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鹤

    “那个畜生居然让你来了结我的性命,休想。”文帝恼羞成怒,大步跨来想要掐住叶青玄,身边的禁卫只一用力,他便狼狈的摔在地上。

    “你不配。”叶青玄走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前,提起裙角慢慢的蹲下“你不配死在我手里,我多活的这三年是为了再见见我在乎的人,你不是,这世上没有人在乎你。”

    叶青玄从头上拔下玉簪,替他拢起头发,扎好发髻,手指抚平他枯燥的碎发。

    “这世上没有人爱你,包括你的妻子,你的儿子,真是可怜。”

    “我杀了你,杀了你。”文帝瞪着眼睛,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旁的禁卫伸出脚,一脚死死踩在他的背上。

    “他还真是懂我啊,知道我一直就盼着这个场面,可如今看到了我不觉得痛快,我只觉得娘娘不值得,你这样的人本该给她提鞋都不配。”

    “我本来是想你死,可现在我觉得不会有人来杀你的,你死了才无趣的很,就得让你看着新帝怎么在史书上写上你知距饰矜,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得让你日日瞧着这天下易主,君臣和睦的场景,你死了太对不起那些因为你枉死的人。”

    叶青玄笑出声来,这景宁帝给自己父亲的评价准极了,数字概括了他无用的一生,多疑敏感,自卑自负,自怜自艾,想要将所有人控制在手,只是,人不像猫狗,给根骨头便会匍匐脚下。

    叶青玄独自在北苑住了半月余,日日睡得很久,黄昏时便上了塌,第二日午时才惺忪睡醒,匠人便每日只在北苑做两个时辰的工,叶青玄听着窗外叮当作响,倚着胳膊昏昏沉沉。

    一旁的炉子上烤着果茶和蜜饯,果香四溢混杂着窗外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殿内伺候之人皆换了生人,没了任何外面的消息,平姐姐他们如何,寺中众人如何,宫中如何,没有一个人会告诉她。

    放晴的那天,言玦来了北苑,叶青玄跪在佛堂内抄着佛经,结束后提着灯才瞧着堂前烛火点的亮堂,除了言玦再不见任何一人。

    “你还好么?青玄。”

    “还行,目前还活着。”叶青玄笑的平静,将手中的灯笼吹灭,有吹灭几盏堂前的烛火,这屋内亮堂的刺眼。

    堂前死一般的静谧,只听得到烛火摇曳燃烧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有话问我?”言玦望着叶青玄眸中的光亮,她平静的可怕,没有哭闹,没有算计着去打听消息,像是个泥娃娃,塑在堂前。

    “应该说,陛下愿意让我知道些什么消息?”叶青玄坐在案桌前,拂去灰尘,为自己倒了一碗清水。

    “怎么奴才们连茶水都不上。”怒气染上言玦眉头。

    “是我不喝,喝了睡不着。”叶青玄解释。

    言玦哑语,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青玄,叶青玄亦然,来寻她实在是因为思念,见了却还不如不见。

    “把平姐姐、红丝还有红俏还我。”

    “红丝我已经下旨许给云青,云青现在已经是暨南军领军将领,红俏到了放出宫的年纪,平姑姑过几日便会回来。”

    言玦并不直接回答。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觉得我没了她们兴许能听话些,我再说一次,还给我。”叶青玄将碗掷在桌上,水倾斜而下,呵道。

    言玦盯着她许久,终是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初冬凛冽寒风夹着枯叶飘进堂前,沙沙响,堂中两人无视无言,片刻后言玦起身离去。

    随着言玦背影的消逝,叶青玄瘫倒在地,意识完全散了去。

    再次睁眼的时候,床边坐着平姐姐,红丝趴在自己胳膊上,平姐姐见叶青玄睁开了眼,连忙唤着红俏将药端来。

    平姐姐耐心的一匙接着一匙的舀着汤药,瞧着几人眼圈红的似核桃,叶青玄打趣道“瞧着你们的模样,我还以为我死了呢。”

    “瞎说什么?”平姐姐拍了拍她的嘴,递着汤匙喂药。

    叶青玄乖乖的吞下,脸颊不见一丝血色“我猜猜,是不是太医来说什么了?还是谁死了?”

