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连着两大节专业课,《新闻学》同《网络与新媒体》轮流站岗催眠。
江芜麻木压下课本的折痕,盯着教授不断滑落又推起的眼镜发愣。舍友王丽丽架起思修课本追剧。
江芜宿舍四个人,两两一个专业。王丽丽和江芜都是新传专业。
大一开学,王丽丽风风火火踏入宿舍,将手里的水饺递给第一眼望见的江芜。江芜拘谨笑着收下了友谊的饺子。
两人的友谊像细水长流,没有太多的起伏,也没有太多的情感分享。一动一静,一左一右,隔着楚河汉界。
王丽丽追完剧,关掉手机,凑近江芜:“你昨晚没睡好吗?眼圈有点重。”
江芜揉揉眼球,昨晚失眠了。
王丽丽啊了声,掏出包里的粉饼往脸蛋按:“你待会回我床边拿一粒褪黑素片吃。”
江芜点头,她在想昨晚的事情,仍觉得若梦一场。江柘的态度平静得不像话,成了她彻夜翻来倒去的源头。
王丽丽是姜庄本地人,下了‘催眠’课往家里跑。大二专业课不多,她俩同班,课表空荡荡,有时候一整天都没课。王丽丽没课基本不在学校,另外两个舍友课表不一,宿舍里常常空无一人。
江芜抽空去了几次球馆,三番四次找了一堆借口,帮宋娇娇借书,给矮李带些小零食,已是轻车熟路。
下午几乎没课,她索性翘掉卡在中间的选修课古典音乐理论,到球馆泡一个下午。
江柘永远在忙,矮李说,整个球馆里一半的异性都是江柘招来的。这点江芜毋庸置疑。
中场休息,江柘经过时朝她点点头,快步回休息室换身衣服赶下一门课。两人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江芜隐隐觉得江柘在躲着她。
她在空白的纸上写下‘证明:’,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来为自己毫无意义的辩题论证。
球馆的人对江芜格外热情,大家横竖也差不了几岁,一群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熟络快。每每见了江芜,轮流请江芜吃饭,江芜也不客气,谁开口了,就蹦跶蹦跶跟着他走。
临近期中,部门活动工作繁杂,江芜又要准备一些选课的期中考,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待在院系楼跟着辅导员整理资料,无暇再往球馆跑。
江芜没去找江柘,江柘自然也不会联系她。偶尔,他会尽兄长的责任,问她缺不缺生活费,给她寄送一两箱牛奶。
不远不近,刚好能在彼此世界里的边界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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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今年整改,首次不加综测分。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这样急剧一变,学生热情退却不少;再加上校运会的时间正赶上最热的时候,没几个人情愿参加。
校级收到上报的报名表,领导一个个脸色不大好看,其他项目且说还是能凑齐些人,唯有飞镖和羽毛球差了那么一大截。校级压力给到院级,院里下达了硬指标,每个班都要选出一两人参加校运会,班长没辙,只好动员集体抽签。
班里抽中了江芜和另一个女生。江芜的是飞镖,还算不错,到场扔两次就能走人。另一个姑娘就不大乐意了,羽毛球赛不好水,耗时又耗精力的,会打还好,自己又偏是个体坛克星。
抽签结束后,姑娘挽着舍友一路抱怨。江芜顺路跟在后面走,听了只言片语。
她心生一念,小跑上去截住那姑娘。姑娘见了江芜,看看自己舍友,有些困惑。
“我能不能和你换个项目啊?”江芜问。
惊喜来得太突然,姑娘睁大双眼:“你用飞镖和我换羽毛球,是我理解的这样吗?!”
江芜点点头,笑着说不太喜欢飞镖。
姑娘听了几乎要热泪盈眶,抓起江芜的手连连说好,美女你简直是菩萨在世啊……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江芜没心思听课,不时往讲台上的电子钟瞅。一下课,江芜直接往球馆跑。
到了门口,江芜又别扭着打起退堂鼓。她一早想好了说辞,在地铁时信誓旦旦,如今到了又缩手缩脚,趴在门缝往里看,犹豫不决。
矮李眼尖瞧见了江芜,热情朝她招呼:“江芜!你杵在门口干啥,快进来!”
坐在前台附近靠椅的江柘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在门口作势要逃又被矮李扯住的江芜。被抓住的小癞皮狗扭开了矮李的魔爪,低头瞧砖缝。
矮李热情高涨,一张嘴叭叭叭不带歇的:“哎呀江芜你瞧瞧你多久没来看你李哥了。”
“我们夜夜伸长脖子盼着你喔——”
“李朗那小子也问了阿柘好几次……阿柘总说你忙。”
宋娇娇从球场出来,见江芜,上去一个熊抱:“小芜!好久不见!”
矮李见状,壮汉委屈低声嘟囔我就没这待遇。
江柘走出来,问江芜:“怎么来了?”
