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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晨露 (一)

    阿苏:

    你可曾细细端详过一滴晨露?前些时日我细细看了牡丹花瓣上的晨露,晨露中倒映着牡丹花还有些许枝叶,我忍不住想这一滴晨露里是否有八万四千生命?看的久了,竟入了神,被吸入了一滴晨露的世界里。

    进入晨露世界后,我漂浮在水雾中,拨开水雾,看见很多圆墩墩的小生灵,有的在乖巧得吸允水雾,有的在打群架,体态那么小,打得却那么认真,不一会有些就挂了彩,有些得意洋洋活蹦乱跳宣示自己的胜利。我看它们小小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谁知我的笑声,顿时传遍整个晨露世界,一道蓝光像绳索一样捆住了我,将我带到一座蓝色水晶宫殿,到了殿中,那束光便消失了,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这蓝色水晶宫甚是壮丽,到处开满了红牡丹,却空无一人。我大喊:“喂,有没有人啊?”没人应答。我在宫殿里走了半个时辰,有些累了,看到一个殿内的床洁白如玉,上面又铺了羽纱棉,摸一摸很是柔软,便倒头睡着了。

    也不知我睡了多久,醒来感到心满意足,睁开眼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发现一位蓝色眼睛的白衣少年正盯着我,四目相对,我吓一跳问道:“你是谁?”

    白衣少年懵懂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回过心神,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太过俊美,头发与肤色洁白如雪,那双蓝色的眼睛深邃沉静,一直看下去,仿佛会被那股沉静的力量定住,嘴唇莹润鲜红,五官轮廓柔和,心里暗叹最近是不是走了桃花运,怎会遇见如此俊美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我心里竟有一种微微悸动的感觉,大概对于太过美好的事物,谁都没有办法抵挡吧!

    少年看我定定地看着他,有些不解,在我眼前挥挥手道:“你怎么了?”

    我开心道:“看美人呢!”

    少年往左右看了一下,“美人在哪里?”

    “难道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美吗?”

    少年洁白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眼角多了几分笑意道:“没有”。

    “那你一定是自己呆在这里太久了,所以才没有听到。”

    少年陷入了回忆中,缓缓说道:“可能吧,我已经不记得在这里多久了。”

    我从床上下来,与他在宫殿中漫步,看到处都是红牡丹,再看看身旁白衣如雪的少年,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心想这大概是个梦吧,可我记得明明是在看晨露时被吸入这异方世界的,纳闷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少年摇摇头,随即停住了脚步,脸上布满了伤感。

    我看少年很是难过的样子,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便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们说别的好了。”

    少年莞尔一笑道:“我想告诉你。”

    我看旁边有一处亭子,便道:“去亭子里慢慢说吧!”

    待我们坐下,少年开始回忆往事:“我原本有名字的,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到了此处,再也想不起我的名字,只有一些记忆的画面偶尔浮现。

    很久以前,我和父亲、母亲住在繁花之国,每日父亲处理完政务,都会陪我和母亲。母亲喜爱音律,父亲喜欢打造兵器,而我喜欢拿着一支水晶笔四处画画,三人在一起时,各做各的事,时不时讨论几句,心中满是欢愉。母亲做的雪花糕最好吃,父亲用三成法力为我锻造了水晶剑。”

    少年的脸上布满了幸福的光晕,嘴角噙满了笑意。随即少年眼中的光又熄灭了,低落道:“那时的欢乐以为会是永远,却不想竟脆弱不堪。”

    我关切道:“发生了何事?”

    少年微微苦笑了一下道:“一日,我的哥哥回来了,他出生之时,长老都说他命格奇异,必须放逐出繁花之国,若他能身披霞光,手持昆仑剑而回,便无需再放逐,父亲母亲虽不忍心,还是放逐了哥哥,为保哥哥性命,母亲便将自己一半的法力注入了尚是婴孩的哥哥体内。

    我出生后从未见过哥哥,也无人向我提起,直到哥哥归来,我才知原来我还有一位兄长,我一直想要有一个哥哥,没想到竟得愿以偿,我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切都送给哥哥,想把所有未能相伴成长的时光都补回来,可哥哥好像不喜欢这样,我以为是送的东西他不喜欢,后来才知,原来是不喜欢我。

    一日,我与哥哥带着众人骑马逐日,我们的马太快了,待我们抵达一处湖泊,众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哥哥与我下马在湖边漫步,我兴高采烈地对他说:‘哥哥,你知道,和你一起骑马我有多开心吗?’

