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笑道：“夫子言之有理，只是何以造夫妇？”
夫子与众弟子眼光都落在了流云和山月身上，流云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山月，山月了然却不语。
此时一道阳光斜照在流云身上，俊美的光中少年粲然一笑，竟魅惑了众人之心，茶馆一时没有了声响，陷入一种灿烂静美的氛围中，山月也不禁晃了神，与流云彼此对视，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心悸难忍，赶忙转过脸看向夫子。流云站起身对夫子行礼道：“流云愿与山月，化身为夫妇，以此论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一男弟子打趣道：“流云与山月是准备选举案齐眉，青梅竹马，还是一见钟情？”
一女弟子争论道：“流云如仙人莅临凡尘，山月光艳动天下，自然是一见钟情了！”
其他弟子也开始争论：“我们皆在夫子门下受教，自然应选青梅竹马。”“不对不对，应选门当户对？”
夫子看众弟子争论的很是热闹，倒也不插话，见过了片刻还没结论，便打量着流云山月二人，只见流云面带笑意盯着山月，山月则对自己使眼色暗示早下结论，夫子却还想再看会热闹，竟假装没看见，山月那眼神似乎在说：“夫子为老不尊！”夫子被山月瞪的有点心虚，便不好再装下去，又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尔等喋喋不休，不如让流云和山月自己选！”
流云笑道：“弟子选一见钟情。”
山月此时回过身看着流云道：“可我觉得，青梅竹马更好一些。”
流云眉梢微挑道：“为何？”
山月在茶馆里来回走了几步道：“本来也不觉得，可在你选一见钟情之时，我却想起了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景哥哥，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我与他既有手足般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有挚友间的秘密，若他来我家求亲，必然是倾慕于我，如此便亲情、友情、爱情兼具，简直是天作之合，选青梅竹马岂不是更好？”
流云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眼皮微微跳了一下，顿感胸口闷了一口气。
夫子见状心道：“少年心性就是这般没遮没掩。”
流云随即嘴角弧度微起道：“好，如此我们便选青梅竹马。假设你我两家世交，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已成亲三年，育有一双儿女。我本对你情深意重，可不想三月前，我与挚友游湖，无意间结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姑娘，我与她一见钟情，想要纳她为妾，你如何用情字守住你我的夫妻情？”
山月冷笑道：“守住夫妇之情，应是夫妇二人所共守，而非妻子一人之本分。大千世界，佳人无数，男子相比女子，出入各处无拘束，所见之人自然多一些，偶遇动心佳人，或许难免，但也可见你心智不坚，用情不笃。如此之男儿，要之何用？你既变心，我便与你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嫁娶，互不相碍。”
夫子又惯性清清嗓道：“山月，如今还未到和离那一步，何不用你的情字论一论。”
山月看了一眼夫子，夫子感觉似有两把飞刀向自己飞来，哄道：“山月所言自然有理，流云既已与你成亲，还对其他女子动心，实属不该。只是若此时他只是动心想纳妾，你若不许，他哪里敢？”
山月看向流云问道：“我若不许，你还要纳那女子入门吗？”
流云本也是随口一说，不想山月当下便说和离，未免惹山月生气，便道：“你为当家主母，若你不许，自然作罢。”
山月眼露不屑道：“果然薄情，一见钟情想纳佳人为妾，妻子不许，便弃芳心不顾。”
流云无奈道：“世间若无两全法，便只能顾最要紧之人。”
山月此时看流云不知为何不大顺眼道：“趋利避害罢了。”
其他弟子不解道：“为何如此便是趋利避害？”
山月看了那同门一言道：“门当户对不一定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大多门当户对，我与流云既然是青梅竹马，必然两家交情甚笃，若我与他尚无子女，他想纳妾，两家尊长见三年无子，为延续香火也不会太过阻拦，可如今是我与他已有一对儿女，他若想强行纳妾，必定遭我族反感，他的家族即使不觉得他行为有失，却也不想为此伤了两家的情分，自然不许。
而他无意间动了心，不顾家中妻子，便打起了纳妾的念头，见妻子不许，又轻易放弃了纳妾的打算，不过是碍于家族阻力，以妥协来逃避可能面临的诘难。不是趋利避害是什么？”
那同门点头道：“有理有理。”
流云不服道：“非也，如你先前所言一见钟情，定有前缘，既是前缘相连，生出守住此缘之心有何不可？只是在此段前缘与你之间，我更想守住你，为此我忍痛割爱，是为牺牲，非功利之心。”
山月道：“若我与一男子一见钟情，你可愿我脚踩两只船？”
流云的眼皮又突突跳了几下，心中更加气闷，论题而已，至于吗？脚踩两之船的想法都有了，便道：“自是不愿。”
山月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既不愿，为何还要起纳妾的念头？既然你为我愿意牺牲所爱，为何还偏偏向我提起，徒劳无功。莫非是要试探这夫妻感情的至低处在何处？”
