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关上前,葛冬芹又留下一句话——
“把他带上!”
简鸽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拐进小区,路旁几片黄绿相间香樟叶被卷起,在空中与漂浮的灰色气体共舞,好不浪漫。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林深,也是这会儿才发现他一脸紧张和担忧,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紧张吗?”她握住向林深的手,九月的沧州暑气犹存,他的掌心却浸出了一层冷汗。
向林深点头,扯了扯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紧张。”
简鸽用力握紧他的手:“有我在!”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右手环住他的脖子,“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向林深左手穿过简鸽的腰,慢慢收拢:“好。”
其实,她也紧张,可她是他“姐姐”!
三十分钟,从收到向林深消息知道他就在她家门口,到此刻他们俩一起站在家门口,完全不同的心境。
简鸽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对门的陈阿姨巧合般地推门出来——
“鸽儿,你回来了?”
声音中满是诧异。
简鸽转过身子看陈阿姨,笑了笑:“嗯,回来了。”
陈阿姨视线扫过简鸽,落在她边上的年轻男人身上,眼睛倏地瞪圆:“这……这不是说去一单元找朋友的小伙子吗?”
简鸽瞄了眼向林深,尴尬地挠了挠头:“我男朋友。”
“啊?”陈阿姨的目光下移,落到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刚刚怎么又说不是来找你的?”
“因为我……”
陈阿姨打断简鸽,了然一笑:“你爸妈还不知道是吧?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我懂。”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想起自己女儿第一次带对象回来的场景,“你珊珊姐姐第一次带她男朋友回家见我们就和你们现在这情况差不多。”
简鸽苦笑,完全不一样的情况……陈阿姨虽然八卦,对自己女儿的事却管得很松,几乎不干涉,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从小就有主见,我和她爸爸都管不了,所以就随她去吧。再说了人活一世,开心快乐最重要,她开心我也开心。”
“哎呦,小伙子,别紧张!”陈阿姨瞅见小伙子额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不由得笑起来,“鸽儿爸妈都是好人,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向林深唇角微微上扬,努力保持镇静:“谢谢。”
陈阿姨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又拍了一下简鸽:“你们进去吧,我去楼下倒垃圾去了。”
“陈阿姨,再见。”
陈阿姨下楼之后,简鸽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之前仰头看着向林深说:“我准备开门了。”
向林深握紧她的手,点头:“嗯。”
锁孔转动半圈,门锁解除,露出一丝缝隙。
简鸽心脏狂跳不止,深吸一口气去面对即将来到的,未知的,但一定堪比暴风雨的场面。
拉开大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简忠鸿在厨房忙忙碌碌,准备晚饭;葛冬芹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是她爱看的电视剧。
平静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仿佛也只是某天放学回家。
简鸽冲在厨房的简忠鸿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简忠鸿闻声探出头,看着站在玄关的两人,笑道:“回来啦,晚饭还要过半个小时才能吃,你先带……”
向林深立马接上话:“向林深,走向树林深处的向林深。”
“你先带小向到客厅坐会儿。”
简鸽弯腰换鞋,然后从鞋柜里翻出一双简忠鸿的拖鞋递给向林深,小声说:“这双拖鞋是我给我爸买的,他觉得太花哨,所以只穿过一两次就没穿了。”
向林深接过拖鞋,盯着看了好几秒:“很可爱。”绿色的青蛙脑袋,底下是粉色的荷花还有绿色的荷叶。
简鸽抬脚示意了一下自己脚上的拖鞋:“亲子款,我妈也有一双。”她的是黄色青蛙,她妈妈的是红色青蛙。
向林深换鞋的时候,简鸽走到厨房门口准备套简忠鸿的话,可还没等她开口,简忠鸿看到她的瞬间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你妈正气头上,先别惹她。你就带小向过去简单聊一聊,别拱火。”
简鸽撒娇:“您就不能一起吗?”
简忠鸿失笑:“我这不是给你们准备晚饭吗?做好吃的让你妈消气,她吃到好吃的开心了,那点怒气自然而然不就消了?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保准让她松口同意。”
简鸽没有她爸爸那么乐观,愁眉苦脸地说:“我妈哪有这么容易说话。”
“只要你收一收自己的脾气,”简忠鸿拿起小葱轻敲了一下简鸽的额头,“你和你妈一个性子,跟个火药似的,一点就炸,就需要别人好声好气哄着才行。”
简鸽努嘴:“我哪有,我朋友都说我脾气好……”
“哪个朋友?”简忠鸿反问。
这是她亲爸吗?
简鸽嘴硬:“婧婧、大学和研究生时候的室友、去莫斯科认识的朋友、同事,还有我男朋友!”