    哥哥停住脚步,盯着我道:‘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

    我不敢相信,也不明白哥哥何出此言。哥哥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道:‘我一出生就被放逐,你不会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的我已是死了千百次后重生的我,而你却可以一直天真烂漫地活着,你最大的烦恼也许只不过是不知道今日要玩什么,最伤心的事或许是你的某只鸟儿飞走了,而我每天思考的都是要如何活下去。从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没有遇见一位仙翁,我永远不知道自己出生于繁花之国,更不会知道竟有一个国族为了所谓的命格异数放逐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更不懂一对父母竟也愿意放弃自己的亲子,任由他独自承受不可知的命运。而你却什么都不用承受,凭什么?’

    看着哥哥震怒地诉说过往,我感到很心疼,心疼他曾被放逐,一个人在外挣扎历尽艰辛。我也为他骄傲,他果然身披霞光,手持昆仑剑而回,法力在繁花之国已无人能敌,他不知我有多崇拜他,他感到不公,他恨我,我不怪他,我想加倍对他好,和父亲、母亲一起弥补他。

    我的想法,哥哥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不久后,哥哥召集众长老,打开玄天镜对着我,他说我潜藏的命格也是异数,只是隐藏太深未被发现,如今既已发现,便要放逐我。

    长老们起初不同意,觉得那么多年他们都未曾发现,玄天镜也未必就真,但哥哥执意如此,长老无法,父亲母亲也绝不同意,可在和哥哥闭门谈了一夜后,同意了。

    在放逐我的那天,父亲母亲没有出现,长老们也只是远远地观望,后来在哥哥的逼视下,全部离去,只剩下我与哥哥,哥哥看着我突然大笑:‘其实,他们都爱你,父亲母亲舍不得你,长老心里认定的继承人也是你,可他们竟然最后都同意了放逐你,不仅因为他们畏惧我手中的昆仑剑,更因他们心虚。当初放逐我,并非因为我命格异数,而是族内动荡争权,父亲不从众长老之意,为了敲打父亲才放逐了我。你出生时,父亲权势已经稳固,与长老和解,彼此相安无事,你又如此的天人之姿,他们都爱你,竟忘了曾经为了权力如何玩弄一个婴孩的命运,如今他们想要保下你,却无能为力,我偏偏要他们看着他们所钟爱的继承人,如何在绝对的实力下销声匿迹,今日我放逐你,永生不许你再踏入繁花之国。’

    随后,哥哥施法,我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已在此处。”

    少年的神情凄伤而平静,我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如何适应这里的?”

    少年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平静道:“我本就喜静,在这里一个人呆着也不觉得难熬,时间便一日日过去了,只是有些想念父亲、母亲、族人,还有……”少年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莞尔一笑道:“还有我的哥哥。”

    “你不恨他?”

    “恨过,现在不恨了。”少年追忆往事道:“当我被放逐,睁开眼睛时,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明白哥哥被放逐并非我所为,为何要将恨报复在我身上?也许正如哥哥所言,因为父母亲和族人都爱我,所以要他们失去我。所以,大概哥哥并不真地恨我,只是觉得让我在繁花之国销声匿迹,是对双亲与族人最大的惩罚。哥哥从婴孩时便被放逐,在外流浪历经生死,而我被放逐在此地,殿宇巍峨,与世无争,还有鲜花为伴,倒是一处难得的清净之所,与哥哥被放逐的遭遇相比,已如在天堂。如此想想便不恨他了,只是当思念袭来,孤独密布,我还是会恨他,恨他为了报复族人而抛弃我。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我的心变得越加的平和,恨的感觉已经死去,我再也没有那样的心情了。在这朝露世界独自修行,心中无悲无喜,一直这样过下去也无妨。”

    “你倒是自得其乐。”

    少年折下一朵牡丹花,看向我道:“我能为你戴上吗?”

    我点头。

    少年将牡丹花插入在我的发髻中,温柔道:“真美!”

    我得意道:“那是自然。”

    我与他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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