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完全出来,众人逗留了会儿,看了看这个他们从天黑就驻守的地方,苏印让郕归一给她拍了几张游客照后,一行人徒步下山。
看着他们清点仪器,苏印拉着他的手:“你们什么时候走?”
“大概中午吃过饭。”
因为她,他们的行程已经耽误了一天,再延迟整个计划就乱了。
苏印点点头。
“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你有两个名字,你上次跟我说程陌是艺名,可你跟我们合作的时候给的名片不是。”苏印抓着他的袖子,“你为什么要去珠峰。”
男人一直拉着她,谨防她摔了:“三十岁以前,我是一个摄影师。”
“比较特殊的摄影师。”
苏印静静听着他不急不徐的诉说。
“程陌,是我当时用的名字。”男人回头,看着她,“我曾用这两个字,生活了十多年。”
说完,他又沉默了。苏印觉得这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初次见面时淡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
“你对战争,了解多少?”
苏印冷不丁被问一个奇怪的问题,看着他眼中认真,老实回答:“大概是,新闻联播里叙利亚伊拉克战争,中东那边?”
郕归一点点头,沉默半响:“我就是见证那些将会被记载进入历史的一个媒介,靠镜头。”
苏印震惊。
他身上有一些粗糙不一的痕迹,屋子很黑她一直没看到,偶尔几次摸到也觉得手感粗糙,谁身上没几个疤痕,可他身上的痕迹不是这样告诉她的。
她也没问。
想起她曾经看到他手腕上的痕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难怪无论什么天气,他都将自己穿的整齐。
“能给我看看那些痕迹吗?”
郕归一看她:“没什么好看的。”
“但是我想。”苏印觉得信服度不够,“我一直都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过去,我能看看吗?”
郕归一将她抱着从一个石阶上抱下来,贴着她的耳边:“也可以,但是,我只在一个情况下会主动脱衣服。”
苏印瞬间红了耳朵。
这个人现在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种暧昧的句子。
“那你为什么后来做了配音演员?”苏印好奇。
郕归一让她小心脚下,平静的继续说:“照片是无声的,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只能留下一张照片。”
他说的轻松:“当配音演员就是可以以不同的人角度去看事情,扮演不同的人生,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苏印静静听他说话。
在她年少一门心思追着另一个人的脚步时,有个人走过无数战场,见过无数的生死离别,有幸在她的一幅画里寻求到灵魂的宁静归于和平。
他的Love&Peace,就仅仅是Love&Peace。
我们不是生在和平年代,而是活在一个和平而强大的国家——苏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和他的职业都像小说作者一样去刻画人物,终归有些不同,她努力的把那些人物留下来,将自己代入模仿他们的语气,而他,是真正的在把自己放进一个人的身体里去活。
他们下了山,按照进度,郕归一和覃川就要跟她就此道别,而且因为她,他们本就耽误了一些路。
苏印又想起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拍照。”
郕归一经常出差,她以前以为他就是普通的商务出差。
郕归一收拾器具,覃川则陪着她唠嗑:“你知道国家地理杂志吗?”
苏印点头,诚品书店之前还立过一个宣传牌,当时郕归一在那里站了会儿,还拍了张。
除了这些她一无所知。
郕归一来的时候她问了出来:“这个展都有些什么,地理杂志应该都是冰川什么吧,但是刚刚那张海报感觉不太像。”
郕归一给她推开门:“还有动物,人文、科技,不只是地理。”
“我们就是给他拍照的,中国有很多壮丽的景色,算是全人类的财富,我们将这些景色和背后的故事拿出来,让别人知道不是只有那些国外的景色美丽,中国也有很多美景。”
见苏印听的一愣一愣的,覃川趁热打铁,顺势把他们在国外的惊心动魄的经历讲给她。
“你知道吗,那些地方很落后,桥都是泥土做的,底下是木头做的承重,发了洪水,水位涨了很高,但是情况紧急,不得不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他刚踏上地面,桥就塌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他早就不知道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
“就这,他死死抱着相机,我们拉他的时候先接相机,职业操守我理解,照片再珍贵贵的过他的命?”
“他说照片可以再拍,但是就不是原本的人了。”
“……”
苏印安静听着,随着他的讲述心惊胆战,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情景,后背一阵冒冷汗,但凡出一点意外,她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而且,他热血澎湃的岁月,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听到最后,除了危险两个字没有别的,等到覃川走了,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百科说《国家地理》主题涉及环境,森林砍伐,化学污染,全球变暖、濒危物种、历史、新产品、新技术……
直到她看到几张照片,以及说明,苏印.心突突直跳。
她摸了摸心口,找到郕归一的房间,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
见她脸色不好,郕归一让开门拉她进屋:“怎么了?”
“你们去的话是安全的吗?”
想来是覃川说了什么,郕归一摸摸她的头:“珠峰我去了好几次了,你放心。”
在他再三安慰下,苏印点点头,在不认识她的那些岁月里,他都这么过来的,她信她,但想起上次他住院,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等我的旅途结束,我在拉萨会呆一段时间,你记得来找我,如果你结束的话。”苏印看着他,有些迫切。
郕归一上前抱住她,手掌上下摩挲着她的脊背:“好。”
苏印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郕归一挑眉看她,苏印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涨红了脸,抿了抿唇,神色郑重:“这次结束,等回去后我们经常见面吧。”
听了覃川的故事,还有那个人,她心脏突突直跳,只有一个念头,就想跟他说说话,什么都好。
人永远不知道哪一次分别是最后一面,他们是同样的人,有着如同信仰般的爱好,热爱着,她并不想阻止他做什么,只是觉得有必要。
耳旁的发丝被撩开,在她期待的目光里,郕归一缓慢的应了声好,眉眼温柔。
话说开,苏印跟在郕归一身后帮他整理东西,顺便认识了许多设备,忙前忙后的比郕归一还上心。
察觉到他的动作缓了下来,苏印抬头看他:“装好了?”
