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
白子晴更用力地呐喊了一声,随即喃喃:“我们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土地神,听起来更不可思议。”
“我没见面,但我肯定有一头狼妖存在。”
罗霄没搭理这个话茬,只简明扼要陈述她的见闻後,恳切地盯着张心若瞧。
显而易见,张心若也是她们一群人的主心骨。
电视里一晃而过的开明兽、别墅里看守食物的当康、花园里惊鸿一现的土地神,还有号令狼群霸占基地的狼妖......神鬼灵异事物再三出现,张心若徒然回想起梦中的龙鸟巨怪,不由自主抬了抬头。
隔着玻璃,正午的阳光依旧刺目,天高云淡,远山葱郁却寂寥,了无生灵痕迹。
张心若的眉间也如落雪茫茫,不提气色,突见一迅猛矫健的雌鹰掠过远山,盘旋几圈後猛地俯冲,廓形越来越大,好像离她们越飞越近。
白子晴也迅速发现了它的踪迹:“我去!哪来的雄鹰?怎么飞到城里来了。”
“雌鹰。”罗霄纠正。
“啊?就是个代称吧,”白子晴略显尴尬,“呵呵,我没学过,认不太出来。”
罗霄冷淡一笑:“认不出来的一律当雌性,大多数掠食性猛禽都是雌鹰翼展更宽、更凶猛,传统鹰击长空的意象都指它们。”
白子晴目瞪口呆,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罗霄:“海陆空霸主,都是母系社会,鲸、象、鹰......”
“哦哦。”白子晴频频点头,求知若渴,但罗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变身锯嘴葫芦,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高空中的黑影越来越近,翼展近乎两米的苍鹰盘旋在附近,既不呼啸,也不落地。
张心若略微有些应激,在梦中被龙鸟抓住肩膀拖拽的痛楚太过真实,她是惧怕失重感的,也不太喜欢海盗船、过山车这类娱乐,她觉得如果自己双脚不能落到实处,大脑就宕机罢工,不能思考。
不能计算和思考的张心若,像搁浅的鱼。
希望妖怪愿意和人类和平谈判,张心若如是祈祷着,收回视线,不得不再度调整计划。
那位卷发姑娘不负所望,在园区引起了巨大骚乱,而且比张心若预想的效果还要好,附近的重要建筑几乎不见小混混的人影,大约都跑去大门出入口那边了。
张心若得以畅通无阻进入中控室,而且在楼梯间遇到了罗霄。
中控室外遇到老熟人是意外之喜,但老熟人送来的情报却不是很讨喜。
罗霄是张心若的老朋友了,本科时同班同宿舍,研究生又报名了同一所大学,研究方向虽然不同,宿舍却挨得很近,是她志同道合、长盛不衰的饭搭子。
她所提供的信息张心若可以百分百信任,她说冷应辞、君璧几人安然无恙,只有老师和周钰几天没见到,疑似在与入侵者斡旋,那大家多半没有到四面楚歌的境地。况且t大学子聪颖过人、能力出众,只要有稍稍重视人才的话事人存在,专业过硬的研究生们大概率能保命。
关于同学的安危,张心若已经不再忧心,她感到棘手的和不讨喜的,是狼妖的讯息。
如果接下来要面对的除了热武器,还有非人类首领,那她之前想用滑翔机和飞艇开辟出的“天路”,安全指数又要打个折扣了。
张心若原本做了两个不同的大方向规划。A是如果她们人数占优,那就赶走小混混们重新占领此地。B是如果她来晚一步,就带走还活着的同学,另辟新的居所。
两个计划都要用到上空作战......人类和丧尸都不会飞,可是妖怪呢?
头顶上盘旋的苍鹰一下子敲醒了她,也击碎了她苦心构筑的空伏计划,同学们几乎都活着,张心若却没有实行A计划的信心了。
若有神明的天平向人类倾斜,那必然有邪恶的存在趁势席卷灾难。
空旷天际里唯一的苍鹰是敌是友?
狼妖与丧尸比战斗力如何?
重新占领此地的困难该如何评估?
张心若探查越深,越觉得自己一无所知、盲目自大,甚至已将白子晴情侣二人也拖入未知的险境中,不能撤退了。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信任她、跟随着她......
偶一恍惚,她突然怔住,发觉牢记于心三十天的度假村平面图都模糊了起来。那些反复临摹修正的日子,像是挑了一缸不能入口的死水,耗磨时间,还是无用功。
这一瞬间,恐惧是占据上风的,对于未知,她後颈寒意凛然,对于罗霄期待的目光,压力伴随一并涌入。
神鬼妖灵啊——
神仙现世、妖怪占山.....野生动物似乎也在迁徙......
张心若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这并不是世界末日,仅是人类的末路罢了。
□□越来越孱弱的人类、但能利用工具的人类啊,作威作福了几千年,要面临属于自己的白垩纪了吗?是会灭绝?还是一轮残酷的筛选和进化呢?
