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陈国上下喜气融融,伏龙殿也多了好多香客前来供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日子和和顺顺。
腊月二十三,陈骥破天荒地再次来到伏龙殿,与百姓们一道祭祀上天,这一天,他也将在高楼上关了许久的徐宁放了出来。
徐宁身着祥服,被小童扶上祭台,看着祭台之下对她投以殷殷期盼的百姓,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在伏龙殿这么些日子,她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神明们根本不会在意百姓们的祈求,所谓上天赐予的恩泽,也不过是他们自己的造化罢了。
刚在祭台上坐定,徐宁突然觉得腹中一疼。
早起她便已经疼痛了两回,小童担心她的身体,便叫来医者给她看了一会儿,医者只说身子无碍,只是稍许气血不足,平日里注意滋补为好。
徐宁知道这与滋补与气血不足毫无关系,她身体里有上仙的血肉,早已与凡人不同,只是这身子日渐丰腴的情况,是否与上仙血肉有关,她尚且还搞不清楚。
只一会儿,腹中疼痛便又消失了,她如往常模样在祭台上坐定,便有人敲响磬钟,身着冠冕礼服的陈骥缓缓走来。
一如当日登基大典一样,他在下她在上,不同的是,殿下站着的不止文武百官,还有前来一道参加祭礼祈福的百姓,以及将陈骥保护地严严实实的禁军和巡防营。
羿宁不仅暗暗感叹,这陈骥还真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他明知道天下初定,国都之中不乏有对他心有愤恨之人,他还这般大喇喇地站在众人面前,简直是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可他看上去似乎毫无畏惧。
陈骥走到祭台前,微微抬首,眼里露出一丝乖戾的神色,徐宁被他看得浑身一震,脊背竟感到一丝发凉。
有那么一瞬间,徐宁感觉陈骥要将她生吞活剥。
陈骥唇角微微一扬,眼底那一抹乖戾神色倏地一凝,霎时间变得十分温柔,“圣女,天气转凉,可要小心身子啊。”
不知为何,徐宁的神情顿了顿,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还没等她细细分析,腹中一阵绞痛乍起,她疼得一时坐不住,脑袋昏昏沉沉的,竟是一头从祭台上摔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一测的陈骥一把扶住了她,眼见着她疼得眼冒金星,他慌张道,“快传太医!”
太医们此刻全都在皇宫内,这么一来一回,至少要花去半个时辰,徐宁脸色惨白,已经开始浑身抽搐,看上去十分危险,根本等不了这半个时辰。
“陛下,小人懂医,情况紧急,不如让小人先看看?”
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众人认出了他,他是国都内十分有名,深受百姓爱戴的医者李医师。
陈骥也管不了那么多,吩咐内侍将李医师带到祭台上。
李医师匆匆给他施了个礼,随后迅速将晕倒的徐宁扶了起来,一顿望闻问切。
好半晌,他才停下手中动作,似是被吓着了,神情十分凝重,脸色苍白地吓人。
“圣女如何了?”陈骥关切地问道。
李医师顺了顺气,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圣女她……”
陈骥咬牙,紧紧地盯着他,“圣女怎么了?”
见终究瞒不过,李医师才道,“陛下,圣女她已经怀有身孕,即将临盆!”
这几个字仿佛是晴天霹雳,打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特别是那些视圣女为终身信仰的百姓,更是纷纷暴起,扬言不信。
在他们眼中,圣女是这世间最圣洁之人,虽出身官伎楼,但却被上天选中,是出淤泥而不染!
如此圣洁之人,又岂会与人苟且怀有身孕?
他们不信!
徐宁自然也不信,按照十月怀胎的时间推算,她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再由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推断,她定是遭人暗算了!
回想起方才陈骥看她的眼神以及同她说的话,此事定与陈骥脱不了干系!
徐宁咬牙,怒瞪着陈骥,要不是腹中绞痛令她动弹不得,她恨不得咬断他的脖颈撕扯他的血肉!
见众怒久久不平,陈骥无奈长叹一声,下御令道:“既如此,李医师,为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朕命你即刻给圣女接生,若圣女当真生出孩子,朕赦你无罪,但若圣女生不出孩子,朕便让你长眠于伏龙殿外的天柱之上,可否?”
当众接生,可谓是闻所未闻!也就陈骥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
李医师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道,“小人只是一介小小医师,接生委实不擅长……”
“无妨!”陈骥道,“朕再命人给你寻几个稳婆!”
话音刚落,便有巡防营的士兵引来了十几个稳婆,整整齐齐地站在不远处。
羿宁冷哼一声,还真是有备而来。
这些日子徐宁的变化羿宁亦是看在眼里,她也觉得很奇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血肉的功效,注入凡人体内只会让凡人百毒不侵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甚至多活个几百年也是可以的,绝对不可能令凡人无缘无故怀上孩子。
这定是陈骥搞的鬼!
