点不想了。”
眼底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失落，陈肆川却笑一声：“好，那我送你回家。”
他握住门把向下按。
下一秒，砰地几声，各种颜色的彩带落在他身上。
“哦吼！”
“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庆祝陈大学霸考上清华！”
“蹭蹭喜气！”
陈肆川怔住。
江淮、于森、谢翊、方悦涵、徐莹和孙艺溪站在他两边，脸上无一例外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梁如夏手里抱着一束花走到他身前，却见他怀里也抱着一束。
“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她问。
陈肆川点了下头。
“真巧，我手里的这个也是送给你的，”梁如夏把花递给他，拨拨他身上的彩带，“恭喜你考上清华！”
谢翊和于森在这时推过来一个小车，上面放着个蛋糕。
“哪有人家考上清华不庆祝的？我考了个二本我爸都给我办了个席。”
“对对对，必须得庆祝一下。”
陈肆川垂眸，无声一笑，很认真地说：“谢了。”
“这时候就别客气了哈，”谢翊把蛋糕放到桌上，招呼着众人坐下，“全体鼓掌！让我们再一次祝贺陈大学霸考上清华！”
每个人都用力地鼓起掌，合在一起声音几乎要冲破白墙。
“好，停下，各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谢翊充当着主持人，掌控着全局。
“我先来！”孙艺溪举手，“陈肆川你以后只要少嘴欠，如夏肯定会更加喜欢你！”
众人哈哈大笑。
“我我我，陈肆川你以后混好了千万别忘记我们几个！”
“我同意！”
……
对于这些，陈肆川无一例外接受：“成，我都记住了。”
轮到梁如夏，她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笑着开口：“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这是我最最最最想说的。”
其他人很捧场地鼓掌。
孙艺溪嘿嘿一笑，八卦地问：“如夏不想对陈肆川说什么吗？”
“有，”梁如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回得官方，“希望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咦~”
谢翊一副大家都懂得的样子：“此部分为VIP内容，我们听不了哈。”
“来，吃饭吃饭！吃完抹蛋糕！”
这一聚聚了三个多小时。
最后因为家里不断来电话催，才依依不舍地散了场。
梁如夏一点都不累，所以她和陈肆川牵着手去了小渔岛。
夜晚的海一阵一阵地翻涌上岸，浪花泛着银白的月光，比白天更显壮阔，美得神秘。
“陈肆川，我演技好不好？”
“好。”
“是吧，但是我以后还要多磨炼一下。”
陈肆川挑眉：“想当演员？”
“当然不是了。”
比如现在，她说：“陈肆川，你低一下头，头发上还有彩带，我给你拨拨。”
男生听话地低头。
梁如夏缓缓踮起脚尖，微红着脸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其实我刚才想跟你说的是——”
“我超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