矮李一个虚拳过去,骂道:“你妹想来找你还要理由啊。”
“就是。”有矮李撑腰,江芜瞬间理直气壮。
“妹妹来找哥哥怎么啦。”江芜壮着胆子径直看江柘,有多勇敢就有多心虚。
装傻充愣这事,她从小到大实战经验丰富。
江柘眨了下眼,脸色晦暗不明。
到底是年轻几岁,吃少几年米饭,江芜还是败下阵来,说明来意:“我们学校举行校运会,我抽中了羽毛球。可是我都不会打羽毛球,想来球馆学习一下。”
她将“找你学习”吞回肚子里,显得不那么刻意。
“嗯?你不会打?”江柘带着逗笑的语气,漆黑的双眸看向江芜。
江芜脸蹭地红了,她知道江柘想起了小时候。
江柘小时候就爱打羽毛球。李栗重视兴趣培养,见江柘抓着羽毛球拍不离手,兴致勃勃给江柘报了班。
江芜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见江柘周末能出去玩,嚷嚷着自己也要跟着去。
小江柘认真在球场上练习,小江芜也认真瘫在地上玩羽毛球过家家。最后江柘看不过眼,硬生生把江芜拉起来,教她简单的发球技巧。
正所谓哥不是白叫的,常常让李栗无奈头疼的江芜被江柘吃得死死的,屁颠屁颠跟着江柘学。但学和学会又是两码事,江芜吊儿郎当的到最后也只是学了一丢皮毛。
江芜也不谦虚,一点皮毛已经沾沾自喜,后来但凡学校有关于“特长”的填表,她就大笔一挥写下“羽毛球”。
江柘有次见了,笑着问“你还会打羽毛球啊?”
江芜脸不红心不跳,奶凶呼呼回了句:“我就是会!”
江芜一句话吃老本十多年,在从小到大的各种青少年羽毛球赛中滥竽充数。
矮李没瞧出二人微妙的气氛,大手一摆:“哎就这事!江芜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他拍拍江柘的肩,“你柘哥在这呢,他教你!”
江柘敛色,不自然地从前台拿了一个本子开始翻。
江芜很高兴矮李说了出来,试探性开口:“嗯,所以你陪我练吗?”
“李朗陪你练。” 江柘的视线离开本子,看了眼江芜,没多说什么,直接去球场找来李朗。
李朗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脸上藏不住事,见了江芜挺不好意思,笑容腼腆又透着少年般的含蓄热烈。
李朗效率极高,立刻开始给江芜张罗训练的时间。江芜心不在焉,时而点点头,回复一些基本问题和时间安排。她偏头看球场里的江柘,江柘和林华占了一个场子开始双人对打。
“江柘这几天很忙吗?”江芜侧头问李朗。
李朗滔滔不绝的话卡在一半,一头雾水,反应过来急忙回答:“柘哥的档期一直都挺满的,但这个月还好,听说有几个学校开始社会实践活动,很多学生都忙得抽不出空来球馆了。”
江芜慢悠悠点头,哦了声。
李朗又继续刚才一流串的话。
江芜天天往球馆跑,不找江柘,直接寻李朗。球馆里的人没事就爱扎堆坐那看两个年轻人。
江芜完全投入,学得用心,全身一股劲儿。
“很不错欸!进步很大!”李朗惊喜。
江芜挠挠头,咧嘴:“还得多练习练习。”
到了饭点,徐光过来叫两人去后边厨房吃饭。
宋娇娇最近很少出现在球馆,江芜问矮李,矮李说宋娇娇准备考试,这些天徐光给她放长假,她天天去市图书馆泡一整天。
江芜点头,宋娇娇今年刚刚考完专插本,又要忙着备考初会。
江柘从厨房端菜出来,系着一条粉色围裙,看起来着实违和。
“哪位大厨掌勺啊?”江芜好奇问。
“宋狗。”江柘说。
江芜乐了,进厨房探个究竟。别看宋狗平时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在灶台前倒是有模有样。
宋狗扭头发现江芜,掐着嗓眼:“哎哎哎你这小姑娘进来干啥,去去去,这里头全是油烟,熏着你。”
宋狗热了油,一把蒜块撒进去,滋一声油烟直冒,整个厨房犹如狼烟沙场。
江芜被呛得喉咙痒,听话往后退几步。脚绊到了砧板桌角,一下失去重心往后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整个人稳稳托住 ,江芜先是瞄见了粉色的围裙,心揪在半道,视线往上移,一双黑瞳撞进视野,格外清晰。那处砰砰快要失去理智,心乱如麻。
扶住江芜脊背的手生热,一股热燥到眉心。江柘眼里的光不断涌动,眉如南山,淡墨的湖面泛起涟漪。
在迷雾之下,一切都说不清楚。
“阿柘端这盘出去!”宋狗高吼一声。他被呛得受不了,终于想起来开油烟机,厨房渐渐少了异味。
“好。”江柘开口,手臂稍稍用力,江芜重新站直。两人一时手脚不利索,转身时磕磕碰碰。
江柘拿起菜盘侧身,发现江芜还在门口。江柘没有说话,看向江芜,双眸恢复往日般平淡。
江芜小脸酡红,一溜烟跑出去。
江柘在后头也出来。
宋狗炒好最后一道菜,放到桌上,几个人走近围坐在一起。
矮李看了眼江芜,凑近,口无遮拦问:“江芜你怎么整片脸都红了?”
“厨房里熏的。”江芜整张脸埋进碗里,连扒几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