流云莫名觉得不能再与山月说下去了，山月已入戏，看她提溜自己的模样越发认真，再说下去，必定要真的以为我是那滥情又薄情，还趋利避害的浪荡子。随即莞尔一笑道：“山月说的有理，本就不该起那念头，我认输了。”
山月也发觉自己入戏了，便也附和道：“夫子，世上所有的辩题，都难以穷尽，有世代背景，凡俗旧约，个人缘法，我们也只是各抒一家之言，不如今日这个辩题就到此为止吧！”
夫子道：“此言不虚，世上之事皆无定论，岂非仅有辩题如此？无非考量你们这些顽徒的志向、心智与秉性。为师带你们下山游玩，随意选取辩题，让你们各抒己见，一则培养你们辩论之才，使你们机敏，二则在论道中，让你们推想事态演变引起的可能。你们虽尚未婚配，但今日见那对夫妇的片刻，想必也多有感慨，故而为师想以夫妇之道为题，令你们深思将来成亲后，如何守住夫妻之情。夫妇和睦是家族稳定的一大根基，不可轻忽。”
众弟子皆起身，一起向夫子施礼，齐声道：“谨记夫子教诲。”
夫子挥挥手道：“都坐下吧！”继而道：“素日里，为师总望你们守住中庸平和之道，今日见山月如此言说，夫君才起纳妾念头你就要和离，如此过于刚烈。若你未来夫君，起了与你和离的念头，故意以纳妾的由头激你，岂不轻易便上当了？”
山月笑道：“夫子所言甚是，若他邪念已起，能与他和离便是幸事，又何必在意他的初衷呢？不过山月相信自己的眼光还不至于会看上那样的男子。”
夫子笑道：“那是自然，想来流云这样的君子是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山月顿时一气，顺手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道：“夫子！”
夫子打了一个激灵，干笑道：“你这孩子，也不怕伤到手。”
旁边一男子笑声道：“流云身旁有虎，日子堪忧。”
刚一说完，就感到一道寒光打在了脖颈，随即也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向流云，赔笑道：“若能娶山月那样姿容绝佳才华出众的女子，已是大幸，性情纵然刚烈，也是无妨。”
刚说完，又感到似有两把飞刀插到脖颈上，他也不敢看向山月，低头道：“我在胡言乱语，山月风华绝代，才华横溢，性情绝佳，乃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说完默默地又转过身去，暗道：“流云山月果然绝配！”
夫子笑道：“今日带你们下山不仅是让你们寻个辩题言论，更因今日是乐游山的牡丹节，夜晚全城的牡丹花灯将照亮全城，乐游山四大家族将各自派出乐人与舞姬，奏乐献舞，一展风姿，夺得魁首的家族，将点燃此城最高楼的牡丹花灯，此后一年此城的主事权由该族负责。
夜晚你们男女五人混合成组，分为四组游玩，男弟子要保护好女弟子，你们每人下山前领的袖箭烟花筒收好，若遇危险可对空射出，其他弟子看到发射方向，前去支援，另外书院的六位教习夜晚也会来游玩，看到你们的信号，也定会去接应。总之，今夜尽情玩乐，安全第一。”
众弟子再次向夫子施礼道：“谨遵夫子教诲。”
分组完成后，流云、山月与两名女弟子、一名男弟子组成一队。
夜晚，牡丹花灯照亮全城，人潮涌动，店家摊贩生意兴隆，来来往往青年男女居多，还有些与家人一起出游的孩童，提着花灯东跑西窜，家人在身后追逐，唯恐孩童跑丢。
山月看孩童们肆无忌惮地奔跑，家人担心地追逐，忍不住感叹：“果然，孩子都是来讨债的。”
身旁的一女同门笑道：“孩童是皮了些，但也不至于就是讨债的吧！”
山月取出手绢里的糕点吃了一口道：“即使是来报恩的孩子，也是先讨债再报恩。既要生他养他，还要整日照看他开不开心，是否聪慧伶俐，请先生教导他成才，担心他一生的前程，张罗他的婚配，回头还要照看他的孩子，只要活着，真是子子孙孙都要操心，若是懂事的孩子，长大了也知孝敬父母，宽以待人，且不说养儿防老，倒也算孩子教养的敦厚端正，若是不孝顺父母，还为害乡里，那才是罪孽深重！”
另一女同门笑道：“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是要成亲生子，至于孩子将来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山月又吃了一口糕点道：“正是如此，我们如今看到这些皮猴，就先开导自己看开点，免得以后为人娘亲太操劳，对孩子尽心尽力后，其他事就万事随缘吧！”
身旁的男同门笑道：“你们三个未嫁人的姑娘，现在便开始操心以后当娘亲的事情，未免早了点吧！”
山月笑道：“这叫未雨绸缪。”
面容清秀的男子笑着点头道：“是是是，言之有理。”转头对流云打趣道：“山月以后定会是位当家的好主母。”
流云看了他一眼，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还用你说。”
山月看他二人嬉闹，笑而不语。
此时城中湖上响起清幽古曲，喧闹的人群，巍峨的城池似乎瞬间被琴声定格，商贩忘记了叫卖，孩童忘记了嬉戏，女子不再挑选钗环香囊，男子不再望向窈窕淑女，众人喧闹欢腾的心如被碧波抚心，清凉沉静，听着那似远古而来的琴声，感受生命最初的律动。
山月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觉得此曲甚为熟悉，却想不起何时听过，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还不醒来！”山月的头瞬间疼痛欲裂，双手捂住头，手绢中的两块糕点跌落在地，山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流云见状赶忙扶住了山月。山月朦胧中听见流云在喊“山月、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