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阻止的,天热了起来。
我和华知雨偎在一起看电视,良久,她将我胳膊拽过去想枕在上面,却摸到了我胳膊上凸起的瘘管。
她一开始怔了一下,我察觉到她动作的停顿,便看了一眼她。
她将我胳膊推了回来。
“做这个会很疼吗?”她问我。
“还好,会打麻药。”
“哦。”
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很相信我的话。
我战术性喝了口水,问:“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睡去吧。”
她打了个哈欠,“确实,我先去洗了,你也快点睡吧。”说着便转身去了洗手间。
“嗯。”我应声道。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华知雨的监督,我确实比以往睡得要早。
“明天我要进村去看看我原来的一个老师,走得早,你明天自己做饭吧。”洗漱时,我对她说。
“你的老师?为什么会在村里?”她很是不解。
不过确实,作为一个医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住在偏远的山村里去呢?
“可能,厌倦了城市里的这种快生活吧。”我想了想,回答道。
“你这老师还挺有意思的。”她笑了笑,说到。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李老师家里,李老师还是和往常一样笑吟吟的来给我开门。
他竟不用拄拐杖了。
“诶呦,这孩子,这么瘦。”他一边引我进屋,一边说到。
“啊?有吗?”我笑笑,莫非他眼睛也好了?
“正好,前两天李长卿买了点大骨头,今天正好炖汤喝。”
“哎呦,是嘛,那我还挺有口福?”
“嘿嘿嘿,可不,最近吃的几顿好的全让你给赶上了!”老头笑呵呵道,精神抖擞。
中午,我和李长卿还有李老师在厨房里忙活。
虽然我已经多次劝说他让他歇着别累着了,但他还是坚持要帮忙,后来他端了一盆水出去择菜,厨房里终于只剩下我和李长卿两个人。
“如你所愿,我家里人都知道了。”我有些没好气道。
“你终于肯说了?”他语调微微上扬道。
“不是我说的,是老天说的。”我叹出一口气,道。
“怎么说?”他挑了挑眉,问。
我只好将那天的经历跟他复述一遍。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看来他和我妈的想法一样。
“回去?”我放慢手上的动作,“即使回去又能改变什么?这边的医疗水平可比那边高太多了。”
他也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我。
他注意到了我穿着的长袖,问我:“你莫非准备一夏天都穿长袖?”
“也不是吧。等到热得不行了再说。”
他没再说话,我也闭上了嘴。
终于等李老师再进来,才打破了僵局。
很快就到了那种“热得不行”的天儿。
我与天气抗争了好久,终于败下阵来,穿起短袖。
我在靠近大臂这一端的凸起上粘了个膏药,至于靠近手的那一段,用手表挡挡就行。
说实话,就因为这个瘘管,我已经快要戒掉手表了,最近才将手表翻出来带上,也不敢一直带着,只要不上班就摘掉。
“诶?小桑,你怎么水肿那么厉害?”开完会,王主任叫住我,问道。
他与我是从一个大学毕业的,也算是我的师兄,在医院里他也经常帮衬着我。
我抬起左手看看,确实,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哦,我本来就好喝水,这几天又热,估计是喝水太多了。”我将手背在后面,笑了笑说。
“哦,这样啊,你是学医的可别瞎来啊,喝水太多肾会有负担的。”
“是是是,我都知道,过了这段就好了。”
见我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端着玻璃保温杯走了。
“桑凝桑凝桑凝!”我一到家,华知雨就冲上来搂住我,“你猜怎么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激动,死死地搂住我。
“怎么了这么激动?”
“终于有公司录用我了!”她边说边掏出手机,见那家公司发来的短信给我看。
我也莫名激动起来,“真的!那以后是不是经常在网上可以见到你了!”
“但是,”我转念一想,“你爸妈也会看到吧。”
“无所谓,”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失去热情,“要是见到了就摊牌呗,他们还能来抓我不成?”
说着,她便蹦蹦跳跳进了房间,叮叮当当开始捣鼓起那些化妆品来。
第二日,她来到公司分配工作。这家公司虽然没有之前面试的几家公司大,但人还不少,大家也都忙得热火朝天。
从此,她有了一个新名字——花栀。
因为在网上有些粉丝,所以公司给她安排了个小广告,那个牌子比较小众,不过配方很干净。
见她成功,我也为她感到十分欣喜。
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我却好像在日渐消沉。
“桑医生,”有人喊我。
“桑医生?”冯青走到我面前,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啊,冯医生,早上好!”我回过神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状态不好啊桑医生,熬夜了?”
我打了个哈欠,笑笑说:“嗐,我你还不清楚?”
“昨天晚上看电视剧太好看没收住。”我压低声音说到。
“诶呦,看你,这还要工作呢,你怎么对病人这么不负责?”
“咱们中医科有什么病人,一天不见得能有1十个呢,还有八九个是老客户。”
“你这话说的,”她白我一眼,“那也得拿出几分精神来啊。”说着,我们双双走进了电梯。
“……总之赶紧派人来修吧,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路过主任办公室时,我与冯青都听到了。
“怎么了这是?修什么?”我问冯青。
“不知道,”冯青摇摇头,“我跟你一起来的啊。”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办公室。
“有点热啊。”一进来,冯青便说到。
“天气热吧,坐下歇会儿。”我喝了口水,对她说。
直到半个上午过去,我们才发现端倪。
“怎么还是这么热?”我终于忍不住了,抱怨道。
“对啊,这不是开着空调呢吗?”
我们不敢动,指望着哪个病人能指出来。
可惜,今天的病人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常年受风湿影响,夏天从不开空调,一开便觉得浑身冰冷疼痛,只有这种热乎乎的天气才让她舒服。
“我受不了了,”冯青拍案而起,“我去找一下王主任。”
我敬佩她的勇气,但是我没有跟着一块去。
她走后,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终于能把那块膏药撕下来一会儿了……
“这不至于一上午解决不了吧!”
“我已经多次反馈了,医院马上来人了。”
听着吵闹声越来越近,我赶紧把膏药粘回去。
果然,冯青皱着个眉回来了。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问她。
“别提了,咱们这层的空调就是有点不制冷,王主任说已经叫人来看了。”
“这么半天?”
“嗐,高层的效率你还不知道?”她苦笑道。
我撇撇嘴,没再说话。
自从我将那膏药撕下来又重新粘回去后,总感觉它粘不甚牢了,行事便更加的小心谨慎。
中午午饭后,王主任让我帮忙调出来一份某位患者的病例送到他那里。
“诶?小桑,你这……”他接文件夹的手选在半空,望着某处出神。
他怕是看不清,还推了推眼镜,这时我要才反应过来,赶快往手臂上看,果然,膏药掉了。
“啊,”我赶快捂住,“这个吧……”我在找理由掩饰。
“你,做造瘘了?”他略带迟疑地问出这句话。
眼见也瞒不下去了,我索性告诉他:“对,得了尿毒症了。”
他怔了一瞬,便赶快回过神来:“诶呦……没事儿,积极配合治疗,到时候做做手术,会好的。”
若什么病都像他说得这么轻松,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但是,王主任,您能不能,暂且先保密一下?”我试探性的问出这句话。
他抹了一把脸,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他或许也是没想到,好好的同事突然生了大病,眼神中有几丝不可置信,还有几丝怜悯。
“好,谢谢主任。”我低头示意,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