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盘算着这“胡放”所言在理,自己与那李旧虽有前约,但这周旋之际毕竟人心难测。自己就算侥幸凭人多拿了胡放,恐怕也再无气力与朝廷相争。只好答道:“多谢胡先生指引,只是今日我与青门势同水火,须得拿了陆逢才罢。”
田北秋佯装不在意扫过他四周,不屑道:“你这什么狗屁金错刀门不知带了多少人马?这话我胡放倒是先说下了,今日这陆逢,陆家,整个青门我保下了,你若不肯放过,便先来试我的铁手!”说罢,按刀格手,仿佛顷刻间便要打来。
杜清见此坚持,回拔算盘,道:“赔本,我等远道而来,守在这燕子台下,非但没捞到半分好处,反白白折了这许多兄弟。”
田北秋道:“倒不是没有好处,胡某听闻陆锦衣此番带来十箱珠宝,倘若肯相归还人质,这珠宝就由我做主,赠与诸君。金错刀门与漕帮的仇怨今日便先搁笔,如何?”
“这般倒是划算。”杜清眼下一时敌不得,再相硬斗,这怕输的血本无归,道:“只是陆帮主现今不在我等手中,叫那李旧带去了,我也不知其去向。”
陆逢直听得着急,忍痛起身,道:“你说什么!”
“倘若陆老帮主落在我金错刀门手里,只怕……”杜清冷笑道。
反是田北秋不露半分慌乱,从容道:“那烦请尽数送还青门中人,不许欺瞒与我等!”
“胡先生面前,不敢弄巧。”杜清只觉擒些虾兵蟹将回去倒也无用,却不如得了珠宝,又卖胡放一个人情。他遣人带上陆沉陆浮与陆秉流的随身仆从,独独不见了陆帮主。
陆逢无奈,今日倘若不予杜清些好处,恐非但救不得父亲,反而葬送了这青门一众性命。只好暂且存余力气,日后卷土重来,再相营救。这般思量,便不多言,任由杜清换了钱货去了。
待杜清走远,田北秋沉声对陆逢道:“陆兄,切莫松了警惕,观那李旧端的阴狠,摆下如此阵仗,决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我适才与那杜清所说并非臆想。”
陆逢有伤在身,一时提不起真气。无力道:“这又如何是好?”
话正此时,一柄蛇矛杀到,陆逢看去,那人金甲贯云袍,顶上铜翎甲,胯下烟云白马,长须得意,不是别人,正是姜武城守关大将赵弼。
陆逢惊道:“叔父这是何意?”
来人不答,兀自刺来面门,陆逢闪过,无奈腿下失力,终究差了几分,只避得半步被蛇矛刺破手臂。陆沉陆浮匆忙上前抵挡,未到身前,那蛇矛径自从二人肋边穿过,“啪啪”一分,以枪柄格飞二人,又取陆逢。
田北秋在旁正要相帮,但转念一想:这人定不会单枪匹马而来,只怕那李旧也在附近,这赵弼此来无非探我这“胡放”的虚实,一旦自己出手,这铁手顷刻便露了馅了。只怕到时全数再难脱身。
陆逢连躲带闪,却怎奈那蛇矛有如银蛇探水,瞬息之间枪尖已在他胸口点出几个伤口,陆逢忍痛横向踢来,正要以力取胜,打开蛇矛。
那赵弼双手前握数寸,枪锋一转,便已不是先前枪法,从上劈来,陆逢以左腿银靴承住,右腿已陷下地中,“好重的力气,全不是先前灵动,反倒似巨蟒口吞身缠。”
陆浮陆沉见使的蛇矛凶险异常,不顾其他,提刀执剑,使出几路寻常武艺胡乱向来。
陆逢只道那蛇矛力道惊人,浑然厚重,便一步平起,脚尖点上蛇矛,赵弼挑起,他也接连一跳,两人一马竟如空中相斗。陆浮陆沉近前来战,赵弼蛇矛并不回转,全以枪杆招架,如此,便以一杆蛇矛战得一刀一剑一双银靴。
忽地,他却收了枪尖,以尾端分别撞开二人,把蛇矛横过,引陆逢近身前。
陆逢举臂打来,他单臂擎枪,一手架住道:“贤侄,我与陆老帮主乃是至交,如何忍心见他遭此灭门。只是那李旧拿我妻儿要挟,要我取你性命。我万般不忍,如今只好由你抢了我烟云白马,速速离开。我自不作偷生之念,只有小女外出未归,还请照料。”
陆逢才要开口,赵弼早将枪尖深探,猛一提起,陆逢便落上了烟云白马,转将自己跌在地面。
瞬时周围道口涌出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士,再看衣着,竟是禁军到了。原是李旧见赵弼诈败,也顾不得再试探田北秋底细,不肯轻易放过,一声令下便要擒下众人。
陆逢知再论其他也无非白白费了这一番生路,可马只一匹,自己身负青云垂当是不必,可余下这众多兄弟又该如何脱身?
