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日子仿佛渐渐地好过起来了。

    身上的伤渐渐地也都好了,周围恶语相向的声音渐渐地散去,学习上的问题也渐渐变少,到期末之前,昕晨的成绩又回到了从前的水平,各科老师本来都作好了轮番留她“周周清”的准备,结果她凭本事一次也没有留。

    甚至格外讽刺地,她的日子快活了许多、轻松了许多,她有了前所未有的一种“为自己而学”的动力与快意。

    同学们惊叹于她逐步攀升的周考成绩,问她是不是回家熬夜背书做题,她不置可否,总不能告诉别人,她每天晚上都偷偷补充了“精神食粮”吧。但状态真的很重要,心情又是决定状态的一个重要因素。

    笑容重新回到昕晨脸上,甚至比从前更加灿烂,她眼里的光又灼灼地亮了起来。也许可以将她比作一颗钻石,平时闪着亮晶晶的光辉,华丽炫目,若是把她扔进火里,又是最坚硬的物质,没有人能够瓦解。

    期末考试一完,昕晨书包一提,大跨步地回了去,一路上估摸着期末考的成绩,思考着物理的那一空会不会扣分,如果不扣,70到手。

    数学好像也在100左右,昕晨心满意足,去学校旁的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奖励自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严老师不在家,昕晨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边看电视边等着他回来。

    不久,严老师回来了,昕晨迎上去,见他两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过分。

    “你猜我带回来了什么?”

    “什么?什么!”昕晨开始兴奋,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咬紧了下唇。

    他终于把手从身后伸到跟前,是一只纯白的小狗。

    “哇——”一声,昕晨整个人一蹦三尺高,还不小心闪到了背,但依旧无比兴奋,她感觉自己幸福得要昏过去了,伸出手,眼巴巴地望着小狗,要抱它。

    还没等他递到她手上,那小狗就扑到了她怀里呜呜地叫。

    “公的母的?”“公的。”

    “哪里来的?”“马老师认得不?他家狗生的,一共四只,这是其中之一。”

    “跟我那个玩偶好像啊。”“就是,一个品种,好像叫萨摩耶吧,还是纯种的。”

    “那它还挺值钱嘛,马老师也舍得送你?”

    “我找他要了好多次。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家养狗,刚好那只狗又怀了孕,我就问他要,软磨硬泡这么久他才肯给我。”

    “看得出来马老师和你关系还是很好的。”自从看到了这只狗,昕晨的眼珠仿佛死死地焊在了它身上,挪都挪不开。

    “今天才带它打完疫苗,和它玩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搞伤了。”

    “给它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昕晨没有理会他的提醒,问到。

    “你说呢?”严老师想不出来。昕晨沉思,盯着小狗乌溜圆的眼睛来了主意:“就叫它‘豌豆’!还可以有一个谐音的英文名,‘wonderful ’的‘wonder’,虽然是公的,但不妨赐号‘豌豆公主’!”

    昕晨为自己起的名字洋洋得意,说到:“是不是又有纪念意义,又有内涵的好名字!”他想起自己办公室窗台上的那盆豌豆,不由得连连点头,对这个名字给予了高度肯定。

    电视也不看了,奶茶搁在一边,成绩也忘了说,昕晨抱着豌豆进了书房,和它玩得不亦乐乎。严老师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几丝酸楚,真是个错误的决定。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给豌豆准备了狗粮,铺好了狗窝,喜悦地接纳了这个新成员。

    接着便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批改期末考试的卷子。也不知道昕晨能不能考69。年级上说了今天下午四点前各科要完成改卷,那么今天晚上就知道她考多少了。

    快到正午,昕晨带着豌豆从书房里出来,幽幽地问他:“中饭吃什么?我可不会做饭哟。”

    之前几个周末都是往家里点的外卖,这下学校一放假,又加上快过年了,学校旁边送外卖的餐馆关掉不少。

    严老师望着她紧张的神情发笑:“饿不死你!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会做饭。”

    “啊?!那你之前也不做一顿我尝一尝?”昕晨直接震惊。

    “我还不是怕你觉得不好吃,一个周末那么两三顿,点着又不费钱。我自己平时都很随便,不下馆子就在家,搞几个小菜,管我一个人的,总之比学校食堂好吃就是了。”

    昕晨感觉自己被骗了,一副没商量的表情,把他从沙发扯去了厨房,嚷嚷道:“我没那么讲究,比学校好吃就行了,快点做,我看着你。”

    “哎呀,你出去,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还不让人看啊?你要给我下毒啊?!”

