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寒暄
云初霁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灵魂穿越的事情发生一次可以称得上是神明或者物理规则的失调，再发生一次，并且两个当事人还是兄妹，这简直比祖宗复活还难得一万倍。
但是，让自己相信是妄想的理由也同时可以是说服自己找到了真相的借口——
既然能有自己，那为什么不能有阿兄呢？
“我可以看看云玄公子的照片吗？”云初霁声音微哑，一种在这个陌生世界找到同类的欣喜和期望完全俘获她——她的来处从此可以得到确认，她将拥有真正的亲人。
后座的沉默与突然的声响引起了秦婉的注意，她转过头，带着一如既往温婉的笑：“小霁怎么突然对云玄感兴趣了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可爱欺负人家了。”
云初晚闻言也想起了往事，附和道：“是啊，小时候庆典期间姐姐总是喜欢把亲戚家待分化的omega欺负得哇哇大哭，怎么也没想到姐姐长大之后居然会变得这么温柔。”
云承笃定但无人发现地严肃点头。
云初霁垂下眼帘，食指掐着大拇指，温声道：“见溪改变了我很多。”
云初晚眼睛发亮，明显对这个改变的过程抱有十足的八卦兴趣，但抬眼看到前面的家长，瞬间偃旗息鼓。作为一只懂事的小棉袄，她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合聊年轻人八卦的场合，遗憾地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比起云初霁，云初晚作为待分化的omega和云玄关系要好得多，手上操作几下，从列表里找到云玄的星网号后发给了云初霁。
发完后才察觉到不对：“你们不是去年庆典期间见过面吗？我记得云玄向你敬酒了。”
比起房子，它显然更像是一座硕大的机器。
“哦。”云初晚应道，然后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她太喜欢现在的云初霁，所以从没有设想过她可能不是她姐姐的猜测，而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初霁点进了云玄的星网社交平台，头像是一个漂亮的男青年，他眉目修和，五官温润，薄唇上是一抹轻快的笑容。
四十分钟转瞬即至，悬浮车开进了庄园，和唐家清爽秀丽的庄园风格相比，这座庄园浑身上下都写着华贵二字，每一条小径上都有三个AI侍从待命，周围没有丝毫自然的痕迹，土地被藏于深黑坚硬的金属道路之下，伫立在路旁的花草是用各种昂贵金属设计制作而成，黄昏的光线在上面映出璀璨的光泽。
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座纯白的房屋，它让云初霁想起了资料上面的帝国工厂。
这栋房屋完全不符合任何建筑规则，每一层楼都向前突出一个巨大的平台，就像一只怪兽吐出了它的舌头。
这个人不是阿兄。
和阿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阿兄要更加有男子气一些，眉更粗，眼神更凌冽。
她人命运的重担沉沉地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它正如她预料的那样给她带来持续的痛苦，但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家庭，云初霁熟练地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温柔地夸了夸自己的妹妹，少女羞怯而开心，她们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关系良好的姐妹一样。
“父亲，还有多久能到？”云初霁略有些急切地问道，现在一切还不确定，只有见到了人才能知道那是不是阿兄。
配图是一张华贵的神明肖像，神明有着堪称璀璨的金发，祂浑身赤摞地立于一群为祂疯狂的男人之中，脸上带有戏谑又怜悯的微笑，这是另一个文明的神明，云初霁对祂一无所知，但透过神明脸上的笑容，结合云初晚之前所说的皇室身份，她似乎能够猜到云玄那个神秘的恋爱对象究竟是谁。
社交平台上留下的话语与照片和阿兄就更加不像，这个男子爱好烹饪和化妆，对于自己未来的alpha有着浪漫的想象，他喜欢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alpha，因为这种长相很像神话中的神明。
阳光和大楼上霓虹灯牌的灯光经悬浮车车窗的过滤在众人脸上仅留下一层迷蒙的光晕，亦真亦幻，前座上的父母正在小声商讨什么，在偶尔对视时不会像自己前世的父母一样尴尬地躲开，他们熟悉对方就像熟悉自己一样，一种生冷的苦涩再次涌上云初霁的心头，就像咽下了一只没有完全死去的虾那样令人胆战心惊。
云初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假如阿兄和她一样在三个月前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他现在会在哪里，是和三皇女在一起？
想起唐见溪告诉过她的信息，云初霁心神颤唞，阿兄若落到这等人手里，以他的傲气，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云承低头点了一下自动驾驶系统的后台操作键，回道：“还有四十分钟。”
云初霁攥紧拳头，身上紧张的气场连云初晚都能看出不对劲，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视线里云初霁的侧脸绷得像是一快被拉到极致的布。
云初霁抿了抿唇，顿了下，而后道：“我二次分化之后，过往许多记忆都有些模糊，有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记得不算清楚。”
姐姐好像，有了很多秘密。
况且这个世界与前世那般不同，若要一向风流的阿兄雌伏于人下，实在是