就像梦中以雷电为鞭的崔爻......会有人因此掌握超能力吗?
只是,历史的镜子明亮清晰地告诉我们:即便鸟类和爬行类与恐龙有再多相似,也终究不是恐龙了。
到了那时候,变异的人类还能称为人吗?
楼梯间寂静了几分钟,大家都等着张心若发号施令。
寂静只适合于特定的场合,不能在此时此刻,如果不尽快部署战局和稳定人心,星星恐慌转瞬就会燎原。
张心若轻按了几下太阳穴,收回一时震惊下扩散的注意力,不再杞人忧天,决定只专注于当下。
其实她这些天隐约也有些念头浮现,不然昨天也不会做如此光怪陆离的梦,但当梦境真的映照了现实,那些古老诡谲的文字逐渐化型在眼前,这些冲击力真的很难快速平复。
张心若握住罗霄的手,汲取着朋友的能量。她的手贴着几片胶布,依旧有不少绵密细小的伤口裸露在外,工科人的手总是粗糙一些,但和罗霄相比,一个月没碰螺丝的张心若甚至都称得上滑嫩了。
她的同窗少年们,忙忙碌碌打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构筑了一个避难所、理想国。
“集合一下人吧。”张心若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沉哑。
“到这儿?”
“去离停机坪最近的、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也一起去?”罗霄敏锐地问。
张心若柔和地笑了笑:“我去找找老师和周钰。”
罗霄紧紧回握着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从前几天狼妖带领的小混混们霸占这里开始,基地原来的领头人就被软禁了,周钰和邢老师也在其中。
新老大推脱的说辞众多:一起开会,忙着规划基地,上厕所的时间都少了,没功夫耽搁在露面这种小事上......不论罗霄如何打点,也没办法探望他们,只大概知道他们被关在那间有会议室的大楼里,那里严防死守,罗霄也只在动乱当天被绑去拷问了一次,後来再也没能接触到那个临时政权中心。
“......狼妖很可能就坐镇在那里。”罗霄把知道的情报补充给张心若,突然想起什么,跑回了监控室。
“等我一分钟!”
“不着急。”张心若点头。
罗霄离开,张心若又对白子晴和陈澜交代了几句话,拜托他们把备用电池和小发动机带去停机坪。她取出箱包里最後的联络工具,两支日期尚新的卷筒烟花,农历新年和元宵节也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爆竹声赶走了年兽,却没能喝住丧尸。
“这两支烟花,一支红色一支明黄色,还算鲜艳,是我发给你们的警戒信号,只要看到听到了,你就给罗霄指路,带着大家坐飞艇去我们来的山头,别墅密码我刻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很好找。”
“白天看不太清,你一定要时刻注意着,辛苦。”
“那——学姐你呢?”白子晴很是纠结,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张心若。
张心若点了点烟花筒:“它们不一定用得着,我会找到你们的。”
弹簧门开关声再度响起,罗霄抱着盒子疾步走近。她把盒子塞到张心若包里,凑近张心若耳边悄声叮嘱:“警枪,□□,只有四颗子弹。”
她定定看着张心若,张心若又推给了她,很是无奈地笑了笑:“你们拿着防身,我不会用,我用弩箭更顺手。”
“箭有屁用!枪都不一定管用。”
“我不是去打架的,罗霄。”
“那你和我们一起走啊,还管周钰干什么?说不定他早就被狼妖撕碎了!你去是给他收尸的吗?!”
罗霄提高了音量,呼喊的、带着哭腔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若山风削树似的决绝。
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张心若眉心微动、双目犹疑,想解释什么,但看着罗霄潸然欲泣的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罗霄捂着脸,咽了咽生理性外沁的唾液,低声倾诉:“......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跟着救援队上山,拼命找你,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们,你一来就要走......”
“周钰就是个眼高手低的怂货!只会阿谀奉承、捧人臭脚那套!好好的避难所,都怪他!才变成了这样!是他招狼引虎,又没能力支配......你去救他做什么啊??让他死了赎罪不好吗......”
罗霄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愤懑不安转而变得凄苦凝滞。
遇见了张心若,她浑身紧绷的弦裂了,埋在心底的苦也散了,被同窗辱骂的委屈、被小混混调戏的嫌恶、对狼群吃人的惊悚、对突发混乱的茫然,一切的一切,一切激烈的情感,恰巧撞上了“张心若还活着、活着回来找她们了”这一消息,这种冲击,如同两片台风交错,力量吞噬之下,心湖重回平静。
可张心若又要单独行动——呵,她在门外听到张心若用和往常一样淡漠的语调告别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那句“我会找到你们的”,让她心底暗流的龙卷再起。
罗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发泄,突然就心态崩溃了。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明明知道张心若一向说到做到......
“你知道吗,末日之后,我第一次哭......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