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顾书翡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但颜韶还是顺势接了他的话茬,“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吗?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虽然顾书翡料到颜韶会是顺着他的反应,可真面临这个场景时,他伪装出来的哭腔还是顿了几秒后,才接了上去,“没有人欺负我。”
和颜韶两情相悦后,顾书翡自称也不再是“臣”,而是在她的默许下,换成了“我”。
顾书翡眼睛湿漉漉的,“我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陛下很快就会腻了我,另觅新欢。”
他才不会傻乎乎把刚发生的事直接抖了出来。
陛下这么宠他,私底下肯定会关注他的一切。与其他自己说,倒不如让陛下自己从别人口中得知。
顾书翡原以为这么一说,颜韶会心疼他,却没想到颜韶看了他好一会儿,伸手点了下他眼角,语气正经,“阿翡。”
“怎么了陛下?”顾书翡被颜韶严肃的语气吓到,忙追问道:“我眼睛是有哪里不妥吗?”
“你哭的时候眼角会红,这次没有红,叫人一眼就看出你在假哭。”颜韶诚恳建议道:“下回你可以和容君取下经,他说哭就哭的本领,可谓后宫一绝。”
容君甚至还能控制一只眼睛流泪,一只眼睛不流泪,演技自然毫无技巧痕迹。即便颜韶知道容君是假哭,可每次还是会赞叹:哭得真好!
顾书翡头一回在两人独处时,从颜韶口中听见对其他君侍的夸奖,心尖顿时有些发涩。
“要是我能早些遇见陛下就好了。”
顾书翡心里默认皇帝都是三夫四侍,从没想过颜韶有朝一日会为他解散后宫,可听到颜韶提及其他君侍时,话中那不经意透出的亲昵,还是让他心尖克制不住愈发酸涩,竟生出几分嫉妒。
如果早一点就好了,这样在他和陛下中间,就不会隔着那么多人。
颜韶定定看着顾书翡,在后者有些不知所措时微微一笑,“太早相遇也不好,会被许多人迷住眼睛。”
就像阿翡上辈子,她以为阿翡会永远在原地等她回头,便仗着阿翡对她的爱,肆无忌惮,开始忽略阿翡。
直到阿翡去了,她才知道即便是再坚固的感情,也还是需要时不时维护。即便是从来不抱怨的人,在夜深人静时也会想要爱人哄他。
想到这,颜韶举起顾书翡双手,递到唇边亲了亲,“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学会了怎么去爱你。”
如果是平时,听见颜韶这么说,顾书翡肯定会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可是今天不知怎的,顾书翡心里竟莫名涌上一股愈演愈烈的哀恸,好像有个人在他耳边用万念俱灰的声音道:“骗子……她又在骗我。”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顾书翡却无端觉得脊背冒了一层白毛汗,竟下意识甩掉颜韶的手,“我不信。”
颜韶眼神微讶,还来不及开口,就看见阿翡眼神一变,瞬间泪流满面,执拗又委屈看向自己,“陛下如果爱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和我这么像的人?”
顾书翡的眼神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颜韶曾经在凤君脸上看到过无数次,陌生的是自从凤君薨逝后,就再没看见过了。
面前的人,不是刚入宫没多久的阿翡,是那个陪她走过风风雨雨,最后郁结而终的阿翡。
意识到这点的颜韶心口一梗,握上顾书翡的手,语气下意识变得轻柔,“阿翡,我好想你。”
她不管阿翡是如何出现的,但看他没有变成青面獠牙,气息还挺平和,应该危险不大。
想到这,颜韶看向顾书翡眼神愈发温情脉脉,“一别多年,你怎么从不入我梦?”
颜韶的眼神看得顾书翡眼泪流得愈凶,“若你真的念我,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郁郁寡欢。若你真的想我,现在就不会再找一个和我这么像的人。”
颜韶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白光,她慌忙抓住那道白光,将之前没想明白的点给喘了起来。
“阿翡。”颜韶有点无奈,可还是心平气和道:“我没有找别人,那是你的转世。”
“他没有我的记忆,怎么会是我?”顾书翡心里堵得慌,伤心又难受,“他只是名字和长相和我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我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颜韶:“他没有你的记忆,但你有他的记忆吧?”
