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陈羡见过思思以后,总想起自己小时候。

    他没见过乔衿六岁的样子,但他想,一定就是思思现在的模样——漂亮、聪慧,如果手里有花,也一定不会交给陌生人,而是直接送到花该去的地方。她一向直来直去。

    那自己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个黑乎乎的哥哥”。

    在陈显记忆的最初,他每天都在山里跑着。那山里夏天酷热,陈羡把自己脱得光溜溜,一身皮肤晒得黝黑。

    红薯是饭,辣椒是菜,一年中最冷的几天能吃上肉,爷爷说,那叫过年。

    后来爷爷病了,家里来了两个人,说要把他带走。

    他又哭又闹又踢又打,可后来爷爷也哭了。他想他是把爷爷惹生气了,便不再挣扎,被带出了大山。

    那两个人让他喊爸爸妈妈,一开始他不喊,半年后也就开始喊了。

    爸爸妈妈对他不错,就是总搬家。他刚刚有了几个熟悉的小伙伴,就又随着爸妈去了下一个城市。到后来,他习惯了没有朋友,反正得到还是会失去。

    爸爸妈妈也没有亲戚,他们好像极力在躲避着什么。直到几年后辗转到了离那片大山很远很远的东北,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而他就在这上了学。

    爸爸妈妈能吃苦,也会看时机,拉起了一支工程队,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他们高兴的时候总喜欢抱着他,说他旺家。他们对他从不吝啬金钱,还说将来他们赚的所有的钱都给他。

    陈羡就想,爸爸妈妈真的爱他。

    被爱的孩子是有底气的。陈羡不再害怕,开始寻觅朋友。邵北望就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陈羡刚上学的时候口音跟同学们都不一样。如果有语言学家来听,一定会梳理出一条从西南到东北的迁移路线。但同学们不懂科研,他们只会嘲笑。孩子们对一切他们不熟悉的、不理解的“不一样”的最初态度好像都是嘲笑。

    陈羡总是被嘲笑。他学会了不介意,抑或是无法反抗。

    邵北望不笑他。

    陈羡在全区小学一年级的口算比赛中显示出了极强的数学天赋,他跟邵北望是学校唯二的特等奖获得者。他们俩一起在课间操之前被喊上台接受了校长的亲自颁奖,奖品是每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经常被嘲笑的陈羡上台时有点害羞,想让邵北望走在前面,可邵北望直接把他推了上去,弄得他差点崴了脚。有点疼,但他真高兴。

    这次获奖奠定了两人的友情基础,陈羡慢慢成了邵北望家的编外成员。后来,在十一岁的时候见到了九岁的乔衿。

    乔衿也被同学嘲笑过。

    乔衿九岁转了学。上学那天,乔爸早早把乔衿送到学校,跟老师聊了几句后就嘱咐乔衿,晚上就不过来接她了,让她跟邵北望、索妮和陈羡一起回家。

    老师第一节有其他班级的课,就让乔衿自己去教室,交待她坐在靠墙第一排里面那个空位就可以。

    乔衿走进教室先往最后一排扫了一眼,看到三位小伙伴心里就踏实了,背着书包坐进了自己的位置。

    班里其他同学窃窃私语:“这是老师家的孩子吧?那么小那么矮呀?”

    等到几节课过后,发现乔衿也记笔记,回答问题,才明白过来这是他们的新同学。

    乔衿就变成了那个“不一样”。

    瘦瘦矮矮的。

    五年级的孩子不少都进入了发育期,抽条后的少男少女格外好看。他们喜欢穿白色的T恤、短裤或短裙,配上漂亮的运动鞋。

    乔衿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连衣裙,肩膀上嵌着荷叶花边,一双blingbling亮闪闪的露趾凉鞋。

    陈羡觉得乔衿好漂亮,像花仙子。

    但乔衿的同桌不喜欢她。他的好朋友经常笑他跟幼儿园小朋友坐同桌,让他很没面子,于是他在乔衿面前不苟言笑起来。

    上课时老师有的时候会提出问题,让两人一组讨论后回答。乔衿轻轻向同桌挪过去一点,但同桌“啪”地一下把书往书桌另一侧重重一放,随后把身体扭转过去,把后背对着乔衿,跟她划清界限一般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几次过后乔衿不再想跟他讨论问题了。一次当老师问到哪一组讨论好了的时候,乔衿大大方方举起了手。这是一道表达题目,乔衿把它读成了一篇优美的散文。

    老师惊愕,走下讲台示意乔衿把课本递给她,发现书上没有一点提前预习的标记。完全是几分钟内的现场发挥!

