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瑟书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散了,范博被舍友带去了医务室,于嘉言在男生宿舍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姜瑟书看见他,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姜瑟书:“晏池呢?”
于嘉言起身,摇头道:“他说想自己冷静一下,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姜瑟书缓了缓呼吸,“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电话里于嘉言也没说清楚,就说晏池和人打起来了,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好像是晏池一个舍友碰了他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就是看见他走的时候手上拿了一个本子,都被扯烂了,封面上是个猫。”
“猫?”
“嗯,一只白色的猫。”
姜瑟书愣了片刻,一时间觉得熟悉又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还是想先去找下晏池,两个人打架估计他身上也有伤,就这样跑出去不管怎么行。
姜瑟书跟于嘉言正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走,一转身却看见对面有几个人朝这边过来了,中间的那个男生被两边扶着,这么个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姜瑟书没再移脚步,于嘉言见状,怕她不认识,在她旁边小声说了句,“那几个就是晏池的舍友,中间的就是和晏池打架的那个。”
姜瑟书点头,眼底闪过什么,等着他们走到近前,韩政对姜瑟书有印象,过来后,有点尴尬地叫了声学姐,至于那个范博,脸上看起来着实惨烈了些,青肿了好几块,在见到姜瑟书时,没说话,但是腰板不知怎么挺直了些。
“你脸上的伤好像很厉害欸,去医务室检查没事吧?”姜瑟书突然说。
周围几个人包括于嘉言都不禁看了姜瑟书一眼,但姜瑟书依旧真挚地望着范博,好像真的很关心他的伤势似的。
范博被这么一问,奇怪是奇怪,但更多的却是觉得一个女生而已,姜瑟书这样肯定是对晏池这样打他感到抱歉,她也没想到晏池会这么暴力,既然这样,他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他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于嘉言额角一抽,无语转移视线。
“不过……”范博神色一转,眉头皱起来,“姜学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姜瑟书:“什么话?你说。”
“我知道这话由我说出来有些不合适,但是我也是不想你们被骗啊。”
范博犹豫的眼神向于嘉言扫去了一眼,“晏池……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他追你跟你在一起都是为了钱,还有学长,你也是。你们相信我,要不是因为你们家里条件好,他有所图,才不会对你们那么殷切。”
其实最开始都是自己主动的两人:……
于嘉言差点呸他一口,姜瑟书却和善地笑起来,还准备听他讲,“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得晏池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学姐,你太单纯了,你根本不知道内情!”范博激动道。
邹国康见他又要开始了,挺壮实宽阔一男生欲言又止的,想让他别说了,挺烦的,结果被他手一挥话又堵回去了。
范博:“你和学长的家庭条件咱学校知道的人不少,但是你知道晏池吗,他跟你们的条件可算得上天差地别,平时去食堂吃个饭精打细算的,穿的用的全是最便宜的,对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舍友呢,凡事也斤斤计较,看看我,我不过用了他两张草稿纸就被打成这样!学姐,这种人,你说他跟你在一起能不图你点什么怎么可能!”
“你这么说的话……”
姜瑟书附和地点了点头,她慢慢朝前走了一步,说道:“我觉得确实,你这种人,追求陶甄不图点什么怎么可能呢。”
范博惊愕,“你,你在说什么?!”
姜瑟书跟陶甄不熟,但是架不住她有财有颜,在学校里也挺有名气的,所以虽然不同学院,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小八卦传来传去的。
这个八卦就是前不久的,常宁说有个大一的男生刚开学没多久就耐不住寂寞想追求陶甄,但是这人很搞笑,说大方吧,结果人家请喝奶茶还分档!
陶甄一个宿舍的,他都给送了,但除了给陶甄的那杯牌子贵点,其他都是学校门口八九块钱就能买回来的那种,然后因为点外卖有优惠券减的更多,所以那男生还是点的外卖然后在女生宿舍楼下收的货,结果又因为下的是两份单,外卖小哥送的时间不一样,让帮他忙的那个女生跟他一起在楼下等着站了十五分钟……
后来那女生就把这事告诉了陶甄,陶甄也是被男生追惯了的,知道这事后很是无语,她那家境长大的,就没见过这种人,于是后边男生再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干脆拒绝了。
最有意思的事紧跟着就来,那男生对于陶甄的拒绝肯定不愿意啊,纠缠半天后无果,没想到最后一变脸,居然要求陶甄把那四杯奶茶钱全部还给他!
