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是日清晨。

    阿宝忙忙碌碌,来来回回收拾着行李,待众人病愈后,她需得偷偷和阿宝一起溜走,声名鹊起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的药见效很快,患者们已经同李长景那些时日一般,面色红润了许多。

    这里的水食并无异处,那日送去的药方熬的药也没有被动过,且茶依旧放心不下,可又猜不透这背后之人的想法。

    且茶的手放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脑中划过种种线索,这些无厘头的画面组合起来,并未带给她清明,反倒又将问题的答案逐步推远。

    黎下…

    疫病……

    患者………

    患者…

    且茶猛地起身,阿宝刚挑起一件衣裳叠着,被她惊了一跳,“小…公子怎么了。”

    且茶扭头道:“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晏芥。”

    她轻声唤道。

    门外传来敲门声,且茶道:“进来。”

    阿宝瞥了一眼,退下了。

    晏芥半跪着,且茶上前对他说:“我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些患者的身份,以及朱太守的背景。”

    晏芥点过头,起身正欲离去,且茶又道:“万事以自己平安为重。”

    晏芥点点头,推门离去。

    她从来时便疑惑的事情如今可能是问题的所在,为何黎下的疫病起初死伤多数后,便很快被扼制住了。

    且茶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寻李长景探一下消息,毕竟他来黎下的时日比她早的太多。

    且茶想到这,便起身准备前往李长景的新住所,他大病初愈,又是督察黎下的官员,朱太守替他寻了一所好住处,说是方便修养。

    推开门,只瞧见面前人一身浅灰色长衫,且茶下意识警惕着往后退了几步,所以在望见许不期和善的微笑后,且茶仍愣怔在原地。

    她眨了眨眼睛,待看清后,欣喜地扑过去:“夫子!”

    “是我啦。”

    且茶紧紧抱着许不期,犹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我没想到您真的会来,我原以为等不到夫子了。”许不期的到来让且茶压下了内心的困顿,生出一丝轻松来。

    许不期摸了摸她的头,“我来晚了,此次游行有些意外之事,所以耽搁了,收到你的信时,还未处理好。”

    且茶想起临行前放走的小白,有了片刻安慰。

    “长景现在如何?”许不期到底是李长景的师父,虽说他老人家爱游行,至少师徒情分不容置喙。

    二人坐下后,且茶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完后,许不期笑得皱纹都深了几分,拍了拍且茶的肩膀语重心长:“阿宓真是天赋异禀,我原以为你对医不感兴趣,没想到我不在的日子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且茶回答:“我从书里习得,但也只学了点皮毛而已…夫子过誉了。”

    “听你说来,你也是从医书里记载得知的此次疫病?”

    且茶点点头:“原先我以为只是病状相似,但事关长景哥哥,我只能边书信夫子边自己前来了,来此处后才发觉二者如出一辙,就好像…”

    许不期替她说完了下半句:“好像是制造出来的。”

    且茶替许不期斟了盏茶,闻言看向许不期:“夫子也这么觉得?”

    “医书是我所撰,俱是我从前诊过的病状,而此疫是我几十年前,彼时还是在前朝,索性那时发现的早,不过没想到黎下此次的事情是因它而起。”

    许不期浅酌一口茶,且茶问道:“夫子是如何到黎下的?太守知道吗?”

    “自然,我有陛下亲赐的通行令牌。”

    且茶缓缓点过头,犹豫了片刻问道:“夫子,您认识一位名叫五味子的医者吗?”

    许不期喝茶的手顿住,他抬头看向且茶,显然有些惊愕于且茶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你从何处听来这个名字的?”

    “并不是听说,此人就在黎下,他同我说了这疫病来源,并且提到了…夫子。”

    且茶端详着许不期的神色,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没有何事能让他表情如此的。

    割裂。

    许不期身形有些僵,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此人在黎下?并且找了你?”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且茶摇了摇头,讶于许不期的失态,且茶斟酌着开口:“夫子认识此人吗?”

