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殷殷这才知道原来在她没开张的这段时间里,这京城中竟然又开了一家食肆。
听傅砚白说,这家食肆恐怕来头还不小。
一来就占据了整个东市最好的位置,据说是个风水宝地,只是低价太贵,向他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没人愿意拿上全部身家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宝地”。
可这位老板许是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拿下了这块众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肥肉。
还在短短半月多的时日里建起了一家堪比南岳阳,北黄鹤的酒楼,名叫“长安居”。
这长安居一开张,据说前十日前来捧场的都是免账,因此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食肆生意都被抢了去。
天上掉下的馅饼,若还是个又香又大的肉馅饼,估计没有人不愿意接着。
更夸张的是这老板不仅对食客大方,对被他抢了生意的同行还十分客气,恭恭敬敬派人给东市整条街道的食肆商家都送上了请柬。
一出手就让原本对他家有微词的商家都转变了态度,恢复了原本表面上的和气。
只是当时祝殷殷还跟寻晴在客栈里修养,请柬自然也没有交到她的手上。
不管外界传闻如何,至少能肯定的是,这长安居的老板绝对是个财大气粗的主,一扬手便能豪掷千金,恐怕整个京城能这么阔气还这么明目张胆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官场上的那一套都是讲究闷声发大财,毕竟谁也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显阔。
祝殷殷仰头饮尽那杯茶水,而后重重将茶杯放回桌上,眼神里闪烁着方才没有的光彩。
她掷地有声道:“我要去长安居!”
没错,她越听傅砚白描述,便越发想要去长安居一探究竟,毕竟这样的人物她实在想要拜访拜访。
况且,兵书上也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长安居将她的生意尽数抢去,她若还是坐以待毙那她便不叫祝殷殷了。
祝殷殷说干就干,不带丝毫迟疑便站起身。
“祝姑娘留步。”还没走便听见身后傅砚白的声音传来。
她回过头;“怎么?”
“我陪你一同前去。”说着,傅砚白便开始解腰间的围裙。
正好铺子里进来一位食客,刚坐下便要打烊,嘴里虽有抱怨但也还是甩甩袖子离开了。
祝殷殷也跟寻晴交代了两句,便跟傅砚白一起去了长安居。
长安居同在一条街上,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了那副悬挂在高粱上的匾额,三个鎏金的大字在正中央。不可不谓是气派十足,难怪能赚走食客的眼球。
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出来曼妙动听的丝竹管弦之声。酒楼门口还站着位招揽生意的小厮,一见到祝殷殷二人便笑意涔涔地迎上来。
“二位客官里边儿请!”
原以为这长安居外观已经足够富丽堂皇了,但没想到走进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掷千金。
虽说祝殷殷从小在将军府长大,金窝银窝里是住惯了的,就连宫宴也去过不止一次。
但是自从她独自出府的这些时日,也让祝殷殷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揭不开锅,毕竟最脏最乱的监牢里她都待过了。
因此这长安居的排场仍是让她眼前一亮。好在身旁的小厮没看出她方才一进门的拘束,祝殷殷内心也暗笑自己此刻实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贩。
她斜眼去看一旁的傅砚白,只见这位“小商贩”却没有丝毫局促与不安,悠游自若得像是这长安居是他自己家开的似的。
还在一幅八骏图前驻足。
“客官好眼力!”那小厮见状笑意更甚,比之方才更加殷勤,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得意,压低声音,却又字字清晰,“这幅八骏图可是荣王殿下的真迹,有市无价,还是我们东家面子大,这才得了这么一幅。”
“荣王自诩胸有成竹,一幅枯竹图可谓是才誉天下,反倒这八骏图不算出彩,下次得叫你们东家擦亮眼,不要再被人糊弄了。”
“欸——你这人口气倒是不小!”小厮没想到他不过是给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民炫耀一番,竟然也能弄巧成拙,自然有些不乐意,“你怕不是连荣王是谁都不知道吧。居然还敢这么说?”
傅砚白却没再跟这小厮多费口舌,转而道:“你们东家现在何处?”
“怎么?”小厮突然警觉,警惕地看向他们二人,“你们不是来吃饭的?”
