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戴的就是这款耳环,只是她戴的次数多,耳环成色没有面前的这只新。
“今早有人在城西的河里发现一溺亡的男子,你也见过他。”顾朝璟说着又在石桌上摊开一张男子画像。
柳茕只看一眼便立刻记起来,昨日她被打晕抓走,醒来后见到顾朝璟没多久,就是这个人带着李谭的另外几个手下闯进房间。
“他是李谭的侍卫,宋阑。”顾朝璟说。
柳茕不由皱眉。李谭的侍卫在这个时候被发现死了,顾朝璟还为此上门找她……
“这跟李谭的案子有关?”柳茕问。
顾朝璟点头:“我认为是。”
“什么时候死的?”
“据推断是昨夜亥时。”
柳茕把画像递还给顾朝璟,看着他问:“死因是什么?”
“看现场是失足落水,仵作验尸没有发现蹊跷。我去辨认尸体的时候,在附近发现了这枚耳环。”
时晴在一边听得差点晕过去。
天哪!她家姑娘居然在跟人谈论什么死人什么验尸!
她差点忘了,昨日姑娘还跟企图谋害林大公子的恶徒周旋,替自己讨回了公道,可见姑娘有勇有谋。可她万万没想到,姑娘的胆子已经大到这样的地步了。一定是被这顾公子带歪了,一定是!
“所以你怀疑,是这耳环的主人推他下水的?”柳茕垂眼看着耳环,心底不知因何升起一丝淡淡的不安,“这耳环是年初荣姝阁推出的款式,顾公子应当去那里问问才是。”
顾朝璟不由一笑,边说边交给柳茕一份名单:“我今早去过了。”
柳茕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荣姝阁抄录的耳环购买者的名单,因为她也买过,所以名字也在上头。
“烦请柳姑娘帮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柳姑娘认识,且又跟李谭有关系的人。”
柳茕扫了一遍手中的名单,又将名单还给了顾朝璟,冲他摇了摇头。她跟京中贵女熟识的本就不多,除了她自己被李谭派人绑走过之外,她再没看出上面跟李谭有关系的人。
“目前还不能排除宋阑的死是出于偶然,不过终归是和这耳环的主人有所关联。”顾朝璟收起名单,目光却仍是停落在她脸上,“我想听听柳姑娘的想法。”
柳茕眼皮也不抬,道:“我记得,昨日同李谭一起去寻贡品的家仆侍卫都被捉拿了,无一漏网。这个宋阑既然被发现死在外面,可见他当时没有跟着去乌桕山。他看起来颇受重用,为何没有一道去?李谭被拿,他夜里就落了水,过于巧合。”
顾朝璟定定看着眼前略显清瘦却难掩光彩的少女,眼底有笑意如星火渐起:“英雄所见略同。”
“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家姑娘?”时晴不乐意了。
顾朝璟瞥她一眼,轻轻一笑,道:“我喜欢聪明人。”
“你……”时晴简直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说着这种不害臊的话还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柳茕却置若罔闻,道:“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顾公子肯定,他的死跟贡品案有关吧?”
“不错。”顾朝璟说着放低了声音,“李谭的证词有一处蹊跷。他说自己曾经于途中打消过劫贡品的念头,还派人去前方传话,不料对方却还是实施了计划。”
柳茕觉得那很可能是李谭的推脱之辞,毕竟那种人面兽心的东西,就算栽在官府手里也不会老实。但如果只是这样,顾朝璟应该不会向她透露其中详细。于是,她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负责跟盗贼接头的人就是宋阑?”
“正是。”顾朝璟点点头,继而眼中浮起几分戏谑,视线落在柳茕戴着的耳环上,“大理寺得到李谭的证词后就传唤了他,但他却不在家中。除李谭等人外,你我很可能就是最后见到他的人,我是为查案,你么……也不是没有嫌疑。”
“顾公子,我们姑娘跟那什么案子可没关系。”时晴虽然对案件不甚清楚,却还是连忙护主,“你看,我们姑娘的两只耳环都还在呢,没有哪只是遗落的。”
顾朝璟笑了笑:“这可不见得。万一你们姑娘后来补了一只呢?”
“……”时晴开始搜肠刮肚想骂他的话。
柳茕知道顾朝璟是故意逗时晴,并没有去在意。倒是他方才描述的案情,让她有了些许的联想。
李谭的事,就算她不插手,也还有顾朝璟这个人证,纵是他舌灿莲花也脱不了罪。那么很有可能,他说得是真的。
既然宋阑已经传了话说取消计划,盗匪也提前拿了佣金,就该不会多此一举才对,为何还要冒险去犯劫持贡品的死罪?