    许不期视线落回桌上那杯盏,片刻的沉默让他冷静了几分。

    “何止认识,他原是在几十年前就应该死于那场疫病的。”

    许不期起身,他缓缓走到窗前,日光倾洒在他的脸上,白胡须被照射的更加明亮,仿若银丝。

    且茶站在许不期的身后,听他回忆起旧事。

    “事情牵扯到前朝,我与他本是师出同门,学有所成后下山问诊,后来名声渐大,无意中和朝堂有了关联,他自小又有疾,师父本意让我帮他延缓病发期。”

    “我跟着他,但也并不能时时刻刻将他放在眼底下,日子渐长,他授命于前朝的太子,做了许多浑事,那场疫病……”

    “便是因为他病发无人在身,无意中引出的,虽然我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但他却死于那场疫病。”

    回忆到此时而止,许不期转过身面对着且茶,“当年我见过他的尸体,不过已经溃烂不成人形,我怀疑过,但是查了许久,种种线索都指向他是真的死了。”

    “你说此人自称五味子,并且在黎下,而黎下如今又爆发了同当年一样的疫病。”

    且茶点过头,补充道:“他从汝京来,我来时他与我同坐一辆马车,陛下并未有意告知黎下的情况,他并不像全然不知晓的样子。”

    许不期思索着,“我需得确认一下,带我去见见他,先不用知会,免得打草惊蛇。”

    且茶应声,他们住所离得不远,很快且茶便来到五味子的屋前。

    许不期离远处静静看着。

    且茶敛了敛神色,轻轻扣响了五味子的房门,“前辈,是我齐七,您在吗?”

    四周悄然无声,没有得到回应,且茶又轻轻扣了扣。

    依然是没有半点声响,正当且茶欲转身离开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五味子前辈他今日似乎不在。”

    且茶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杨邑,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且茶又看了一眼面前沉如死寂的门,谢过他相告。

    “你救了黎下。”

    且茶脚步顿住。

    杨邑又道:“届时你想过要什么赏赐吗?”

    且茶抿唇不语,她转过头看着杨邑:“你想说些什么?这些我还未思考过。”

    杨邑摇头:“我并无恶意。”

    他望着且茶的目光复杂,别样的情绪交融在其中,最终化为了一句。

    “真羡慕你。”

    且茶不由得蹙眉,“羡慕我?”

    “我师父总说我疏慵愚钝,我从他那习针灸之术,却仍未学到精髓,我无禀质,原以为循序渐进,自会有所成就,可自从得知你研究出了那份药方,才自觉惭愧。”

    “我们来此,一为救人,二为求赏,如今也要空手而归了,不过还是恭喜你。”

    他说着眉宇有些忧伤,这些日子他总是波澜不惊,寡言少语的模样让且茶忽略了他也是有情绪的。

    且茶见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眨了眨眼,脑海里在想怎么安慰他。

    杨邑低下头准备离开,且茶连忙叫住他:“等等!”

    杨邑停住,转身道:“你还有何事吗?”

    且茶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天赋异禀,其实我何尝不是行远自迩,一步一个脚印来的呢?你自觉惭愧认为自己辜负了孔前辈吗?可你若真的想学,自然能做出一番天地,你我前路不同,又何须比较呢。”

    “我不是在说教你啊!”且茶见他沉默急忙解释,“只是觉得你不要陷入这种情绪,孔前辈既然收你为徒,一定是看上你优于旁人的地方!”

    至于赏赐,且茶并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求什么赏 ,黎下事情一结束,她便离开。

    有功自当赏,陛下定然不会亏待他们。

    且茶说完,杨邑才对她微微颔首,他颇有些感激地微笑:“谢谢你。”

    且茶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待杨邑走后,且茶才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却只见许不期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且茶。

    为了避免被自家夫子打趣,且茶揽过许不期的胳膊先开口:“五味子前辈不在呢!”

    许不期敛了神色,被且茶拉着走:“他提过要走一事吗?”

    “没有,昨日他并未提及。”

    许不期没有说话。

    且茶也很是疑惑,许不期来此的事情连她也不确定日子,按理说五味子并不会因为许不期的到来而故意离开。

    所以应当只是巧合。

    思索间,许不期被且茶带到一个住处,此地环境清幽,周围也并无人叨扰清静,是个修养的好去处。

    因许不期的到来,且茶之前的想法被搁置,如今没有寻到五味子,来找李长景打听消息也不失为一种对策。

    许不期望了望周围,且茶正欲敲门,门却随着她的动作被推开了一道口子,且茶喃喃:“怎么没有锁门?”

    许不期双目直视着最里面的一扇门,神态有些严肃,没有顾得上说话,他快步朝前走去,果不其然里门也并未锁住。

    且茶被落在后面,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她越往前走,鼻尖越灵敏,嗅到了血腥味儿。

    许不期推开门,只见李长景偌大的身躯倒在地上,血迹从他的嘴角渗落在地面,他双目紧闭,侧脸染上了鲜血,衬的面色更为苍白。

    许不期立马扶起他,为他探了探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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