郕归一摇头。
“那怎么……”
“苏印。”他打断她的话。
“嗯?”
郕归一笑着,苏印忿忿不平的看着他,目光中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距离她越来越近,眸光透着诱惑,心脏砰砰跳着,闹钟的警报已经拉响,恶魔伸出了手。
想说的话还么没说出口,便被堵在了嘴里,也没必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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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归一中午就离开了,临走前给了苏印一个联系方式,是一个他信得过的一个导游,然后给她置办了抗高反和止泻感冒退烧的药,交代了之后才走。
苏印看着他们一行人上车,临走前,郕归一隔着车窗给她抬了下手,她静静地看着车远去后也回去收拾了东西,顺便感谢了老板早上借给她针线。
她按照计划去了昌都,看到了金沙江的那片仙人掌丛林,阳光炽烈,将戈壁上的仙人掌照的分明,仙人掌灰头土脸的矗立在岩石缝中,并没有拍出的照片那么好看,但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只有它们能存活,不亚于一场奇迹。
回到德钦,苏印正式准备进藏。
途中路过芒康,四周是红色的山坡,绿色的梯田,澜沧江的水是红色的,苏印还没有感觉,直到觉巴山,路面狭窄,满地碎石,绝壁上还时不时有碎石落下,百米多高悬崖峭壁之下是红色巨龙般的澜沧江。
从进云南,苏印就已经感受到了山峦起伏,她江南水乡长大,很少见到这样的山,尤现在看到的景象,司机开的很谨慎,但是大家都还一边好奇一边紧张,她从没看过这样连绵不绝的山峦。
直到后面的著名的怒江72拐苏印差点吐了,急弯陡坡路险,一行人都小心翼翼的,直到观景台,司机停下车,大家去拍了一张全景图,看到刚才心惊胆战走过的路,说不出的震撼,
路上还遇到了下雪,司机下车给轮胎上了防滑链才继续前行,拐过山路,众人看到身穿一身藏红色长袍的女人在路边刨开雪地,用手挖出下面的泥土,用前襟兜着然后撒到路面上。
“她在干什么?”通行的女孩问道。
前面的两个男人看了看,司机笑了:“他们信佛,下雪这边路也不好走,拐弯的时候车轮胎很容易打滑出事,他们挖出土撒在路上是为了让路不那么滑。”
通行的女孩抱着苏印的手臂连呼:“果然有信仰的人就是不一样。”
苏印笑:“人之初,性本善。”
看了然乌湖静谧幽蓝的湖水,一路艰难险阻,到了通麦特大桥,上面写着“318人生必驾”。
“去年这边出了事,土质疏松,周围都是雪山河流很容易发生泥石流,所以也有死亡之路的称号,但是五隧三桥建好了,让通麦天险成为了过去,现在来玩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拍照,去年这边还出了事,年底才通车。”
司机介绍完,大家嚷嚷着要下去拍照。
苏印跟着下了车,走进了才看到牌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上海5476km西藏”,苏州到上海大概一百多公里,开车需要两小时,高铁半小时,换算下来,大概要往返22.5次才能够,按照一年的标准,平均一个月两次,这样算下来就很容易理解。
过了桥下一站是林芝,林芝之后去拉萨就简单了。
虽然看了一路的山,去林芝的中途,导游说休整几天,让大家自由活动,苏印去看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南迦巴瓦峰。
到达林芝,苏印的高原反应已经起来了,红景天用上,带的备用氧气给她吸着。
走走停停,经过鲁朗林海,大家一起庆祝了新年春节,这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谁也不着急。
苏印在朋友圈发了新年快乐,配了一张游客照。
郕归一很快给她发来消息:【新年快乐】
苏印回了一句。
【已经到林芝了?】
苏印回了一句:【嗯】
【高反还严重吗】
【不了】
【那就好】
上一次的阳历新年,算的上是他俩一起过的,这次却天各一方。
通行的女孩凑过来:“笑这么甜,男朋友?”
苏印摇摇头。
“那就是追求者了。”苏印不怎么爱说话,以至于大家对这个很安静的女孩十分好奇,此刻看她有情绪波动,女孩自然不会放过。
苏印再次摇摇头:“他们在说什么呢?”
看了看前面,女孩开口:“说不坐他们游览大巴不准进结巴村。”
为了体验藏民的生活,他们选择在结巴村落脚。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了一下,郕归一发来消息:【记得多拍点游客照】
又嫌弃还让她拍,苏印小声嘟囔了一句,最后回了一句好。
结巴村,徒步了一段距离后,经过巴松措,最后终于到了拉萨。
一路上吃的都是川菜,先开始苏印还不能吃辣,后来结束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吃到成都的微辣程度。
一路上风景如画,她翻过高山,淌过激流,亲眼看着草原,森林,雪山,冰川,从眼前划过,苏印头疼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晕乎,但是还能撑住,她怕这一路太快,又怕太慢。索性高原反应让她神色怏怏,顾不上想那些问题。
西藏据说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这里有最虔诚的信仰,路上就看到了很多转山的人大都是佛教徒,他们长途跋涉转山去朝拜大昭寺,十分虔诚,人一扣,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苏印以前对人一扣没概念,看到人门手中磨得发亮的铁块,身上长长的围裙,膝盖还有护膝,鞋尖沾满了灰尘,她在印度的时候看过一些苦行僧也是类似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