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墙壁上漆着斑驳的标志，早已不复最初的颜色和字迹。拱形洞口旁，生了锈的铁门歪斜着开着一条缝，外界空气的流动令门微微晃动，发出长而尖锐的声音。

    铁门周边厚厚的灰尘上依稀可见几十道斑驳脚印，却没有留下任何更多的痕迹。

    “这只是个防空洞而已。”绑匪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有些轻蔑，“为了安全而建造的地方，最后随着主要设施一起荒废在这样的林子里。现在的用途也只是故弄玄虚了。”

    季微的嘴角抽了抽，“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坟。”

    她的第一印象不无道理。但是只要走近，季微也不至于认不出那些哪怕经过风化磨损仍然呈现出大体形态的标志，更何况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前。

    神秘人却没有伸手，而是指使季微拉开了铁门。虽然已经被指挥惯了，但听到这个要求的季微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视线慢慢转到了这个人始终插在口袋里的双手。

    “你是想记住我具体的相貌特征，更方便在警察面前指认我？”绑匪突然道，“或者单纯是想要做和刚才相反的事——既然已经给了，就再给我更多杀人灭口的理由。”

    “……”

    季微这回不磨叽了，沉默地向前走去。神秘人跟在她后头。

    不像之前，现在这里只有一条道路，根本不需要指引。前半段应该还是原本防空洞的范畴，墙壁全部由整齐划一的钢筋水泥制作，而到了后头外壁的变化让季微意识到，这恐怕是一个由人专门改造而成的设施，只是同样已经年久失修。丝丝缕缕的风声和行程相伴，证明通风程度也被纳入了建造时的考量当中。

    这段路不算太长，但在建造的角度上也不算太短。尽头所处的位置呈现出的景象倒是最让季微如有所料的情况——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电脑。

    其实是很寒酸的配置，但比起荒郊野岭和废气的防空洞还是有种穿越般的违和感。

    哪怕用排除法有了预感，季微忍不住吐槽，“弄出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我也有同感。”

    闻言，季微心念一动。

    “……其实这么做可能也有理由，毕竟在拿到这东西以后，我会干出什么事很多人都看不懂。其实你应该也不是例外，不然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在路上完成，对么？”

    神秘人这回没有再回嘴，或许是意识到了季微开始有意在试探自己。而不回嘴并不意味着不说话，给出的下一步指示仍旧需要季微本人来执行——她被命令着拉开了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塑料“盒子”，天线、扬声器和屏幕全部显示这是个通讯设备。

    季微只是受人指使，当然没有自由发挥的意思，不过她也借机端详了片刻这个设备上有什么特别的信息线索。奈何以她不算特别精通的机械元件知识水准，在设备本身没有型号标识、很像是自制通讯器的前提条件下，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她实在挫败，不过目光再次转向了绑匪身上：“现在该你接手了吧？”

    如果不是被蒙着眼的时候明显听到了对方翻看着什么的声音、解开束缚时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生来就没有手。

    神秘人仍旧不为所动，“你会用卫星电话吧？”

    确诊了。

    季微脸色有些发绿，不过还是继续按照指使操作了起来，途中还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我刚才有点晕车，要是不小心吐在这还得你多担待。”

    这一连串气下来，她的恐惧之心都要所剩无几了。

    “我先说明，这里是地下，信号可不一定能连到外头。”季微按下电源，扣出天线，拨出一串由绑匪转达的号码，“有一个常识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却已经接通。

    设备似乎初始化就被设置为了免提模式，一道温驯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起来。

    “季小姐不用担心，这个地方特别安置了信号转发装置，可以在大多数状况下维持通讯。不然，你眼前这个电脑里的一切操作就无法被传达到我所能看见的设备当中。”

    神秘人终于主动开口：“人我带来了。没有时间了，你快一些。”

    为什么会没有时间？季微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不需要着急。”卫星电话对面的人说话速率和声音音色给人带来的感觉一样，也确实是如春风化雨般的不急不缓，“我们的时间还充足。”

    神秘人冷冷道，“你能说这种话，只因为守在这里的人不是你。”

    季微发现，自从电话接通以后，这个人的情绪就变得有些焦躁了起来。

    “这取决于你，季微。”

    忽然被叫到名字，季微愣了一下。

    “我们都清楚你做过什么，甚至也许比警方更近一步。他们大概以为你殚精竭虑最终攻破的系统其实才是你计划中最简单的步骤，清理痕迹反而花费了最长的时间。这不是因为你比他们聪明，而是因为你有一样东西。我是说，你现在还记得的东西。”

    他怎么知道？季微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身上寒毛一一炸起。因为先前的联络，她能想到会有人监控着自己实施计划，但哪怕是监控，怎么可能细致到这种地步？

    “你身边这个人想要的，仅仅是让你在这里把当时你所做的一切复制一遍，然后抛开删除的部分交出来。至于我么，大概算是个监督者，能够辨别你是否绕开了必要的环节。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抵达以后就心里有数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电话对面的这个人就像有着上帝视角一般，竟然把刚才的想法完全概括了出来。

    季微眉头一皱：“走到这里是一回事……我都不确定我能活下去，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我看上去很像是因为生命威胁放弃思考，无论什么都会言听计从的冤大头吗？”

    她确实一路跟了过来，并且按照神秘人的指使做了诸如摘下眼罩、拉开铁门或者使用卫星电话的事。但这一切都是基于这些举动没有太大的代价，可以说不具有任何成本——顶多是担任了眼前这位绑匪的“手套”，代替作为在这些物品上留下指纹的对象。

    普通人也许会心惊胆战怕惹麻烦，但这个代价对本就面临指控的她来说太微不足道，甚至都不足以构成栽赃的条件。最大的影响恐怕也就是这一时半会的精神攻击，多少会让心里发堵。但要自己因为这点事而作为帮凶，可能的结果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电话对面的人却语带笑意，并不感到吃惊。

    “虽然这不是我负责解决的问题，但有人应该会给出答案。”

    一直没有言语的神秘人总算是有了动作，却是掏出了两张照片，说了一句话：“季微，你应该不会怀疑，我知道你的母亲在哪。”

    “威胁是个好方法，但是你就只想用一句话说服我……”

    她话刚说了一半，视线同时瞟向那张照片，想看看这个一路带着自己过来的人长手以后究竟还能有什么花活，然后瞳孔瞬间收缩，下半句话瞬间堵在了喉头，哽了一下。

    电话对面的人接着开口：“这不是我的主意，做法太粗糙。不过现在，我们应该可以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