陆浮赶道:“少帮主切莫多想,快带了田公子离去便是。”说罢,竟立引长剑自裁。
陆沉也道:“田公子为我青门上下受此风波,我等必保田公子与少主周全!”说罢,率众人奔向拦路甲士,生生冲杀出一条血路。
这二人与陆逢虽为主仆之名,却从小一起长大,实有兄弟之义。陆逢悲痛难当,拭了泪眼,向田北秋道:“上马!”
田北秋也知不容多言,立时便拍鞍上马,使出入阵寒光冲阵,倒有三分前朝兰王的风姿。
陆逢青云垂也果然手段,在上以银靴开路连退数人。田北秋在下以重秋劈斩,勇往非常。
身后那李旧青衣欲起相追,却被赵弼横来蛇矛挡住。李旧怒道:“赵弼,你当真不顾妻儿性命?”
来将挥泪不答,只顾枪直向而来。李旧拂袖卷来,回转内力,袖中罩住蛇矛,竟使赵弼抽不开来。
李旧原是全无兵刃,多凭数十年浑然内力修为一手藏袖拍山掌,气力深重非常。挟住蛇矛,牵引着赵弼在周身环绕,独脱不出身。又被拍山掌内力缠身,静如丝线,挣如铁索。
眼见赵弼周旋不过,李旧运转掌力凝聚,直往那赵弼胸前向来。那刚猛力道竟教得空中撕裂,正以是胜了,却觉另一袖中蛇矛飞转,顷刻把持不住,向后退了数步这才偏了掌力,打在近前的一座石狮上落下数寸掌痕。
李旧见了反而笑道:“龙枪陡转?传说你赵家蛇矛有龙蛇之辨,以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龙,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虬,虬五百年成应龙。便是当年先祖顺平侯,也是在长板坡上单骑救主时才临危使出。若到应龙之境,便离当年的顺平侯恐怕也不远了。”李旧眯着眼,玩味道:“我见你先前并非应龙境界,一个四爪蛟龙逆天入境,当真是为了挡我舍下了性命。”
赵弼扶枪而立,直吐出一口鲜血,枪柄撼地,气力引得丹田气海翻涌,将顶上铜盔震起,散开半白须发,怒目圆睁道:“拿命来!”
李旧见此气魄,深知便是昔日剑圣柳棋春尚在也难说稳压他一头。只好暂避锋芒,怎料那龙枪如光阴落绽,游龙出海。寻常武艺,哪里避得开来。这回赵弼枪法只进不退,招招取命而向。
李旧顷刻被毁去两袖,再无可招架,竟直以双手握住枪头,不顾血流不止,单膝跪地用全身气力抵住才不使长枪贯入胸口。
二人一阵僵持,赵弼又一转蛇矛施力,枪尖立时透过李旧青衣,变了红衣。更一抽出挑起,李旧直上空中,将军追身数腿,打得李旧披头散发,口吐鲜血,一气跌落在道旁的滚滚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