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池素买了下午两点的高铁回上海。
昨夜过后,池素没再见过顾西祁和刘苑,就连约好同回上海的杜延也因为临时有事放了她鸽子。
返程的高铁上,池素收到微信加好友信息。
信息里大大方方地备注“刘苑”两个字,外加一个微笑表情。池素思忖两秒,点了通过,出于礼貌回了个表情。
下高铁转地铁,一路折腾,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将黑未黑。
她随手把随身的包和装着顾西祁西装外套的纸袋子往沙发一扔,累得快要脱力。
下碗面条凑合填饱肚子,再冲个热水澡,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她瘫坐在床边,望见沙发上的白色袋子和西装的黑色一角。明儿得去一趟楼下干洗店。
这衣服他大抵是不打算要回去了,她却也不好直接扔了,就这样一路拎了回家。先洗干净,如何处置再是后话。
第二天上午,池素睡到快十一点才从床上爬起来。
简单洗漱后把顾西祁的西装送去楼下干洗店,再顺路到附近的超市采买些生活用品。
当她蹲在货架前货比三家,考虑是买蓝月亮洗衣液划算还是买雕牌洗衣粉性价比更高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来。
“喂。”一个跳脱的陌生男声响起。
“喂?”池素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陌生的号码,显示上海移动。
打错了?正要挂断时,电话那头的人精准叫出她的名字,并且自报家门,“是我啊,杜延。”
还没等她理清这位仁兄有微信为何还要打电话,杜延兀自说开了,“我就在你小区隔壁的那条美食街,下来恰饭呀,老同桌。”
“你在哪?”池素持续当机,她昨天似乎是有和杜延聊起过在上海的住址,但也只是随口一提,不得不说这位哥的记性真好。
要不是知道他打高中时起就是过分热情的性格,池素简直要以为这人对自己有点什么意思了。
她不反感杜延的热情,身处偌大的上海能遇上十年前的老同学,这缘分也不易。
“不是你说上海再见吗?快下楼,我快饿死了。”
池素扶额,“你记性不错。那还记不记得我‘再见’前面还说了句‘来日方长’?”
“哈哈,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杜延笑大剌剌地笑,“我请客,你不饿?”
池素摸摸肚皮,在回家点外卖和徒步十分钟会同桌两个选项间衡量片刻,果断选了后者。
池素一路跟着导航地图走,往杜延共享的位置去。
她搬来这边半个月了,深居简出,能点外卖绝不出门,对家附近的这条街还不是十分了解。
拐过两个十字路口,老远就看见杜延站在蓝色路牌的下面,朝她热情万分地招手。
池素走过去,见人清清爽爽一套浅灰运动装,心下狐疑,这人难道是在跑步?
杜延领着池素往左右都是餐馆的巷子里拐,“你家住哪?”池素忍不住问。
杜延招摇地笑,“有点距离,到这地铁都要半小时。哥们我大清早一路跑过来的。怎么说,这顿要不你请?犒劳犒劳我啊。”
池素知道他在胡扯,忍不住噎他,“可别,您这一路奔波就为了请我吃顿饭啊。这顿我要不多吃点都不足以回报你的深情厚谊。”
杜延哈哈笑,说同桌你确实和高中印象里不太一样,倒还有点意思。
池素听他不着边际的话,心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年头就连她这种中学毫不起眼的人也能有“传闻”了。
“谢夸。另外,这是说我高中无趣的意思吧?”她不甚在意,却想找茬。
高中时她什么样?转学生,一心扑在学习上成绩却只能在中游往上扑腾,没有文艺专长,班里的文娱活动概不参与,无趣得紧。
在当时的班上,池素这个人在她狭窄的的朋友圈之外是顶不出众的存在。
可杜延还记得她高中时的样子,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那时候你看上去太高冷了,知道吧。生人勿近。”杜延摸摸鼻子,“你不知道,有一回我忘带期中考物理试卷,下节课就要课上评讲试卷,我本想说凑合看看你的。话到嘴边了看见你一脸冷漠绷着脸,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物理老周拿了张空白卷子。”
池素歪头想了片刻,慢条斯理地说:“我确实不记得这回事。不过你做的对,想必问了也会在我这触霉头。”她抬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因为高一时我物理十回挂科八回,大概也不会借给你看。”
“你倒是要面子。”杜延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复古市井风的火锅店门口,“这家是我在上海吃过的数一数二的地道川味火锅,包你满意。”
这一顿火锅,池素果真吃得十二分满足。
杜延话很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说个不停,一会扯到高一班主任的几近秃顶的发型,一会扯到当时的班长去年刚订了婚的八卦。
池素埋头默默吃,偶尔搭两句话。
等到两人或者说等到池素慢条斯理吃完这顿火锅,已经快到下午三点。
“改天再约啊姐妹,出来搓个麻将撸个串啥的。”杜延拦下一辆出租,和她挥手告别。
池素回到租的房子,恍觉短短两日,她就做了个漫长悠远的梦。昨天的偶遇以及今天的约饭,如真如幻。
她打开微信,给远在西北出差的赵吟发消息。
“我昨天去参加高中好朋友的婚礼了。”
“好事呀,祝小姐姐新婚快乐。”那边回得很快。
“在婚礼上遇见了……顾西祁。”池素扣扣指甲,打下了这个很久没有拼写的名字。
隔了三秒那边回了句语音。池素想象赵吟浮夸的语气,迟疑着外放语音。
“啥?你遇见了谁?你弟?……啊呸,是我口不择言了哈。池小六,你们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吗?这小子狗鼻子挺灵啊。你这才回国多久啊,就闻着味儿扑上来了!”