由于事情太过离谱,所以当时在她们这群女生里还流传了好一阵,常宁还给姜瑟书看过当时的照片,里面的男生,就是范博。
姜瑟书语气慢慢,“我想,你大概是对于大学有什么别的期待和幻想吧,所以才会刚刚大一不久就迫不及待地去追求女生,追的还是陶甄?”
“既然你说我和于嘉言的家庭情况知道的人不少,那陶甄的想必你更清楚吧,她爸爸是做房地产的,还是本地挺有名的一个公司……”
姜瑟书话音拉长,笑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先找个镜子照照自己,别达不到目的就把自己身上的脏泥乱甩,多没素质啊。”
姜瑟书意思没明说,但是这话却也跟明说没什么区别了,人心里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范博对晏池的那些指控还不如说是对他自己的投射,在他看来,两个人情况相同,晏池甚至还不如他,怎么晏池就做到了他一直想要的?而他却做了个亏本买卖。
范博平时最爱刷手机和往外头跑,这些事情连他的两个舍友都不清楚,乍一听说,惊讶之余都不自觉重新默默打量了范博一番。
范博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眼神,脸色涨红,有些破防地指着姜瑟书呵道:“你说谁癞蛤蟆呢,我好心劝你,你不知道谢谢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我了?等到你吃亏那天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姜瑟书瞥了面前的那只手一眼,仿佛闻到了什么臭气似的愈加嫌恶地皱起眉头,她拿手背一把拍开,“我跟晏池认识三年,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用不着你在这给我编排那些故事!我能在这跟你废话这几句——”她面不改色,脚上却准确无误地朝范博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就是为了这个!”
“哎哟!”
范博本来身上就疼,姜瑟书这一下更搞得他直接抱住腿坐在了地上,他哀嚎着,嘴里骂骂咧咧地要让姜瑟书好看,于嘉言连忙护住姜瑟书,也打算给他来上一脚,但是姜瑟书把他拉住了,毕竟范博现在也算是个“伤残人士”,她一小姑娘还可以说为男朋友报仇打他一下,可于嘉言一男生就不好动手了。
姜瑟书叉着腰,做出一副刁蛮大小姐的模样说:“你不是打听说我俩家里有钱吗?那你试试咯,看看最后是我叫你好看还是你叫我好看!”
范博陡然就闭了嘴,方才的气势像是被泼了凉水一样瞬间灭了下去,他表情难看地嗫嚅了两下嘴唇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别过头忽略眼前。
在他的眼里,有钱人不仅是生活好,更是无所不能,所以他才想借着陶甄往那个圈子里钻,也因此,姜瑟书说的那句话对他完全具有威吓力。
姜瑟书如预料中看到了范博的表现,她冷哼了下,也不再说别的了,扭头就走,于嘉言跟她一起,过了一会儿再转头看,发现范博居然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宿舍大门口了,而他另外两个舍友看见他拐了弯才跟上去。
于嘉言对这人的行径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问姜瑟书:“那你现在是去找晏池?要我帮忙不?”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吧。”
姜瑟书走到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她跟于嘉言道了声谢,于嘉言也没有强求,只说人找到了给他发个消息就行。
拐去医务室取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出来,姜瑟书拎着袋子,拿出手机点到晏池的页面停留了会儿,然后轻吸了一口气才拨了过去。
大概是今天这情况让她想起了之前那次,以至于打这通电话时她不可避免地就有些紧张,听筒里的铃声伴随着一点音质过差带来的刺耳杂声,姜瑟书几乎已经做好准备过一会儿再打一遍了,然而没想到念头刚起,对面就有人接了起来。
“喂,姜姜。”
晏池的声音响在耳畔,“怎么不说话?”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呢。”姜瑟书忽地笑了下,“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晏池沉默片刻,“你在哪,我去找你。”
……
等了没有很久,姜瑟书便在树下远远地看到了晏池的身影,他走的很快,但是一顿之后步子突然慢了下来,姜瑟书甚至能看出一点抗拒又不得不,就很像那种小孩子犯错后不敢见家长的意思。
“这个,给。”
晏池两手都拎着东西,一边是牛奶,一边是包装精致的小蛋糕,他手心朝上,都给姜瑟书捧到了面前,“太晚了,喝奶茶什么的我怕你睡不着所以买了牛奶,嗯,还有这个,蛋糕,是新出的口味,巧克力的,我记得你很喜欢这种。”
是啊,不仅喜欢,还贵呢,姜瑟书心说。
这个牌子的蛋糕她虽然喜欢但平时也不会经常买,这么一块小三角顶的上她一天的饭钱,但晏池每次路过却总会给她带一个,见这人仍旧在她面前站得直直的,姜瑟书抿了下唇,从他手腕上捞起另一个袋子看了下。
这一看,模糊的记忆瞬间涌来。
这不是她高中时候送晏池的吗?