“你确定他们是发自内心的?”简忠鸿掀开锅盖,将案板上的葱末洒在表面,然后翻炒几遍后出锅盛到碗里,“别在这待着了,你妈心思肯定全在这边,等着你带人过去呢。”
闻言,简鸽扭头看了眼客厅,葛冬芹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表情很严肃。
把向林深带去客厅前,简鸽不忘给他打针预防——
“我妈现在气头上,所以待会儿不管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都不要在意,只要记住这些都是她的气话就行。”
迈着极小的步子,一点点踱步到客厅。
简鸽在沙发边上停下脚步,向林深也在她边上停下。她看着一点眼神也没给自己和向林深的葛冬芹,细声细气地喊了她一声:“妈,我回来了。”这件事的确是她做错了,她妈妈生气也是应该的。
葛冬芹睨了简鸽一眼,没说话,视线落到她边上的男人身上。
刚刚在小区门口看到自己女儿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火气蹭的就上了头,没细看男人什么样子,只看出个子很高,皮肤很白,还有点瘦。这会儿仔细一看,她才发现长得也很俊俏,比简忠鸿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很多。
想当年,她选择嫁给简忠鸿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察觉到葛冬芹的视线,简鸽立马向她介绍:“向林深。”
向林深扬了扬唇,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阿姨,您好,我是向林深。”
葛冬芹“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很是平淡。
简鸽见葛冬芹没带着怒气说话,忙拉着向林深落座。
两人坐下后,葛冬芹忽然咳嗽了一声,倾身准备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杯子,简鸽马上抢在她前头起身将杯子拿起来递给她:“要加水吗?”
葛冬芹瞟了她一眼,依旧没说话。
简鸽讪讪收回手,转头对着向林深耸了下肩膀,用嘴型无声地说:“我妈的气应该消下去一大半了。”
“小向是吧?”葛冬芹开口。
向林深正襟危坐,立即回答:“对。”
葛冬芹抿了口水,不急不缓地说:“我听鸽儿说你们俩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闻言,简鸽反应迅速地捏住了下向林深的衣摆,然后拽了拽。
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葛冬芹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杯子又抿了口水。
向林深回话:“是,朋友介绍。”
简鸽松了口气。
这会儿说实话只会火上浇油。
“你家在广川?”
“对,广川。”
“家里就你一个?”
“对,就我一个。”
“刚刚大学毕业?”
“对。”
“现在在陵杭工作?翻译?”
“对,在陵杭的一家公司当翻译。”
葛冬芹问的问题都是昨天晚上问过简鸽一遍的问题,向林深的回答以及态度倒还算让人满意。
“大学是在陵杭读的?”
“不是,在广川。”
葛冬芹一愣,又问:“那怎么会想到来陵杭工作?广川离陵杭可不算近,而且论发展程度陵杭也比不了广川。”
“因为简鸽在陵杭,”向林深不卑不亢,如实回答,“她去哪我就去哪。”
听到向林深这个回答,葛冬芹终于转头正脸对着他““你父母没有意见?”换做是她,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做这种事,跟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没有意见。”
简单的四个字。
葛冬芹并不相信,为人父母多少有点私心,尤其他还是家中独子。
谈话间,简忠鸿将鸡汤端上餐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人说:“可以洗洗手吃饭了。”
听到这句话,简鸽如释重负,立即起身,顺带拉着向林深起来:“洗手间在那边。”她指了指厨房对面的门。
向林深点头,知道简鸽是有意让他先去洗手,于是说了句“阿姨,我先去洗个手”。
葛冬芹“嗯”了一声:“你去吧。”
洗手间的门被关上,葛冬芹缓和的脸色立马拉下来,没好气地看着简鸽:“别以为我气消了,刚刚是在外人面前我不好摆脸色,待会儿等人走了我再好好说你。”
简鸽抿紧唇,开口时简忠鸿抢在她前头咳嗽了一声。她立马想起不久前简忠鸿说过的话,换上笑脸,走到葛冬芹边上抱住她的胳膊:“妈,您就别生气了,气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我刚刚看您和他聊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葛冬芹拍开简鸽的手:“你现在知道惹我生气不好了?”
简鸽跟个狗腿子似的又抱上去:“知道知道。”
“你别开心太早,我还是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葛冬芹毫不犹豫一盆冷水泼下,“真以为说几句就把我哄住了?”
简鸽知道葛冬芹指的是什么:“明白明白。”
晚饭的时候,简鸽和向林深坐一边,简忠鸿坐在主位,葛冬芹坐在简鸽对面。
“小向啊,先喝碗汤。”简忠鸿兜了碗鸡汤递给向林深,“准备得匆忙,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希望你不要介意。”
向林深双手接过碗:“谢谢叔叔,我很喜欢。”
简忠鸿的厨艺不输开餐馆的厨子,今天做的全是他的拿手好菜。
他们一家虽是南方人,却不喜甜,就爱酸辣口。尤其葛冬芹,离不了辣,要不是肠胃不好,医生再三叮嘱让她少吃点辣,简忠鸿这才收了手,一顿饭总会有汤和清淡的菜。
吃到一半,几乎都是简忠鸿和向林深在说话。
他问一句,向林深就回答一句,问题大多和向林深自己有关,有好几个都是葛冬芹问过,他在厨房没听到所以又重复问了一遍。
“介意我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新的问题。
向林深放下筷子回答:“不介意,我爸在研究院工作,我妈开了一家小公司。”
简忠鸿点点头,经过这一系列问答,眼睛里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态度谦虚、不矜不伐,温和又懂礼貌,也有涵养,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看得出家教、品性都很好。
果然是他女儿选中的人,眼光真不错!
葛冬芹等简忠鸿问完,用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使了使眼色。简忠鸿授意,又问:“之后有什么计划吗?是打算在陵杭定居还是要回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