    “小孩子看什么做饭嘛,只管吃就好。”

    他最后好声好气地把她赶出了厨房,一个人劳作。

    昕晨就坐在餐桌旁等,把豌豆放到了桌上盯着,不时望一眼厨房,听见灶台开火的声音,不住地在心里惊叹了一遍又一遍,竟然会做饭!真是稀有!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好日子。

    最终端上来的菜成功地再次震惊了她,真没想到严老师是太谦虚了,他手艺明明这么好!

    “你再告诉我,你为什么之前不给我做饭?!”怀里的豌豆也叫着给昕晨帮腔。

    他瞟豌豆一眼,朝气鼓鼓的昕晨说到:“快吃,不是闹着要吃饭吗?我不是也按你要求来了吗?”严老师无奈地看着她,笑。

    “好吃!我明确地告诉你,今后不要吝啬你的厨艺。”听了昕晨不留余地的夸奖,他扭头,拳头捂着嘴笑。

    她吃着吃着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嚼完嘴里的饭,咽下去,问:“我和你学做饭怎么样?”

    他直白地说:“你学着做什么?有我在家你还有什么机会下厨房啊?”

    “万一你不在呢?”她不死心地问。

    “那你想学今后就来看嘛,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做饭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强求不来的。”

    吃完饭,睡个美美的午觉,下午的时间久所剩无几了,感觉中饭还在胃里没下去,晚饭时间又到了。

    晚饭时,严老师翻看了一下手机,突然笑得十分开心,昕晨正纳闷,严老师开口了:“你猜,你这次考年级多少名?”

    “格外也好不过50名嘛。”

    “除以二。”

    “25?!”昕晨硬生生地把跑到嘴边的脏话吞了下去,问:“班上第几?”

    “班上还好,第三。”

    “那这次我们班考得很好嘛。”

    “的确,特别是物理,你们班均分年级第一。年级第一也在我们班,”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昕晨,看她对自己的成绩有没有预料,她屏息凝神地听着:“你考了满分,70。”

    “几个70?”

    “班上就你一个,年级上还有一个,在17班,汪老师带的,那个男生妈妈是高中物理老师,是汪老师师姐。”

    “哇哦,怪不得这么厉害。”

    “你自己不厉害吗?”

    “我还不是因为有你嘛。”昕晨笑,抿起嘴,腮帮子显得鼓鼓的,没等他说话,伸手要他的手机:“给我看看成绩!”

    班上第一是杨辉,第二黄思芯,向羽璋第四,张惠洁第五,水逸凯第六,沈维第七,贺彦棠第八,一共8人进入年级前100,简直史无前例。值得一提的是方雨忆,她考了全班第十,虽说年级上已经到了180名。

    她仔细瞧了瞧自己的成绩,语文111,数学刚好100,英语112,物理70,政治47,历史42,生物50,地理42。除了数学是班上25名,英语是班上15名,历史、地理是班上第10名,语物政生都是第1,这个挂开得有点狠啊。

    豌豆在一旁摇着尾巴汪汪地叫,昕晨抱起豌豆,把手机还给严老师,愉快地说到:“你就只给我奖励一只狗?不对它好一点?你的年终奖金够给它买几顿饭?洗几次澡?剪几次毛?检查几次身体?”

    严老师瞧着眼前的一人一狗笑,只说:“养得起,养得起。”

    低头,看见物理组大群里的消息,明天下午物理组搞年终总结,要到外面吃饭。

    他回一句收到,看着正开心着的昕晨,明天再跟她说吧。

    最后他是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她只略微顿了一下,就连连点头,说没事,去就是。

    下午四点刚过他就出门了,留昕晨一个人在家里,中午的菜还没吃完,只需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解决晚饭。他们估计要喝酒,所以他叫昕晨不要等她,到点了就自己洗了睡。

    其实严老师一走,昕晨就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也没想到竟然已经对他产生了如此强的依恋。

    有人在身边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人和事,身边没人的时候,就分外在意起原本处在视野外的东西,尤其是窗外,有意无意的,就看到外面的灯火,听见车辆穿行的呼啸声,那些形形色色的动静,愈发觉得一切热闹都与我无关。

    天色在她的余光中悄然变化,饭不如之前可口,连豌豆也显得没有来时那样活泼。

    她一直做作业,完成任务了就玩一会儿,画画或是看书,再逗一下豌豆,有些晚了就去洗澡,她并没有什么空闲,却感觉时时刻刻都是空闲,抬起头来就是遥不可及的月亮,或是近在咫尺的漆黑。

    她终于无事可做,平躺在床上,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

    没有睡前暖洋洋的灯光映照出那个令她心安的背影,没有人给她说晚安,然后关掉灯,轻掩房门。

    久违的不安感将她笼罩,寂静能吃人。

    “寄人篱下”,她第一次产生了这样感觉,忽然明白带给人归属感的并非一处住所。

    把身前的被子往上提,抱紧毛茸茸的玩偶,再用脸蹭蹭软乎乎的枕头,又伸出拳头砸了两下床板,“快回来啊,怎么还不回来”,她在心里抱怨。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却心烦意乱。