顾书翡沉默不语。
云阳城的阿翡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可他现在的记忆里,除了和阿韶从一屋两人,到一后宫无数君侍的记忆外,还多了这个鲜活受宠,来自云阳城年轻君华的记忆。
如果不是顾书翡清晰记得他许多年不曾对阿韶露出过那么痴迷的眼神,顾书翡险些都会以为这是另一个自己。
可云阳城的顾书翡,不是将生命留在皇城的顾书翡。
颜韶见顾书翡拭去泪水,一副默认的模样,便和他解释道:“名字和长相可能说是巧合,可云阳城的阿翡,他被人发现不对劲的时间点,刚好对上我们关系开始疏远的时间点。”
顾书翡继续默不作声,颜韶在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民间有个说法,人要是三魂七魄不足,就会变得痴傻;反之,则会变得聪慧,但这有个弊端。”
颜韶看向顾书翡,叹了口气,“慧极必伤,因为比之前聪明,所以也会变得敏感许多。”
她的阿翡,在最开始时,分明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郎。
“你把事情都推到多出来的魂魄身上,可是……”顾书翡眼睛再次泛起水光,很快眼泪连珠串地掉了下来,“为什么我就不能真的是吃醋,真的不喜欢你去找别的君侍?”
“阿韶,你曾经许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顾书翡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泪水从他面颊滑过,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你背信弃义之后,竟还认为我可以坦然面对那些君侍吗?”
“对不起……”颜韶的心都被顾书翡的泪狠狠揪住了,只想擦去他不住流出来的泪珠,“我之前被猪油蒙了心,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颜韶看乖乖任她擦泪的顾书翡,觉得心里痒痒又涩涩的,“你说自己不会坦然面对那些君侍,这也是我想到的不对劲。”
“阿翡你之前从来不是会压抑自己性格的人,为什么之前我纳那么多君侍,你都没提出过反对?”
“君侍只是陪妻主解闷的玩意,主君应该欢迎他们。”顾书翡听颜韶这么一说,还带着细碎水光的眼睛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哪有主君会因为妻主纳君侍就和她闹的。”
“之前的阿翡就会闹。”听了顾书翡前后不一致话的颜韶叹了口气,“他会因为我多看了其他男人一眼,回来就吃飞醋,让我不能再看其他男人。”
“现在的你也会闹。”颜韶手心慢慢覆上顾书翡的手,见后者没有抵触的动作,一字一句道:“你上一秒说不喜欢我去找其他君侍,下一秒却说主君应该欢迎他们。”
颜韶的话语落在顾书翡耳中,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上一秒发生的事,阿翡你却丝毫没有察觉。”颜韶微微收紧力道,“你变得敏感的时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流产那会,也是云阳城阿翡出生那会。这让我怎么不去怀疑这么多年来,云阳城阿翡的魂魄,挪到了你身上?”
她和阿翡在响响之前,还曾经有一个孩子。但那年战乱还未平息,这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睁眼看世界,就离开了她们。
颜韶:“你上辈子走了之后,那缕云阳城阿翡的魂魄,就回到了他身体里,所以他才恢复了神智。”
“我不是他。”顾书翡白着一张脸,“我只是我自己。”
颜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顾书翡神色恍惚了下,等他眼睛重新变得清明时,看向她的眼神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澄澈,语气纠结不已,“陛下……”
颜韶微微一怔,握紧对方的手,“……我在这。”
这不是和她相濡以沫的阿翡,是云阳城的阿翡啊!
颜韶之前一直不肯向阿翡透露前世的事,就是怕他胡思乱想。
“陛下,原来我真的是……替身。”顾书翡话音刚落,眼泪便瞬间啪嗒啪嗒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