很早了,她都有点忘了,她记得那会儿她好像买了两个,另一个在她高三时候就已经拿去做笔记了,这一年过去,恐怕都不知道放到哪了……
“这个本子……”姜瑟书拿出来翻了翻,“你一点没用,还保存到了现在?!”
晏池猜到姜瑟书应该是知道晚上发生的事了,不然也不会突然这么晚出来找他,两人一坐一站,晏池观察不到姜瑟书的表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对不起。”他声音低低地说。
“嗯?”
晏池眉间有些自恼,“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姜瑟书神色一滞,抬起头望向晏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当然是因为我做错了。”晏池垂下手,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似的,很自责,“我反思了,冷静下来后,我就在想了,固然范博今天做的事很让我生气,但其实我忍一下也无妨,当时冲动之下打了他,后来我就想你知道后会不会害怕或失望……”
这是两人说开之后他第一次做出这么激烈冲突的事,而且别的不说,客观来看只是一个笔记本罢了,任谁也会觉得到打人这个地步太过分了,姜姜的心里恐怕多少也会有点惧意吧。更何况这么晚了,还要她担心出来找他,乐团巡演在即,她也很累了。
姜瑟书端详着晏池的表情,本来她听到他道歉时还挺心疼的,但是晏池这模样可怜巴巴的,不知怎么她就有点跑偏了,她把人拉着坐到她旁边来,然后双手捧住晏池的脸,带着他上下左右转了一圈。
晏池:“怎么了?”
姜瑟书严肃神情,“不好意思,刚才看你有点可爱。”
“?”晏池懵。
看他好像还是挺正经的,姜瑟书这才噙着笑解释了句,“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不是好斗的人,你的那些小性格我现在也知道啦,如果不是那个范博做的太过分,你也不会打他的,不是吗?”
“再说了,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有事我当然得来,表现得这么客气,难道你觉得跟我还不够亲近吗?”
晏池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正想摇头说明,结果捧着他脸的女孩突然靠过来照着他嘴巴亲了他一下,亲完之后还念念有词地奇怪说:“我们都这样了好几回了吧,你怎么还那么想?”说完,吧唧,又亲了下。
晏池被她亲的有些痒,抑郁的心情怎么也没办法保持住,他偏头低笑,抬手按住姜瑟书手腕说:“小心蛋糕,别压坏了。”
姜瑟书跟他眨巴着眼睛对视了下,这才松手。
晏池的伤远没有范博看起来厉害,姜瑟书打量了他一圈,就在颧骨处发现一处淤青和脚踝处有一道划伤,脚踝处的比较严重一些,破了口子,她翻腾着从医务室拿出来的药,准备先给那个伤口消个毒,然而她刚弯下腰就被晏池拦住了,他把牛奶和蛋糕给她,“你吃,我自己弄就好。”
姜瑟书点头,把东西交给他,自己拆开包装切了一块蛋糕吃掉。
蛋糕的口感果然跟以前一样,入口即化,一瞬间蔓延到嘴巴里全是泛着微苦的甘香,姜瑟书好吃地眯了眯眼,等完全咽下后,她转头望向晏池,顿了顿,说:“我今天晚上去找你的时候遇见范博了。”
晏池动作停住,他将用过的棉签找了个垃圾袋扔进去,坐直说:“他是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更了解了你和我不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勤俭生活的。”姜瑟书说着,意有所指地切下一大块蛋糕送到晏池嘴里。
晏池被蛋糕塞了满满一嘴,好不容易咽下去,一低头,就看见姜瑟书有些无奈地轻瞪着他,“以后少给我买点这些东西吧,又不是什么必需品。”
晏池:“不是必需品,可是能让你开心就是有必要的。”
“嗯?你怎么现在还会说甜言蜜语了?!”姜瑟书惊讶。
晏池笑,“是我真的那么想。”
“而且你放心吧,我也没有穷到那份上,去年一年重新攒了些钱,日常不会不够花的。”
姜瑟书唇动了下,一时竟无法反驳,叹息着又吃了一口,准备挖下一勺的时候手却一顿,脑海里捕捉到什么,她转头,“能问你个问题吗?”