    忽而就回想起了许多个相似的夜晚,那是年幼的她等爸爸回家,蜷在床上期待着外边的门响,假装睡着,藏着满心欢喜,在她爸爸进她房门时猛地一睁眼,开怀大笑,伸手要爸爸抱。

    “这么晚了,快点睡!”他总这么说。

    但终究会俯身抱她,贴贴脸。

    “乖姑娘——”

    昕晨突然感到眼珠好涨,想到屋里头没人,没有多余的顾虑,哭了出来,她好久没有这样放肆的哭过了,丝毫不用收敛,单纯地哭,也不需要讲话。

    父母吵架时没有,妈妈出车祸时没有,爸爸入狱时没有。

    被同学欺负时没有,被打骨折也时没有。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哭,她已不具备什么其他拥有,去掉那个唯一,就等同于剥夺了全部。她明知道这样不行,却找不到这问题的正解。

    震耳欲聋的哭声爆发出来,惊醒了一直趴在昕晨床头熟睡的豌豆,它一下子站起身蹲在昕晨面前,探头用鼻尖触了触她湿润的面颊,定定地望着她,她搂住豌豆,身体瑟缩着,接着哭,床也因为她身体的发颤而轻微抖动。

    直到哭得没了力气,她缓缓坐起,下了床,却不开灯。

    头脑是晕乎乎的,视线都变得涣散,无法聚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时哭上一个多小时都不会觉得累。

    已经十一点多了,担忧逐渐淹没了孤寂,产生了一种新的不安。

    她把豌豆关在自己房间里,披上了睡袍走了出来,她站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隔断处,正对着门。门就在这时响了,外边走道的灯光映射进来,两个人,背着光。

    马老师搀着严老师回来了,看到独自置身漆黑中的昕晨时明显顿了一下,昕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

    勾着马老师肩颈的严老师抬眼看见了昕晨,拉开一旁厕所的门,整个身子还是软的,勾着他的手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胁迫意味。

    他俩进了卫生间,留昕晨一个在外面。

    他喝了多少?谁灌的?他也接?

    她直接上前推开卫生间的门,严老师蹲在便池旁,马老师站在一旁守着他。

    “怎么回事儿?”她问。

    “别人给他倒酒不知道怎么拒绝,班上成绩好,敬的人又多,就喝成这样了。刚刚在下面已经吐过一回了,问题应该不大了。”马老师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看他这样子像是吐干净了的吗?!”昕晨这时也不讲什么礼貌了,直接质问,但突然想起还在自己房间里的豌豆,瞬间就闭了口。

    马老师一下子被问住了,有点尴尬地望着她,才注意到了她有些红肿的泪眼。严老师终于转过头来,朝昕晨摇头,因为酒精的作用,脸上泛起的红色格外醒目。她转头出了卫生间,不忍看他。

    真的,她对这种场景太敏感,还有那种气味也是。只要靠近喝过酒的人一闻,就知道究竟会不会吐、还会不会有事。她进厨房拿出一根筷子,回到卫生间里。

    马老师目视着昕晨径直走到严老师身边,从身后抱住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把他的头往后仰,将筷子伸进他嘴里,到了一定深度,掌住他的头,往下一摁,然后立刻收手回来环住他的腰,顺势按住他的后颈往前推。

    吐出来了。

    昕晨松了一口气,去握他的手,指节冰凉。

    马老师在一边静静注视着二人,神情有些呆滞了。

    她握紧筷子,缓缓起身向马老师道:“我们没事儿的,你可以走了。”下完逐客令,就出了卫生间。

    马老师跟着出去,开门准备走,犹豫一会儿,在门旁边站定。一会儿,见昕晨端着一杯泡好的蜂蜜水走了过来。

    在卫生间外也闻到了酒味,原本低着头的她立刻警惕地抬头,转头看见马老师,昕晨才反应过来他也是喝了酒的。

    “颜昕晨,对吧。马老师和她搭话,没等她回答,又接着说:“12班的生物科代表,运动会女子800米破纪录的,这次期末物理考了满分的,都是你,是吧?”

