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民警事先打过招呼,找起人来就容易了许多。“请问您是死者的什么人啊,里面在给遗体进行化妆整理呢。您要是执意想看死者的话能先在门口等一会儿吗?”
“她是我女朋友。”
工作人员听到回答后朝他说了句:“先在外面等着吧。”
克制住内心无比想要看她的欲望,他也不好刻意为难对方,坐在门口默默等待着。他不敢去想许景秋现在的样子,门被关上了。他揉着太阳穴,想试图缓解一下睡眠不足的头晕。原谅我承认了这层关系吧,真希望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许景秋,所以我们真的不可能两清的。
“什么人!站住!”
余殊疲惫的神经再次被这声吼声提起,瞬间站起身,他跟着吵闹声传来的地方走过去。只有个看上去年过六十的老人,正气喘吁吁。余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了?”
保安揉了揉眉心,扶着腰坐到了椅子上去。“这段时间因为台风伤亡的人数不是很多吗,所以殡仪馆来的人也多。因为暴雨把监控主机控制的房间淋湿了,加上安保措施人手不够,就有一些交不起管理费的人就趁着这个时候进来偷骨灰走人,拦也拦不住啊。你看,刚才又跑了一个。”
泛白的灯光让这个房间更显冰冷,操作台上的白布下面,躺着一个星期前还在他眼前鲜活的人。经过化妆整理,她的遗体面容上还有些气色,但皮肤透出来的惨白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房间里就剩下他和躺在面前的人了,触碰指尖再也不会因为突然的接触让两人快速分离了,她的指尖很凉。
余殊嘴里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连心意都没传达到呢,许景秋就已经死了。余殊很想找到眼前人哪一处与许景秋不同的地方,来证明她并不是许景秋。可除了苍白的皮肤,一切都和许景秋一模一样。她被换了一身更加得体的白色长裙,她即将躺在被花朵包围的地方,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打扰了。
追悼会如期举行,余殊穿着黑色西装,衣服熨得平整,手握一枝菊花。最后一面了,当然要留一个好印象。那张照片里,许景秋笑得是那么动人啊,只是黑白色太煞风景了。许景秋大多数的时刻都是这样的,永远乐观坚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以自杀结束美好的生命?背后的故事可能很难有人再知道了。看到这张照片,知道一个璀璨如明珠的生命,消失了也不免让人唏嘘。
余殊如愿见到了许景秋的母亲,那时她正跪坐在灵堂里哭泣,哭声此起彼伏、如泣如诉,听得人心生苍凉之感。终究还是位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无论怎样,余殊也再无责怪之意了。
许景秋之墓。
余殊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参加葬礼,只能在远处看完下葬的全程后然后独自来看她。许景秋被葬在了江城,并没能让她魂归故里,不过这些对于许景秋来说都无所谓。这面小山上可以直接眺望到江城的海,也算个风景极好的位置。
余殊并没有立刻辞职,他坦然地把想法和季予安摊牌了。“现在大哥对你们这些人好像管得宽了许多,我是没有强制把你绑定季家的想法。不过三年抵三年,接受了三年的培养,就在这工作三年吧,你可以边上班边读书啊。我相信你的脑子肯定能应付得过来,加上拿这个公司的简历毕业当跳板,以后工作也顺利些。”
“不过你还想在药企工作往上的肯定是逃不脱季家的,你要跨行业吗?那你就又要从零开始了,要不要我帮你物色物色其他助理的工作?”
余殊还是谢绝了季予安的好意,浅笑着:“那不是又陷入了这个循环了吗?助理往上做又会牵扯到世家,那我就还是个武器了。我想试试做自己,从零开始无所谓的。”
季予安被他的话愣住了。
千篇一律的生活已经困住他了,许景秋的死算是给他敲响了警钟,提醒余殊他快消失的自我。好在季予安没有留住他的想法,这就意味着他有脱离季家的机会。
等待重逢的时日是无比漫长的,但他等不到重逢。知道了这点后余殊就全身心投入工作与学习中,助理的位置用不到他了,季予安就把他放去担任一个部门的副组长。他适应了一周工作效率就能超越这个组长了,原先的组长为了不被挤掉位置也变得勤奋起来,就带动着一个部门都高效运作。季予安早晨上班看着余殊往嘴里狼吞虎咽塞早餐的画面,也觉得他是不是这样太拼了。
“你们说,他是不是遭到什么大刺激了啊。”万跃站在原处盯着余殊准备资料的样子,这架势就知道他又要亲自去跑客户了。万跃把百叶窗拉上,转身对房间里的其他人说:“他不是晚上还要备考吗?哪儿来的这么多活力?他为了升职这么拼吗?”