晏池:“嗯?”
姜瑟书微微正色,“你跟你妈妈,现在怎么样啊?”
姜瑟书从没有和晏池专门聊过他母亲的事,知道的情况有限,当初秦文耀过世,秦欣把晏池接走,她一直以为不论如何,晏池应该从此跟着他妈妈生活了,可是刚才听晏池的话,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晏池没想到姜瑟书会突然问这个,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胸前的无事牌,他说:“现在……大概只等着大学毕业,我和她的关系就彻底断掉了吧。”
“来南华之前,她和我做了约定,作为生母,她会负责我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四年之后,她希望我不要再联系她了。”
姜瑟书呼吸一滞,这个结果似乎是早就可以预见的。
根据晏池以前说的,秦欣确实在有了新家庭之后就不大想以前的人或事再有介入了。前一段婚姻带给她的伤害是客观事实,旁人任谁都没有资格叫她宽心原谅,这一点晏池清楚,姜瑟书也清楚,所以他们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多论,可纵使如此,当初的受害者也不止她一个。
姜瑟书有些难过,偏偏这种家事她不好多说,只抿着唇,拉过晏池的手紧紧牵住,无声地告诉晏池,他还有她。
晏池垂着眼,眸光因为掌心的温暖而发软,沉默了几秒,他反握住姜瑟书的手郑重道:“姜姜,给我五年时间可以吗?”
“五年?”
“嗯,五年。”晏池点头,漆黑的眸子在一丝亮光闪过后轻轻颤动,“姜姜,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我没有像慕珩那样厚实的家底,也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有能倚靠做主的长辈,我喜欢你,可是我能给予你的所有都不值一提。”
姜瑟书愕然,“晏池……”
“听我说完。”晏池打断她,认真道,“老人们总说嫁娶要门当户对,这话听起来好像太封建,但是我却觉得有道理,除了学识三观,如果一个男人连一个基本的稳定物质生活都不能提供,那女孩子又凭什么将自己下半辈子托付给他?我又哪里来的勇气敢平白朝姜叔叔余阿姨讨了他们的女儿去?”
“年少的时候,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可是当我察觉到了这份心思后感受到的第一种情绪就是自卑,性格也好,家庭也好,那时候我总会想,要是我们相遇的时间能晚点就好了,这样,或许有了点成就,也会有底气去承认这份喜欢,但是我又想,不行,如果我认识你太晚,你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晏池苦笑了下,“总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姜姜,哪怕是现在我也觉得我是不够站在你身边的,可是,”他紧了紧相握的手,“我更不想失去你,所以,我自私地请求你,能不能给我五年时间,这五年我一定会努力做出一番成绩,努力赚钱,努力做到不需胆怯地站到你身边。”
话音落,姜瑟书久久不能回神,这算告白吗?
两人之间一直是姜瑟书主动,虽然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可晏池从来没有这么明确的说过,姜瑟书扑闪着睫毛,结结巴巴,“也、也不用那么急,毕业后五年也可以。”
晏池:“可是我等不及。”
姜瑟书愣愣与他相望。
晏池:“我想早些跟你真正地在一起,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和你在一起。”
姜瑟书简直要被晏池这话搞疯了,他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说的那么清楚,表情还那么认真,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姜瑟书害羞之下忍不住就给他打了个岔子,“你、你这好像求婚啊哈哈。”
晏池一本正经,“是有那个想法,但是现在不合适,也太草率,你暂时且听一下就好。”
姜瑟书倒吸一口气,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好像没什么话能说,最后心跳砰砰地盯着晏池看了两秒,道了句“好”,就低头端起蛋糕米饭一样快速扒了两口吃了下去。
急速冷静中,左边突然有一道阴影落下,姜瑟书感觉到有什么在她唇边极轻地掠过,温热湿润。
晏池侧头,眼眸温柔地包裹住她,“对不起,突然好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