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我没推他下水!是那奴才说谎!我……”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柳萱又羞又恼,犹豫片刻后,支支吾吾道:“林大公子自己落水的时候,他的小厮并不在场,我离开后在半道上才看见他赶过去。我……我只是想戏弄二姐姐,就同那小厮说,让他说是二姐姐推人下水,否则就把他离开主子的事说出去。”

    薛老夫人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伸手指着柳萱,怒道:“四丫头,你行事怎么如此荒唐!”

    柳茕从见到柳萱开始就知道此事跟她有关,但此时听见她亲口承认,还是不由怒从心头起:“你只是想戏弄我?我看你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我又不知道他真的会那么做。”柳萱不服气地说,“而且我本来以为,二姐姐最多不过是挨一顿骂罢了,哪知道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薛老夫人怒极,语声严厉:“你怎可如此儿戏?此事若是传出去,不但你要遭人议论,就连你父亲的官声都要受影响!”

    柳萱吓了一跳,白着脸保证说:“除了母亲,萱儿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混账!”薛老夫人气得拿起身边茶盏摔在她面前,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抖起来,“原来林氏早就知道!合着你们母女两个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糊涂事!”

    柳萱知道祖母盛怒,因此也不敢躲,强忍着被泼了一身的茶,哭哭啼啼道:“祖母,萱儿……萱儿知道错了。萱儿原本也并无恶意,求祖母……求祖母不要责怪母亲。”

    “祖母。”旁边的柳菀在一地残茶中跪下,低眉道,“菀儿虽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若母亲四妹有错,菀儿愿代为受罚,只求祖母不要气坏了身子。”

    柳菀是薛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此刻见她这般请罪,纵然是天大的火气也降了些许,缓了缓声音道:“你起来。此时与你无关,如何能罚你?”

    三房的柳芙对这其中来龙去脉并不清楚,见薛老夫人发了这么大的火,既不敢上去劝说,也不敢直接退下,只能有些尴尬地在一旁看着,偶尔向柳茕瞟去一眼。

    柳茕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面,知道如今水落石出,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她还没有天真到要向祖母讨公道。

    “你赶紧回屋思过去!”薛老夫人训斥完柳萱,又叫住了想同几个姐妹一起退下的柳茕,“二丫头,你随我去见顾大人。”

    柳茕故作不解地问:“祖母,为何是我?”

    “这件事的其中曲折,你比萱儿清楚得多,也知道该怎么说。走吧。”

    柳茕心中冷笑。说白了,不过是祖母偏心罢了。她的父亲喜欢舞刀弄枪,祖母一直看不上,而二叔勤读诗书,早有才名,深得祖母喜爱。柳萱虽然是庶女,但因为是二叔的女儿,相比起她,祖母反而对柳萱更好一些。

    柳茕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薛老夫人去了前厅。等了没多久,正巧赶回来的二老爷柳远筹就跟大理寺卿顾临一起进来了。

    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身材颀长的少年今日着月白劲装,乌发束起,显得越发精干,柳茕心里却只浮现四个字——阴魂不散。

    一阵清风徐来,掠过屋外高树,摇动树影婆娑,搅碎了洒落屋前地面的阳光。

    摇曳光影间,顾朝璟一双沉黑眼瞳遥遥望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柳茕身上。似乎是察觉到她嫌弃的表情,他微微偏开头,唇角却勾起一点不加掩饰的弧度。

    薛老夫人起身带着柳茕上前迎接,顾临跟薛老夫人还有柳远筹寒暄了一阵,开始说明来意。

    “柳大人、老夫人,在下今日来府上叨扰,主要是为了向柳二姑娘道谢。”顾临说着冲一旁的柳茕拱手。

    薛老夫人跟柳远筹皆是一愣,眉目间满是意外。他们还以为顾临是因为发现了贡品劫案的蛛丝马迹,来向他们兴师问罪的。

    “顾大人,这是……”柳远筹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顾临笑了一笑,和颜悦色解释说:“昨日多亏柳二姑娘出手相助,将计就计,我等才能顺利擒住盗窃贡品的贼人。柳二姑娘义举,在下已经上书圣上,相信不日便会有嘉奖。”

    薛老夫人听得眼睛都亮了,难以置信地瞅了身侧的柳茕一眼。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有这么大的能耐?她本以为她被抓走定是吓破了胆才被官府解救出来的,哪想得到她竟还帮上了大理寺的忙?