    “是。”昕晨抬眉,大方回答,等他接着说就好了。

    “你的事情我都略有耳闻,你俩的关系,我大概也知道。”马老师说着,细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女孩,长发披散,浓眉微挑,眼睛长得很是漂亮,瞳仁乌黑,睫毛又长又密,眼型圆润,却在眼尾处上挑,让人说不出是天真还是老成,五官和脸型都是如此,有种锋利的钝感,成熟中透露出稚嫩,道不清年龄,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眼光还是很不错,他在心里认可严老师。

    “他刚刚在路上一直和我说来着,就说他家里有人,让我声音小一点,千万别把人吵醒了。但我真没想到是你。你们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

    昕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都这么有勇气。就是,我的意思是……他当时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震撼,但是受到了一种鼓舞,”马老师平日里的那种沧桑感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特有的青涩,他接着说了下去:“我今天看到你们,我更加这么觉得,不是不可能的。”

    昕晨认真地听着他讲,目光平静,然后,她就听到了接下来的这些话:

    “我年少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人,男生。”

    “可能就跟你和严老师一样,那时候也是相信所谓的‘爱情’的。但你也知道的,这怎么可能呢?我没有等到他,等来了他和一个女人结婚的消息。”

    “如今想起来,就算是我自己都会觉得虚幻,怀疑当初那些事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但我真的就一直没有投入到一段新的关系里去。”

    “我说归说,信不信由你,就只是想告诉你,要等到理解和认同,很难,很可能半途而废。我希望你们能等到一个合乎情理的时候,然后长长久久。”

    他想说的话说完了,昕晨却还站在原地把他望着,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说到:“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马老师笑道:“不过是简单聊几句。照顾好他,再见了。”

    “好的,再见。”

    楼道里有些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离开的背影,她在门口站了几秒才关门,端起放在鞋柜上的蜂蜜水,已经很凉了。

    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她推开门,透过毛玻璃可以看见他模模糊糊的身形,正在淋浴,真的是喝多了,连睡衣都不拿,就直接脱了衣服洗澡,看他一会儿怎么出来。

    她这么想着,还是从客厅沙发上给他拿来了睡衣裤,转头又进了厨房,洗那支筷子,把蜂蜜水热了热。

    她正准备端着出来时,就看见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颈上搭着毛巾,身上的睡衣略微湿润,她以为他要回房间睡觉,没想到他却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豌豆一见门开了就开始叫,窜了出来,他连忙抱起它,捂住它的嘴,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昕晨一阵心软。

    他终于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没过几秒就出来了,一边张望,一边喊她:“昕晨!”

    她从厨房里出来,歪着头看他:“我在。”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洗刚刚用来给你催吐的筷子。”

    他还略微回想了一下,才抱歉地笑了笑,低头,把怀里的豌豆放下来后又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看来还真是酒喝傻了。

    “那我就去睡觉了啊。”他好像在征求昕晨的同意一样。

    昕晨都要笑不活了,这人喝醉了这么可爱的吗?

    “好,”她有模有样地回答他:“去吧。”她摆摆手。

    于是他乖巧地进了卧室。

    昕晨又进了卫生间,洗衣服,洗着洗着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做,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被自己两度遗忘的蜂蜜水,肯定又冷了,等会儿再说,先把洗好的衣服晾了。

    等她再去敲响他的房门时,房间内已悄无声息,她缓缓推开门,这是她第一次进他卧室,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十分简易的布置,另外就只有一扇窗子了。

    她将杯子放在床头柜,脚下的木地板吱呀轻响,看月光斜穿床铺,擦着床上他的身子落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坐在她自己的影子里,握了握他的手,热乎起来了,于是她又把手往上挪了一点,体温就顺着往上爬了毫厘,仿佛能就着他的手感受到呼吸或心跳引起的轻微震颤。

    “对不起啊,你明明还在家里等我,我就是说不出我要回家的理由。”

    她听到他讲话了,声音比平时低沉模糊许多,像是梦话,但她确定真的听到了,凑上前去看,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就是梦话。

    “我常常觉得我太不负责任,在你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就这么让你依赖我,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你分得清吗?是不是单纯的依赖?或者仰慕?”

    昕晨眼里映出成片的光亮,眸光微垂,情绪纠缠难抑。

    他说的话那么清醒,不像是酒后,也并不像在梦里。

    原来他其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现在的她又怎么理得清,何以证明?

    也许,唯有等待。

    她总有一天会明白,听从了内心的声音,不需去等外界的“合乎情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至少此刻一定是在一起的。

    此刻的她其实已有资格回应,她本就不是因为苦难而接受施舍,而是因有他所以接纳苦难。他像是催化剂,却并不参与反应本身,在改变的一直是她自己,她没有放弃自己,这便是她最大的拥有,足够她去勇敢。

    她的手忽然被攥紧,她看见他的眼睛睁开了,就这样凝视着她,仿佛近在咫尺。

    那一刻,在你握住我的手时,我就醒了。

    她短暂而轻微地闭了一下眼,似乎要将暧昧和冲动都阻隔在外。

    “抱一下我吧,如果你愿意。”他低哑的嗓音温温地响着。

    她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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