    “真晦气。”

    红丝转过身去偷偷抹着眼泪。

    “我还有多久可以活啊?”叶青玄笑的没心没肺。

    听了这话,平姐姐的泪如滚珠一般噼啪往下掉,叶青玄从没见过平姐姐哭,连娘娘去了之后都未曾掉过眼泪。

    “平姐姐,我对你这么重要啊,我还没见过你哭呢。”叶青玄笑呵着拽着袖子替平姐姐擦泪,被平姐姐一个巴掌打掉。

    恶狠狠地说“三年前我从阎王手里把你抢回来,这次我一定也行。”

    叶青玄听了笑的前仰后合,叉了气,咳得撕心裂肺,将气理顺了,说道“原来,那鬼见愁说的是你啊。”

    除了叶青玄,不闻一点笑声,叶青玄敛了笑意,问“所以太医说我还有多久?”

    “最多两年。”

    “两年够了,我想做些我想做的?”叶青玄看着她们,没有悲伤,没有喜乐。

    叶青玄询问了平姐姐,知道辰王勤王救驾,诛杀逆贼卓广,太子受人蛊惑也已经下狱,文帝当场驾崩,贵妃命丧火海。

    内阁众臣举荐辰王,受命危难,得承大统,起国号太安。

    这些事情叶青玄本来也是知道的,结局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叶青玄吩咐北苑伺候的人,让他们去将宁帝请来,堂前奴才面面相觑,不敢回答,叶青玄说道“你们既是来监视我的,那就有人要去他面前汇报,把我的话一并带去就好,我不会为难你的。”

    当晚,言玦便来了北苑,叶青玄斟好了茶,静静坐在案几前,她乏的很,只能倚着椅背才勉强坐的起来。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言玦拿起火炉上的手炉,摸了摸温度塞在叶青玄的怀中。

    “我不想同你弯弯绕绕,算计来算计去,所以,我们便来说明白。”叶青玄将手炉放在心窝处,觉得浑身舒坦了些。

    “好,你说。”

    “言祁和巴丝玛,如何你能放了她们?”

    “叶青玄,他们从未想过放过我。”

    “即使你知道,他们死了对我是怎样的打击?”

    一阵沉默。

    “我会为你寻来这世上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你绝不会有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叶青玄不意外,当日在寺中同巴丝玛聊过,她好像早知今日,她抱着思今,说的平静,绝境之中不要为了他们去算计搬弄,因为换在同样的位置,她并不能做到那般问心无愧,人终究是为了自己和自己所爱之人所活。

    她好似在这几年活成了另一个人,深宫像是一只饕餮,将人的喜怒、善良、单纯吃的一干二净,只留执念和算计。

    “好,思今呢?”叶青玄问。

    “入贱籍。”

    叶青玄嘶吼着揪着言玦的衣领,整理了许久的理智在听到贱籍两字后消失的一干二净“言玦,她才两岁,你知道她才两岁么?”

    她才两岁,景朝这般制度,入贱籍她连清倌都没得做。

    “叶青玄,他们从不想着放过我,我为何要放过他们?”言玦也红了眼,死死盯着她,戾气像是要冲出他的眸子,将叶青玄吞噬。

    她的善良从不用在他身上。

    “言玦,把思今留下吧。”她的眸上很快掩上了一层水雾,顺着枯瘦的不见人样的脸颊划下。

    “你为什么可以对他们的算计视而不见,你以为他们日日将思今带去寿慈寺时真的挂念于你,不过是一开始便为他们的孩子寻了出路,怎么对他们如此仁善,只要求我清高?”

    言玦用力的抓紧叶青玄的手腕,质问她,他不明白,她这般聪慧怎会看不穿他们的算计,还是说,自己真的在她心中什么都不是。

    她瘦的好似只一用力便可以折断,言玦不忍心,终是松了手上的劲儿。

    “我知道的,只是,即使我从未见过思今,我也会求你,留下思今,我将她养大,其余的事我决不干涉。”叶青玄反手抓住言玦的手,低声的祈求。

    “好么?阿玦。”

    叮

    言玦沉寂许久的心涧,涟漪不断,圈圈想着冷漠坚硬的部分散去。

    阿玦,等你这次回来,娶我好不好?

    那些尘封了许久的回忆破壳而出,似千万条藤蔓,顺着记忆的脉络裹着冷了许久的心脉。

    “好,我答应你。”

    言玦妥协,起身打算离开。

    终于,还是算计了他,叶青玄抓住言玦的衣角,泪怎么都控制不住的涌出,她许久不曾哭泣,却在这一刻她脑中算计了许久的画面,泪如雨下,对啊,怎么就只要求他清高呢?怎么就对他残忍呢?

    分明她爱他入了骨,若是让她现在舍了换他一声顺遂,她绝不犹豫,可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怎么就不能心无旁骛的相处呢?

    “青玄,我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叶青玄听到他哽了的声音,无助的拼命点着头,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