“我们是来拜访你们东家的。”祝殷殷说道。
小厮狐疑地看着他们二人,欲言又止,最终只说道:“在这儿等着。”语气也没有起初那般客气,说完便往楼上走去,留下祝殷殷二人站在原地。
祝殷殷站在在傅砚白身后,眯起眼看着身前的男人,方才的一幕幕又一次勾起了祝殷殷心中名为怀疑的那根细丝。
她不是第一次感到眼前的傅砚白身上那种不合时宜的陌生感。
表面恭谦有礼,实则内心要多清高就有多清高,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傲慢。那股清高矜贵的劲儿总是在无意识之间从他举手投足显露出来。
若不看得仔细些,只怕也难以察觉。偏偏祝殷殷看得仔细,这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祝殷殷突然怔愣了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会这样关注这个人,从前她只把他当做需要自己帮助的邻里,因她热心才会时时关注着。
可是现在,那人已救过她不止一次,而且如今做阳春面的手艺也突飞猛进,再不需要她做什么。
可为何她还会下意识去关注傅砚白,想要更多地了解他、
祝殷殷猛地摇头想要甩掉头脑中这些杂乱不堪的念头。
她究竟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他们又不是夫妻!
祝殷殷彻底愣住了,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蹦出那个词,简直荒谬!
“殷殷,殷殷——”
“你叫我什么?”祝殷殷迅速反问。
傅砚白被她的反问给愣住了,他也没想到祝殷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于是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叫便是了。”
祝殷殷只觉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一个称呼而已,况且他们两个现在也算是朋友了。
祝殷殷想到这儿便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叫吧。”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楼上便抛下几个壮汉,看上去来者不善的样子。
但他们看仔细才发现为首的竟然就是方才那个小厮。
一见到祝殷殷,立即伸手指着喊道:“就在那,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那群大汉闻言便朝他们涌过来,手上还操着各式各样的棍棒。
“快跑!”祝殷殷当即反应过来,立马大声对身边的傅砚白喊道。
却见傅砚白不但没打算跑,甚至看样子还打算迎上去,祝殷殷便二话不说地拽起他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纵然她会武艺,可对面人那么而且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不跑的才是傻子。
与是祝殷殷拽着这个傻子三两步便跑出了酒楼,最终在连影子都瞧不见的地方停下来。
而方才还追在耳边的那些大汉的喊声,此刻也终于渐渐远去。
祝殷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不忘说道;“方才若不是我带着你跑,你现在估计就要被他们那群人揍得鼻青脸肿了知道么?”
傅砚白耸耸鼻尖,道;“多谢殷殷。”
许是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祝殷殷总觉得十分别扭,甚至有些后悔方才答应了他。
“这长安居为何对我们敌意这样大?”
祝殷殷也摇摇头,她总觉得这长安居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但又一时半会想不出这古怪究竟在哪儿。
时间本就有些晚了,再加上这么一闹,整个热闹繁华的东市此刻都有些人影冷落。
回到铺子看见寻晴正坐在门口打盹,一个感受到祝殷殷的脚步,寻情便一个激灵醒过来。
醒来后语气间还有些愧疚,低低喊:“小姐。”
祝殷殷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还贴心帮帮她拍掉身后的泥污。
顺势问道:“铺子生意怎么样?”
寻晴顿时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即使她不说,祝殷殷大概也能猜到生意如何。毕竟她去长安居就发现那么大的一个酒楼,竟然能够做到几乎座无虚席,可见这京城东市的大半生意都被他们揽去了。
谁还会光顾他们这个新开张的小面铺呢?
“小姐,你手怎么了?”
寻晴一脸震惊与担心地问,祝殷殷抬手一看,手掌一侧正往外冒着血,乍一眼看上去还挺吓人。
“没什么,就是摔了下。”祝殷殷不打算将方才的经历告诉寻晴,免得这个心思细腻的丫头又开始东想西想。
可是寻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了她的解释后非但没有放心,还多了几分狐疑。
不过还是先拉着祝殷殷去包扎,好在她们面铺在这点上想得十分周到,时常备着跌打损伤的药物。
祝殷殷被拉到椅上坐下,将受伤的那只手抬到桌上,看着寻晴秀丽的眉间轻轻蹙起,一眼专注地替她包扎。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疼吗?”
祝殷殷摇摇头,这点小伤也只有寻晴会这么在意,她毕竟是摸爬滚打惯得,但即使如此她也会照顾着寻晴的情绪任她帮自己包扎。
夜凉如水,吵闹嘈杂的东市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巷口哪家铺子的狗偶尔冲人吠上几声,间或夹杂过路人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一个轻柔细丽的声音在二人身后突兀响起。
“请问是祝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