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第85章
顾景懿说的当然是事实。
铁证如山,难以否认的事实。
宁元昭小脸颇沉,貌似是想以面上的神色来掩饰内心不可言说的羞恼。
“怎么了?我的元宝。”顾景懿将手掌横在他腿侧,笑意盈盈地捏了捏,“我没有做坏事,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倒生起气来了?”
顾景懿明知故问,宁元昭想。
不久前才义正言辞地说过“不想”以示拒绝,现如今却丢脸般出现了截然相反的状态,任谁像他这样,都会不高兴的。
不能怪他的,宁元昭莫名生了点委屈,他又不能像控制胳膊手指一样控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嗯?元宝。”顾景懿将宁元昭抱到了怀里。
“还有七天……”宁元昭做了个没头没脑地回答,“你说过的……”
“嗯,我知道。”顾景懿多了点诡异的平和,“阿昭放心,我记得的,我们约定了七天。”
他久违地梦到了前世。
“……你什么也不许做。”
正如现在的他与顾景懿。
只是为时已晚。
“唔。”顾景懿故意顺着他的脊背轻轻下滑,“可以不听吗?”
奈何无论宁元昭怎样懊悔,今夜于他而言都注定晚眠。再度闭眼时,他仍选择了和第一次一样的姿势,背对着顾景懿面对着墙面,像是依旧不高兴。
他睡得很沉,没有人再以“擦头发”之类的方式打扰他。
某一刻,那种抽痛又来了——被窝之下,宁元昭的右手无意识捏住了左手手腕。
他侧眼再度看向竹铁小笼,小金子失力般不再动了,玄霓则显出了点兴奋的模样。
顾景懿听懂了,笑着摸了下他的眼尾,道:“小可怜包,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真正让他失去睡意的,是左手腕猛然间的抽痛。
“……嗯。”宁元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可以。”宁元昭说。
或许只有宁元昭自己知道,沐浴之后,他确实困倦得快要睡着了。可顾景懿的动作于他而言,根本称不上烦恼的打搅。
这一次,宁元昭没有醒。
宁元昭无法适应般向后躲了下,顾景懿的手指便顿住了。
他想的没有错。
“不过我们也约定过了,要像平日一样相处是不是?平日之时,阿昭可没有这样生分。”顾景懿将他抱放到床面上,玩味般亲了下他的唇,又顺着喉结锁骨一点点地下吻。
宁元昭竭力捏住他的一缕发,已然弄明白了顾景懿的意图。
转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蛊被催动了……小气又坏心眼的顾景懿……
确切来说是顾琰,顾琰用簪子刺破他眉心的画面。
他被关进了昏暗幽闭的房子里,连烛火都不曾点燃。
他的眼睛似乎好了些,他能看到高窗上透出来的凄冷月光,即便那光异常模糊。
他的眉宇又一次被刺破了。
宁元昭甚至有些平静,毕竟这不是他头一回梦到这画面了,可这一次,噩梦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溢进眼睛,将他珍贵的光尽数夺走。
他的身体依旧病弱差劲,连竭力的挣扎躲避都能被顾琰轻而易举制止。
簪子顺着眉尾划落,叮咚一声坠落地面。
顾琰默了许久,而后颤着手去摸他的伤痕,声音冷静又癫狂:“元昭哥哥,我母妃在时总对我说,男人只会为挚爱的女子描眉,父皇便总为她描眉。”
他没有应答。
他应是能说出一点话了的。
“元昭哥哥,我也为你描眉了……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高兴?你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你以前只对我好的,只喜欢我的……”
他仍没有做出回应,连不甚舒服的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顾琰自顾自地接着说:“对不起哥哥,是我当时安排得不好,把你的身体弄坏了,我会为你治好的,你别生我的气……”
诸如此类的自言自语反反复复,占满了整个房间。
他的心情却平静极了,未有分毫的波动。
直到顾琰颤巍巍碰了碰他的颈侧。
恶心与窒息感好似穿透时空浸入了宁元昭心中,让他悚然般惊醒过来。
梦境抽离,他的记忆却未断绝。
——他以不可思议的力道打了顾琰一耳光,顾琰按住他的手腕,没再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只是伏身附于他耳边,阴戾低语:“哥哥难不成还妄想顾景懿来救你吗?他现在已然自身难保了。”
顾景懿?
顾琰怎么会知道,能救他的人是顾景懿?
顾琰这般说,是不是代表,后来的他同样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他死之前的某一段记忆确实消失了,宁元昭蹙眉想。
“阿昭。”顾景懿随即醒了,将尚且臭着脸的宁元昭拢进了怀里,“做噩梦了么?”
“嗯。”
“做了什么梦?”顾景懿自然地亲他脸颊,手掌顺着他的脊背抚摸,“说出来就不会太怕了。”
“……不太记得了。”宁元昭说着,不着痕迹甩了下左手腕。
而后他重新躺下。
依旧选择背对着顾景懿。
“元宝。”顾景懿贴过来,揽住他的腰,“转过身对着我睡好不好?”
“不好。”宁元昭没抗拒顾景懿的搂抱,反而握住了正搭在腰间的手指,“我今天只想对着墙睡。”
说罢,宁元昭闭上了眼,好像立刻入睡了一样。
顾景懿含笑着又亲了下他的后肩,低声道:“好。”
宁元昭便一动不动地由顾景懿抱着,展现出异常的乖顺来。
虽然他并没有困意。
他也不可能再安然睡着了,因为他发现……什么很不对劲的事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正极端地烦躁着,没有理智更没有来由。
甚至于顾景懿方才抱他之时……他竟想直接把顾景懿推开。背过身不去看顾景懿,只是为了更好地掩藏坏情绪而已。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景懿揭穿长久的隐瞒时,他都未曾如同现在这般不可自控。
而且,不得不承认,被顾景懿气息笼罩住时,他总是安心的。
哪怕只是静静感受着顾景懿的心跳与呼吸声,都能收敛消解了他那诡异的烦躁。
宁元昭悄悄按住左手腕曾被刺伤的地方,有一瞬间,他似有若无地感受到了一点不正常的抽[dòng],好似游鱼甩尾,遁入水中,再无踪影。
顾琰……他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伴随着点怕痛般的惧意。
脖颈上曾被触碰的地方也登时溃烂一般,发出令他极不舒服抓狂之意。
他强行按捺住去抓挠的冲动,恍然触到了什么隐隐约约的苗头。
或许他可以找个法子试一试,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宁元昭想着,睁开了眼睛,里面尽是不自知的狠厉与决绝。
四月初。
宸月公主顾景懿和新驸马依循礼制回宫觐见皇帝,承受福训。听过话后,熙成帝以想念为由,将顾景懿留在了宫中。
宣正侯府的两位长辈主子,宣正侯与宁老夫人,皆未表现出任何惊讶。
新婚之夜的意外瞒得过其他人,瞒不住这两位,更何况是手眼通天的皇帝。
为人父亲,不忧心反倒显得奇怪。
宁元昭并未同留。
临走前,他无意发觉,东侧宫门那位名为曲鸿的监门卫不见了。新的监门卫挺直身躯守卫在宫门前,皆是他没见过的面孔。
傍晚。
顾景懿离宫回府。
帝王对女儿的思念,仅持续了短短几个时辰。
“阿昭呢?”顾景懿坐在马车间抚摸他的木雕小狗。
三喜奇异地显出一点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顾景懿觉察到了端倪,“不在侯府么,难不成是跑出去玩了?”
三喜摇摇头,“……小侯爷……在望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