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李老师的电话号码吗?”
“嗯。”
“那怎么……”
那边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答道:“他现在不太能接电话。”
“哦,我本来是想今天过来看一下李老师的。”
“过一段吧。”
“好。”
这是怎么个事?
我只好先放下这件事情。
但是没过几天,我看见当年我们几个学生建的小群里有人问:“大家谁最近去看过李老师吗?”
零星有两三个人回复没有。
“我听我们医院的主任说他最近病了。”
“谁这周末有空我想咱们一块儿回去看看老师。”
我先答应了,之后又有两三个愿意同往的。
周六,我们如期在车站汇合,然后一起进了村。
因为当时大家就没有很熟,工作后又分散至五湖四海,所以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聊什么天,都是自顾自在看手机。
我连手机也没什么好看的,索性便带上耳机,睡了一路。
我们来到李老师家,来开门的是李长卿,李老师闻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屋子里出来。
虽然李长卿永远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但是这回我看得出来,他有些疲于这种聚会。
组织这整件事的是赵泽宇,差不多是我们中最具天赋的,也是他,一上来就抓着李老师的手寒暄。
李老师见自己的学生来,也很开心,把我们向屋里领。
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现状,再关切关切李老师,给李老师家里帮帮忙,一上午差不多就过去了。
“诶呀,这一下就到中午吃饭的点了,我本来是很希望能和你们一块聚一顿呐,可是我现在这样,实在是怕招待不周啊。”
“欸欸,老师您太客气了,要不是您行动不便,这山里路又不好走,我直接就把您拉我们家饭店里去了,哪里还用您招待我们。”说话的是赵泽宇,他们家在市里有一家规模很大的酒店。
“你看看,净给老师画饼呢这是,老师,您这样,我最近来这里学习,您有什么帮助直接找我就行,我保证随叫随到!”这个人印象不深,不过当时好像就是他和老师走得最近。
“老师,我现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就想呀,让我们家孩子以后也跟着您学,然后像咱们一样出来奉献社会,还希望您到时候别嫌弃就是。”这是王玉珠,山里考出来的,结婚早,也早早要了孩子。
“好,好,都依你们的。”小老头望着我们,咯咯笑着。
“那老师,我们就不留在这儿多作叨扰了,您吃完午饭可要好好休息。”赵泽宇又道。
说着,大家纷纷向老师道了别,离开了。
我却悄悄放慢了脚步。
李老师以为我们都走了便进屋去了,只有李长卿守在门口。
“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我问他。
“嗯。”
“那诊所呢?不开了?”
他将身子靠在门上,仰头叹了口气道:“先歇一歇吧,也不是就这一家诊所。”
“那你怎么挣钱?”
“还够吃一阵的。”
“我想留下来。”
“你留下来干嘛?”
“他怎么说也是把我一手带出来的老师。”
“那也……”他犹豫了,“就先这样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瘦了不少。
我轻叹一声,道:“好吧,再会。”
我刚踏出这扇门,便听到前方他们在找我。
“马上!”我回应他们一声,追了上去。
我回到家,也没吃午饭便休息了。最近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格外的累。
从李老师家回来后,我与李老师通电话的次数愈加频繁,总是害怕李长卿一个人照顾不好两位老师。
又过了有小半个月后,我决定再去一趟李老师家。
可是这回去,竟然连李长卿也病倒了。
他这两天总是断断续续发烧,现在也是,可是还是要包揽全部的家务。
“你去躺着吧,我帮你。”他在熬药。
听闻我的话,他没有像上回一样死鸭子嘴硬,而是十分听话地进了卧室。
李老师知道我来,便拄着拐杖来看我。他的气色倒是比上回好不少。
“诶呦,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桑凝,给你添麻烦了。”
我闻言回头,赶紧说:“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诶呀,你最近身体也不好吧,去年你回来的时候就是。”
“啊,”我作势撇了一下挡在眼前的碎发,“就是生活习惯不太好,喜欢熬夜。”
老头轻哼一声,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珍惜自己,总要置摆自己,你说说,你说说,哎呀。”
“是,是,这样是不好,一定改,一定改。”
“嗯,可别到时候后悔也晚喽。”
他走出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诶?李长卿那个小子呢,怎么让你在这里干活。”
“他发烧了现在,我让他回去躺着的。”
闻言,老头又重重叹一口气,道:“这一家三口,怎么就都病了呢?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总会好起来的,他应该只是春季的流感,最近又太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但愿是吧,”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道:“你说说我老头子,学医学出点什么来了,最后还得让孩子为我操劳,把孩子也给累倒了。”
“所以这不我就来了嘛,”我走到他旁边坐下,“我觉得我还挺会照顾人的。”
老头又咯咯笑起来,道:“你这孩子。”
于是接下来的几周,我都会过来照顾老师,李老师倒还好说,主要是桂萍老师,根本无法做到最基本的沟通,她就像还未开智的小孩儿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愿意听见什么听见什么,愿意看见什么看见什么。
“我没想到,你还挺执着。”有一日,李长卿对我说。
“那当然,医生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吗?”
“可是你自己也是病人。”
他这话一出,我便愣住了。
“你很惊讶?”
“是有点。”
“我爸年纪大眼花,我眼神可好着呢。”
“很明显吗?”
“嗯。”他语调上扬,耸了耸肩。
“跟家里人说了吗?”
“还没。”
“那你还是趁现在尽快说吧。”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清楚吗?”
我望着他,沉默了半晌。
“大概清楚吧,我还在找机会。”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回家后,我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化很大。
没有机会了吗?我会想着和李长卿的对话,在心中问自己。
可是这叫我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