季予安是知道一点儿实情的,恐怕不是为了升职,余殊要是想就不会只做个小助理了。还是为了不继续沉浸在悲痛中才这样做的吧。小倩给她简单汇报了今天的计划安排。“不过他这样你考不考虑给余殊年末升职啊。”
不过沉迷工作总比浑浑噩噩每日无所事事好得多,季予安唇角一抬,说道:“那就要看他的业绩了。”
公司一直流传着要裁员的消息,倒不是季予安真想给员工压力,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而是她的确运行不了如此大的公司,其中还藏着一些整天混在其中领工资的人,她可忍不了。把余殊放下去的一个月,因为被他的动力让这个死气沉沉的部门还做出了一些成绩,她也从中彻底能看清谁是混在泥中的人了,下班递给人事部了一张名单,第二天这些人就收拾滚蛋了。
这也让余殊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被议论的当事人显然无心管这些闲话。他在忙着筹备考试,现在才发现学习如何擒拿对手可比写高中语文阅读理解简单多了,余殊希望一次就能解决。
枪打出头鸟,他的麻烦也来得快。能无视的自然无视,实在妨碍到他的正常生活的,能用暴力解决的绝不用别的方式。
“你从城市来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们都教你们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可这里不一样,我们有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依我看动手比动口快多了,刚才那些可算不上暴力。”
时至今日,余殊才从内心认可了许景秋的这番话。
怎么办,许景秋,我已经变得有完全和你一样的思维方式了。越来越像,越来越想。因为本身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就屈指可数,拿回忆过日子的生活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周末的时候,余殊打算抽空去季远那里一趟。虽然人死了,但忙还是帮了,请吃饭的事不能食言。
“那天你让我做的事,我趁季楚源出去应酬的时候去实验室了,没让旁人经手。结果在里面。”季远拿了个文件袋给他。
检测结果:匹配结果一致。
余殊把检测结果又放回去,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什么感受?”季远叉了块牛排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余殊把文件袋又还给他,“没想到他们做戏做得挺全的。”
余殊知道那天在殡仪馆的遗体根本不是许景秋,在得知监控还未修好时,在遗体化妆室里余殊就提取了死者的毛发。既然这样怎么可能遗体和许景秋的DNA检测结果是一致的,只能说明这份报告有问题,被动过手脚了。
季远眯着眼看回他,“要么死的就是许景秋;要么就是这份报告出错了。”
余殊疑惑地抬头,“可你不是说没有旁人经手吗?”
季远耸了耸肩,“我指的是实验过程,如果机器被人事先动过手脚那我就无法掌握了。还有你给我的生物材料,烟头和一些组织碎片,事先就被环境污染过,检测结果会出现偏差。但是现在检测结果是一致的。”季远放下了刀具,“你应该知道查到这一步就不要再进行下去了,还有,你到现在也没说明你怎么就确定死者不是许景秋的,这是一切的基础。如果没有确切的答案,那现在的一切调查都恰好说明了死者就是许景秋,不存在假死的情况。”
“你信我吗?”余殊抿唇一笑,西餐厅里除了刀叉碰撞的声音就是人们小声的交谈声,乐队开始了演奏。舒缓的大提琴声中,季远看到他平静的双眸。“一种直觉,我就是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余殊有确切的证据,但许景秋假死的这条消息不能放出去,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不然她大费周章搞这样一出自己不能把这个局给破了,人已经下葬了,再想追究是不是许景秋已经很难了。
“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有个很想见到的人,就是许景秋。所以我怎么可能轻易就接受这件事呢。”
季远瞬间明白了余殊执着于此的原因了,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很正常,想到假死的可能性和余殊之前的生活也脱不了干系。他带着笑继续享受着这顿饭。“你现在变得太感性了。”
余殊的动作一停,感性的人好像能更自由,看来是被她影响的吧。季远开口道:“听说你要离开季家了?哦对,还没庆祝你成功上岸大学啊。”两人碰杯,也算庆祝了。
临走前余殊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帮忙查下监控吧,凭季家实验室管理的情况,就算删了也会留下痕迹的,只是人愿不愿意花心思查的问题。”
季远身体舒展地靠在椅背上,“你真是……”
“我可能还没这个权限去查,不过我可以私下去做,只是如果最后的结果一切正常你怎么办?”
余殊苦笑道:“等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再认命吧。”
清明节,去祭拜许景秋。尽管他知道许景秋根本没死,如果要他演戏,他乐意奉陪演全。江城这一天下了小雨,余殊撑着把黑色的伞去的。擦拭墓碑、摆上祭品,例行的工作做完,一把伞挡着余殊同样挡住了墓碑。
已经是第二年来了,就算他坚定地认为许景秋还活着可有什么用。她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个角落里,余殊怎么也找不到的,也有可能就在面前。从季家的那所学校毕业的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背后联系起来的就是全部的世家。余殊不能明目张胆地寻找,可是一点点靠最顶层的关系去寻找蛛丝马迹,竟然两年来还是一无所获。或许真的应该收手了。
在这个凡尘俗世中,寻找一个人如同大浪淘沙一般。需要时间,需要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