“云玄这个名字，和我的一个故人相同。”
但社交平台自四个月之前就没有再更新，留下的最后一行字是：【我找到我的真命天女了！】
上面人影绰绰，AI机器人送来酒水和佳肴，人们可以在平台上随意上下，脚下的每一方地板都可以分裂成一座个人飞行器，将客人安全地送往他想去的地方。
云家人被这个排场震慑，从悬浮车上下来的时候，云初晚左瞧右看，他们家比帝国百分之九十的人生活得都要好，但是眼前的这幅场景却是站在帝国金字塔尖的人才拥有的生活。
她长长地哇了一声，开始提前同情自己那个好面子的爷爷。
庄园的主人衣着光鲜地站在门口迎客，身旁围了一圈攀谈的亲戚，乍然成为人上人的喜悦从他们身上每一处夸张的配饰中都能得到完美的体现。
云初霁仔细地看了看最重要的那一对AO，那是两位女性，其中的一位女alpha和自己的父亲长相相近，但远不到让人分不清的地步。
她又往后看了看，努力在那堆年轻的面孔中找到自己期待的那一张。
可是没有。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女alpha——或者说云初霁的五姑姑带着出于客套的热情道：“你们可算来了，这都多久没见了，初晚眼看着都快分化了呢。”
出于胜利者的自我炫耀，五姑姑含笑道：“四叔怎么还没来？他不会在为今年没去星豪生气吧，哎呀，我就是想着自家的庄园，地方大，大家玩得也尽兴，如果四叔有不高兴的地方，你们可得帮我好好劝劝他，大家都是云家人嘛。”
这句话就连未经世事的云初晚都听得牙酸。
不过老爷子努力培养高级知识分子的努力总算为他带来了回报，云承冷肃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一板一眼地回道：“堂姐你的假设没有丝毫意义，我的父亲根本不在，盲目推断他的情绪只会浪费我们自己的情绪，而且光从到来时间推断我父亲生气并不能算得上是有力的证明，这中间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点问题，云承试图找补：“……当然，堂姐的关心我会传达给我的父亲。”
四周安静了，因为这不是能够让人轻易接得上的话，那句找补也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毕竟，从实际相处时间而言，虽都姓云，事实上这里的人都半生不熟的，想换个话题都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在令人脚趾抓地的氛围中，秦婉拍了拍云承的手，笑着给对面的女alpha递台阶：“谢谢堂姐的招待，今年的庆典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的。”
画风逐渐正常，虚伪的寒暄再度成为主流，只是这群人从云承的工作聊到云初晚的学习，从云初晚的期望院校聊到秦婉的保养技巧，却迟迟没有提及在一旁站着的云初霁一句。
云初霁倒也不在意这个，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眼前的人只是陌生人而已，免于交际于她而言是一种幸运。
但她有想问的问题。
“请问，云玄在哪儿？”
四周又安静了。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但问问题的人让人很难回答、
云初霁面对这些亲戚闪躲的目光，念及这片庄园真正的主人，她理解了一切。
作为唐见溪公开认定的恋人，她的立场天然和alpha贵族背立，和三皇女就更加了，要不是庆典传统的压力和炫耀身份的欲望，云玄的母亲本来不想要云初霁踏足这里，她实在是个麻烦，假如触怒了三皇女或者她在外面嚷嚷说云玄也和那些最近被帝国热议的omega一样是alpha的禁脔，后果简直叫人难以想象。
云初霁明白他们的顾虑，也懂了刚刚的冷待就是一种提醒，然而这个问题实在过于重要，她重复了一遍：“请问，云玄公子在哪？”
又一阵寂静。
最终，云玄的omega母亲轻声道：“小玄和他的爱人在一起，他们最近在热恋期，一刻都不想分开。”
人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
云初霁得到了答案，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她不打算再说更多的话，她明白这些人并不想听她说话。
耳边继续传来女omega柔柔的声音：”是啊，他们感情可好了，小玄说他过得很幸福。“
云初霁转头看向那团辉煌灯光下衣冠楚楚的人们，他们面目模糊，像被潮气弄坏了的画。
不管那个叫云玄是不是自己的阿兄，云初霁都莫名觉得眼前的场景透着丑陋和残忍。
死在三皇女手下的omega，比三皇女的手指都要多。
随着新的人到来，属于云家的寒暄时间结束了。
他们来到了为他们安排的三间相邻的房间，为了这次家族聚会的圆满进行，云初霁以自己身体不适未由，没有出席晚上的宴会，她在房间里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AI为她送上美味的食物，云初霁依然吃不出味道，吃完饭，她看了一眼光脑，唐见溪终于回了她，和唐济的说法一样。
云初霁放下了心，又没有完全放下，她把笔撂了下来，抬头望着纹路繁复的天花板，觉得有些烦闷，那繁复的纹路仿佛成为了一个迷宫，阿兄可能在迷宫的出口，也可能不在，而此时她周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与此同时，她还在为唐见溪而担心，自己作为一个alpha在亲戚面前都受到这样的冷遇，她作为omega，又会遭受何等可怕的恶意。
这些心思在云初霁脑子里团成一个结，她给云玄的星网号发了消息，但至今没有人回，她不知道云玄和皇女的真实关系如何，但这种不与外人交流的生活现状还是让她心底升起某些不妙的猜测。
这时候，门铃响了。
云初霁打开了门，是秦婉，从秦婉的眼神里，云初霁看出来她想和自己谈谈。
她让秦婉进来，母女俩隔着茶几对望，良久，秦婉说：“小霁，你的演技真的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