赵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声情并茂,在卧室里回荡。
不等池素打完一行字,微信语音电话响起。
赵某人永远活跃在在八卦和绯闻的一线,尤其这八卦还是关于池素的。
池素走到窗边,稍稍拉开房间的窗,傍晚微凉的风扑在她面上。
“喂,怎么回事啊?赶紧交代!”
“就碰巧遇上了。新娘是我朋友,也是他老同学啊。”
“能有这么巧的事?我说,他不会也在上海吧。”
“不知道……没问,好像是吧。”池素回想起昨晚谢蔚的话,顾西祁和她老公有在上海的工作往来。
那人现下正和她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想必是十之八九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池素想象她说话卡壳时惯性挠头发的样子,弯了弯嘴角。
“咋说?要都在上海,您老人家咋想的,江湖一笑泯恩仇再续前缘?我说,姐们,回头草要是香甜可口吃一嘴也不亏……”
“续个头啊。”池素赶紧打断某人的连珠炮,“我是遇见了他,人有女朋友。”
“哈?”赵吟语塞,“池素,你可得给我争口气!那句话咋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俩大学做了快三年的室友,又一道去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六七年的时间里早已练就一静一动的相处模式。
池素的那点陈年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赵吟全盘知晓。
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也是赵吟拉了她一把,才叫她没有完全自暴自弃。
这些事压得池素肝肠寸断,在赵吟那却是轻飘飘带过。
她说,池素,没什么大不了的。狗血剧情天天在烂俗剧里上演,你就当过把剧本杀的瘾。
退一万步说,你和你那不值钱弟弟没有半点血缘,真来点什么姐弟禁忌的抓马剧情,也不算犯法。
池素把手机贴在耳朵边,手机的那头赵吟的声音絮絮叨叨。
她话总是很密,在她耳边嗡嗡念个不停,吵吵闹闹,却也叫人安心。
“阿吟,我想回家看看。很久没见我妈了。”
“回呗,要我陪你吗?元旦回?我还没有去过C市,想去玩。你得带我好吃好喝一顿……等我回去,也不知道元旦前能不能回去……”
某人在电话那头自怨自艾。
回上海后赵吟在一家四大做审计工作。她是本地人,经济没太大压力,手上这份工作顺风顺水也做了快一年了,唯独长期出差这一点让她叫苦。
“我和你说,等过几个月拿了年终奖,我一不做二不休,炒了这血汗公司就跑路。”她说得义愤填膺。
诉苦仅持续两分钟,便以她惊呼某平台主播的带货直播开始而告终。
池素那句“您悠着点吧别剁手了”卡在喉头,电话那头的人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她长叹一口气,扑倒在床,百无聊赖地翻手机。
她鬼使神差地滑到那个小狗头的微信头像,是刘苑的微信,空空的对话框里躺在一个名字加两个表情。
手指点一下头像,跳到个人主页,四张朋友圈的照片出现在眼前。看小图是最近的几张旅拍照。
池素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那是一种不太光彩的偷窥心思。
她想,只是偷偷看个朋友圈。
她一路扫视下去。看得出来,刘苑是个很爱分享生活点滴的女孩,发朋友圈的频率很高,大多是些自己的生活照。
池素翻过十来条朋友圈,完全没找到那人存在过的痕迹。
也是,他十几岁时就几乎绝缘一切社交软件,就连□□也只用来看必要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年岁渐长,想必更加低调,更不会轻易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
池素,你这是在干什么?还玩起了曲线救国?她有些泄气地扔开手机。
夜色沉沉降落,池素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半温不烫的水,细长莹白的食指摩挲着马克杯的把手,怔怔出神。
她握着那半杯水,思绪涣散,飘回了2006年的夏天。
那一年的夏天,盛夏蝉鸣,绿色葱郁,是最好的开始,也铺陈了最曲折的伏笔。
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于四季里,她都最喜欢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