可是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毁了徐宁的名节?还是毁了徐宁圣女的身份?可人人都知道她出身官伎楼,那些名节毁不毁的已经不重要了。
自徐宁做上护国圣女以来,国都百姓人人安居,年年风调雨顺,短短这几年,百姓们渐渐对她产生了信仰,她也从另外一个角度稳定了民心。
所以圣女这个身份毁不毁也已经不重要了。
陈骥到底要做什么?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羿宁的思绪,她的头皮突然发麻,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
这是怪婴的哭声!
徐宁竟生下了怪婴!
怪婴再起,举国上下再次乱了起来,百姓们也不敢想象自己信仰的圣女竟生出了怪婴。
徐宁疼得晕死了过去,羿宁趁机抢占了身体,好在李医师顾及身为女子的体面,在徐宁生产之时,他脱下了外袍将她挡了挡,此刻那外袍正血淋淋地盖在她身上。
殿下的百姓都乱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带了头,他们竟与百官、士兵缠斗了起来,这场面竟是比逼宫还要惨烈。
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这根本不是什么圣女!这是妖女!国都内的怪婴都是她生的!她就是罪魁!杀了她!杀了她!”
“皇帝与圣女苟且,上天降下天罚!陈骥不配为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之间,殿下混乱不堪,不过半晌功夫,便已经出现了死伤者,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之人,趁机越过士兵们的防线,想要偷偷刺杀陈骥。
然而那人才冲出半步,便被突然钻出来的士兵用长矛刺了个对穿。
而陈骥也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张座椅,十分悠闲地坐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果然,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徐宁的身体早已虚脱,羿宁只好调用引魂灯引灵气入体先修复身体,正此时,早已被侍卫控制住的李医师奋然起身,袖袋中的匕首滑落掌心,直直往陈骥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浓雾将李医师裹了起来,哐当一声,他手里的匕首应声落下,而他则是被浓雾吊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羿宁微微一惊,他竟择了魔道。
很快,殿下的□□被巡防营与禁军平复,其中百姓死十余人,百官死近三十余人,伤数百人。
羿宁数了数,那些死了的官员,全都是反对陈骥的,而那些死了的百姓,大部分都是那些已灭国人乔装打扮的。
陈骥在利用这场□□铲除异己。
怪不得陈骥把禁军与巡防营都调过来了,怪不得这场暴动进行地这么顺利,平复地也如此顺利。
陈骥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走到死伤者面前,痛心疾首道:“圣女乃我陈国最圣洁之人,朕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一声不吭,陈骥嗤笑一声,“朕知道你们心中对此必有疑问,圣女乃天选之女,自然不可能生下怪婴!怪婴乃天罚!圣女这是在替你们抵挡天罚!你们倒好,非但不感激涕零,竟还对圣女如此污蔑,该当何罪!”
羿宁眯了眯眼,此情此景她竟感到了一丝铭心刻骨般的熟悉。
是了,徐宁这个圣女身份是他安上的,当日登基大典,也是由徐宁替他洗礼的,若众人否定了徐宁,那便等于否定他登基称帝的资格,所以此时的他才会如此护着她。
她忽而想起当年司徒勤骗她的话,明明是在害她,却让她心甘情愿跳入陷阱。
呵,这两人相互一比还真是不遑多让啊。
被丢弃在一旁哭闹着的那个孩子突然安静,下一刻一个黑影往羿宁飞了过来。
羿宁顿觉脖颈一阵剧烈疼痛,没想到冲她而来的竟是那个孩子!尖锐的牙齿死死嵌入她的肉里,那孩子在吸食着她的血。
鲜红的血被一股黑色的魔气侵染转而变成了黑色,沿着她纤细的脖颈往下流,一时之间,魔气四起。
徐宁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这孩子又不是什么正常孩子,不过几息,羿宁就觉得自己气血两亏,濒临死境。
正此时一把飞剑腾空而来,像是长了眼睛,一把挑起孩子往地上狠狠一丢,一团熊熊火焰紧跟其后,将那孩子团团围住。
眨眼功夫,那只人人谈之色变的怪婴在众人面前被烧成了灰,不见了。
陈骥念动咒语,飞剑再次乖乖回到了他的手里,与此同时,包裹在徐宁身上的那层魔气并没有散去。
陈骥转过身,再次痛心疾首道,“圣女为了陈国百姓甘愿以身犯险,如今被邪魔侵蚀,已经无法再为陈国祈福。”
说着,他下了一道自登基以来最残暴的御令,将在场所有涉罪人员凌迟处死,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