    柳茕向顾临福身,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柳茕虽一介女子,也知为君分忧,乃是臣民本分,不敢当赏。”

    “柳二姑娘过谦了。”顾临说着起身,再度朝柳茕拱手,“其实在下今日还有一事想请柳二姑娘帮忙。”

    这下就连在官场上见多识广的柳远筹都感到惊讶了。他这侄女向来闷声不响的,帮助大理寺擒了贼或可算是走远,毕竟她是有些拳脚功夫,怎么如今大理寺卿还上门来找她帮忙了?

    柳茕虽然不解,还是应道:“顾大人尽管吩咐。”

    顾临满意地点点头:“事关要案,可否请柳二姑娘移步到僻静之处?我这帮手会将详细告知姑娘。”

    柳茕顺着顾临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顾朝璟抱着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此时他们离得不近,她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脑海里却再次冒出清早醒来时的念头。

    她点点头,冲几人福身离开,带着顾朝璟行至院落中的一处凉亭,在外头停下脚步。

    “顾公子先行一步,我有几句话要同丫鬟交代。”

    顾朝璟扫了凉亭一眼,笑了笑走进去。柳茕将时晴叫到树丛这边,解下贴身戴着的玉佩,交给时晴保管。

    “柳姑娘真会选地方。”听见身后脚步声,立在亭中的顾朝璟转身道。

    他倒不是在揶揄她,这亭子三面是湖,视野开阔,另外一面由一段三折曲廊跟岸边连接,此时有她的丫鬟在那里看着,纵是外人有心偷听也办不到。

    柳茕懒得理会他话中含义,走到他跟前径直问:“说吧,找我何事?”

    顾朝璟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柳姑娘这是何意?”

    柳茕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像是漾着湖面上的水波,有光彩潋滟其中:“顾大人乃青年才俊,大理寺也该无尸位素餐之辈,如何能有要案需要我帮忙?恐怕……是别的事吧?”

    顾朝璟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昨日我们审问李谭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柳茕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近了一步。此时他们相距不过三尺,但是她的脑海中空空荡荡,一点顾朝璟的声音都没有。

    顾朝璟不疑有他,只当柳茕是不明就里,道:“李谭委托江湖上的盗贼埋伏在他运送贡品的路上,好做出贡品真是遭贼人劫持的假象。贼人是惯手,提前拿了佣金,得手之后便立即潜逃了,只设法让人跟李谭的人接头,告知贡品的藏匿地点。”

    听了顾朝璟这番话,柳茕知道自己先前想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便接上了自己的推测:“而劫匪派买通了去接头的人其实是林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接头的时间地点就是五日前我府中。我说得可对?”

    有惊异从顾朝璟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望着柳茕,黑眸中笑意渐深:“你都知道了?”

    柳茕点点头,问:“所以你们又审问了那小厮?”

    “对。那小厮说,给他钱让他办事的人,让他在薛老夫人寿辰之日,将一个荷包放到侯府后院的假山石洞中,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去取。

    “于是他那日就从林峥身旁溜走片刻,可是途中发现自己拿错了荷包,猜想是林峥把那荷包跟自己的调换了就返回去寻。结果他等他找到林峥的时候,林峥在你院里落了水,他又遭柳四姑娘威胁,就谎称是你做的。”

    顾朝璟讲的,跟她所料不差。柳茕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挑眉看他:“所以你来,是想告诉我,是小厮受了我四妹妹指使污蔑我?”

    顾朝璟不由一顿,继而眼底出现探究的神色:“你连这也知道了?”

    见柳茕依旧点头,顾朝璟暗暗叹了口气。

    他还担心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陷害,回到家中依旧会因林峥落水一事受到指责,因此知道这条消息后便赶来告诉她,可是这柳二姑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柳茕似不欲多留,转身就走,却被顾朝璟从身后抓住手腕:“等等。”

    柳茕垂下目光,笼在碎发阴影下的桃花眼幽幽一沉——此时她尽管跟顾朝璟有所接触,还是不能探听到他半点心声。

    看来她能听到他心中所想,果然是跟那玉佩有关。

    “登徒子!休要对我家姑娘无礼!”在远处望风的时晴看见了,急吼吼地往这边来。

    柳茕转过头,视线垂落在对方的手上,语声客气,声音却冰冷:“顾公子还有何事要赐教?”

    “抱歉,是我唐突了。”顾朝璟轻轻松开手,心底浮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姑娘,这登徒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时晴护在柳茕身前,对顾朝璟怒目而视。

    这下顾朝璟不怒反笑,施施然在凳子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摆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那是一只白贝做的耳环,打磨成水滴形状,中间镂刻珊瑚枝纹,下面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紫色琉璃珠。

    柳茕移过目光,在看清耳环之后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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