    老师问乔衿,之前做过类似的题目吗?乔衿说没有。老师说是跟同桌讨论的结果吗?乔衿直愣愣地说同桌从来不跟我讨论。

    老师看了一下背向乔衿侧坐的同桌,没再问下去,同桌却觉得无比尴尬。

    一次周五学校大扫除,乔衿和同桌被分配去打扫走廊的地面。走廊地面中间是深色地砖,两旁有两道白色的边。同桌说中间面积大,他来打扫,让乔衿负责两旁的白色地砖。

    乔衿看看白砖上显眼的污渍没说什么,弯下腰打扫起来。刚清理好一边,同桌已经把中间部分打扫完了。

    乔衿提着拖把去洗,准备洗好再打扫另外一边。回来时远远看见同桌怕踩脏自己打扫的中间部分,一步一步踩在乔衿刚打扫过的白色地砖上,留下一个个让乔衿出离愤怒的足印。

    乔衿是不讲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她直接得很——“腾腾腾”地提着拖把冲了过去,伸手就抓住了同桌的颈后的衣领。同桌向前的脚步戛然停止,还以为是朋友在跟他开玩笑,满脸笑容地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小豹子一样怒气冲冲的乔衿。

    看到乔衿的一霎同桌有些心虚,但他的余光中,朋友们正在向他走来,似笑非笑又略带疑惑地看着小小的乔衿揪着他衣领,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他比乔衿高了一头,轻而易举地掀起乔衿的手腕,并略带凶狠的扭了一下。乔衿顿时痛呼出声!

    邵北望三人到走廊里看到的就是乔衿的手臂被高高拎起并稍稍扭曲的样子。索妮一看见乔衿倔强地硬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就怒了,她跑过去没章法地扯着同桌的手臂,想让他松开乔衿的手腕,可同桌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要在朋友面前维护他的自尊心,反倒抓得更紧了些。

    邵北望是见不得趟房里的孩子被欺负的,扬起手里的扫把就朝同桌丢了过去,砸到肩膀上震得灰尘落了满头。同桌不得已松开了手蒙住眼睛,呛咳了几声后睁开眼就向邵北望扑去,陈羡噌地一下挡在邵北望前面——那是他珍贵的朋友——山里的孩子天生就是会打架的,谁怕谁啊!

    走廊里乱作一团。

    老师气坏了,放学把孩子们留下,家长们也全部找来。

    老师跟家长们说得实在:“不瞒你们说,这些孩子但凡是在教室里打架我都不劳烦大家过来。大喇喇地在走廊里打群架,男生女生打成一锅粥,旁边几个班都在看热闹,这一天下来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找了我好几次,这也太不像话了嘛!”

    接着开始确定责任:“乔衿的同桌在团结同学这方面确实做得差了些,也不该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但乔衿这直通通的性子也得改改,可以过来跟我说嘛,哪能过去就动手抓人家衣服呢?”

    “邵北望你们几个也是的,你这个班长,陈羡这个学习委员,索妮这个体育委员,看到同学打架不但不制止,还冲上去充当帮手,你们当时怎么想的啊?都停职一个月反省一下吧!”

    学生们闯了祸,家长们在老师面前只能喏喏应着,听了一个小时的训话后才被批准回家。

    回家路上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家长齐心协力把他们当街揍一顿,他们可不能再结伙打家长吧。

    谁知走得与学校有了一点距离后,索爸开口就夸了索妮一句:“闺女,干得好!”

    索妮看了看索爸,咂摸着这话的滋味——这是夸奖还是讽刺呢?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合适。

    家长们看着她纠结的模样,都笑了起来。这些孩子哟,在外面是吃不了亏了!

    索妮见危机似乎解除了,又开始卖惨。她拉起乔衿的手腕,在大人们面前晃了一圈,说:“你们看看啊!乔衿的手被扭得通红,我们要是不帮忙说不定会被扭断的!”

    邵北望吐槽:“你晃的那几下比人家扭得还疼呢!”

    索妮表示同意他的看法:“嗯,今天多亏了你的扫把!”

    又突然想起来:“以后乔衿同桌再欺负她怎么办呢?上课时间我们也不敢过去啊!”

    乔衿倔脾气上来了:“我才不怕。他欺负我我还打他!”

    乔爸文雅了半辈子,被这女儿气笑了,人小胆子还挺大!

    “我去跟老师说换座位”,陈羡看着乔衿低头揉捏着红肿的手腕——那应该是有点疼的。他看到她眼角闪着和凉鞋一样的亮晶晶的光,想起了自己曾经遗落的伙伴,受过的委屈,说“我跟乔衿做同桌吧!”

    多可爱的朋友们啊,陈羡想。他思念珍贵的朋友,珍贵的乔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