除非……宋阑根本没有如实传话,盗匪才按原计划劫持了贡品。
如此一来,宋阑的死便多半是有人要灭口。那人身在暗处,利用宋阑策划了这场贡品劫案,连看似是始作俑者的李谭都在局中。宋阑一死,便死无对证了。
“我不是有嫌疑,而是一个意外……”柳茕喃喃道。
那帮盗匪没想到,他们的荷包会被她捡到。假如她没有捡到荷包,那么按幕后之人的计划,李谭会顺利地拿到荷包找到贡品,监守自盗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幕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提醒柳姑娘。”柳茕正暗自出神,顾朝璟的话又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从顺天府探听到,昨日柳姑娘遭人劫持之后,顺天府接到过两次报案。”
“两次报案?”柳茕隐约觉出了不对,不禁蹙眉看向顾朝璟。
“这第一次,是在昨日午时二刻,贵府的人去报的案。而第二次,约莫是在未时,一名布衣老妇去官府报案。”
柳茕问:“她是如何说的?”
“说是在路上看到有贼人劫持了一名女子,往市集边上的永春巷里去了。”
柳茕立即摇头:“不对。”
顾朝璟说布衣老妇报案是在未时,距离她刚被劫走的时间已经有一个时辰了。那时候应该是她跟顾朝璟给李谭挖坑,说服李谭带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外人是根本无法在那个时候看到她被抓的。
若那老妇真是在一开始就目击到她遭人绑架,去报案的时间未免太迟了。
顾朝璟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推测,是有人跟宋阑里应外合,确定李谭得到荷包的线索后就报案了,这样一来李谭就会被官府抓个正着。”
顾朝璟的推断倒是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柳茕道:“这个人恐怕就是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的人,他做了一个监守自盗的局让李谭钻进去,利用完宋阑之后就杀他灭口。”
这个人故意引官府介入,必然早已想到被劫持、的贡品会被官府夺回,那么他设局的目的多半不是为财……这个人,是想置李谭于死地!
柳茕下意识地跟顾朝璟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跟自己相同的想法。
柳茕自嘲似的微抿唇角,移开了目光。前世她跟顾朝璟算是一对怨侣,如今却像是同他有一些古怪的默契。
顾朝璟以为柳茕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起身走到她身侧:“你既是此人谋划中的一个意外,你当他会如何?”
这下时晴也反应过来,紧张兮兮道:“姑娘,凶手该不会也要杀姑娘灭口吧?”
柳茕神容淡淡:“想杀我或许容易,但想不露声色杀掉我就有些难了。眼下我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凶手必不想节外生枝,惊动官府。”
顾朝璟微皱起眉头看她。
他知道她说得不无道理,但却无法当成旁的事一笑置之。他只觉得胸口盘桓着一股烦躁的情绪,却不知是因为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是因为感受到她刻意的疏离。
“总之,你近日千万要小心。”顾朝璟叮嘱完便向柳茕告辞,向来时的路走去。
柳茕心中还记挂着玉佩的事,等顾朝璟一离开就吩咐时晴:“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荣姝阁。”
荣姝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银楼,铺面很大,东西也多,从夜朗国的黄金到夏川国的东珠,从西境的玛瑙到东麓的红宝石,无所不有,因此每日客似云来。想来银楼掌柜看得多,知道得也多,让他看上一眼玉佩,说不定也能摸到一些线索。
柳茕到了荣姝阁后,便让时晴去请银楼的莫掌柜。莫掌柜一听是侯府的姑娘,自然不会拒绝,态度还颇为恭敬。
柳茕说明用意后让时晴递过玉佩,莫掌柜细细看了片刻,再投过来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热切。
“柳二姑娘,这玉初看跟市面上的羊脂玉极为相像,但它质地更纯,水头更足,且比之大多数的玉都更润,温润细腻,莹白有光。
“莫某本是做玉器生意起家,经手过的美玉自不算少,但这样的成色着实罕见。别说是京城,这样的玉料怕就是整个大晋也难寻到第二块。莫某斗胆一问,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柳茕笑笑:“乃是我母亲的旧物,正因不知来处,想着莫掌柜见多识广,特来一问。”
“莫某惭愧。只是……”
“莫掌柜但说无妨。”
“柳二姑娘,请看。”莫掌柜说着将玉佩递到柳茕近前,指着玉佩雕成水波处的地方,道:“这玉佩雕工不俗,但是这里的装饰纹路,做了个细微的断口。”
柳茕接过来,顺着对方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水波纹之间藏有断口。那不像是不小心摔出来的,倒像是雕刻的时候刻意为之。
“如果莫某所料不差,这玉原本是一对的。这断口处,就是另一块与这块的连接处。”
柳茕心弦一紧,感觉自己就快抓到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