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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愚蠢的女工

    宋峰惊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的眼睛本来就小,此时因为惊异和震怒,五官皱在了一起,活脱脱像一只被猫踩到尾巴的老鼠。

    李家齐指了指自己的头,想说林林有点精神不正常,却见张心若又变回一脸愁容。

    龚小姐居然点头应和了宋峰:“是啊,我要听的是现实故事,不是胡编乱造的小说。”

    李家齐愈发瞧不起她了,心底打起偷盗的算盘。

    林林的面色更暗了,缩在椅子上。

    “你是不是想说,你和你男人的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张心若引导着她。

    “不是,他对我很好,他救了我,我……”

    林林急忙为丈夫辩解,又突然卡壳。

    以她的口才,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另一套合理说辞。

    她的丈夫救了她,在丧尸咬人的时候。

    他们一起逃难到堂叔的饼干厂,可堂叔只留下了她,把她的丈夫赶走了。

    因为他的丈夫有伤口。

    可那不是被丧尸咬的伤口,只是关门的时候着急,被门挤了一下,手腕发青淤肿了。

    她真的很纠结,也不想抛下她的丈夫的,毕竟他救了她的命。

    可是堂叔十分强势,她不得不与丈夫分开。

    她至今还在悔恨,还会梦见分别的那天,还是不敢面对那时候自私自保的自己。

    然後,她的报应就来了。

    她觉得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她抛夫的报应。

    她想做点好事。

    “我没有编……”

    张心若叹了口气,打断了她:“我可以不听你丈夫的故事么,你可以说说你自己的生活,我已经听够了家长里短了。”

    “他们两个男的说得我头都要大了。”

    “哈哈,”宋峰憨笑两声,“我还当是你蛮喜欢听呢,小孩不都愿意听家里的八卦嘛。”

    张心若并不拆穿这拙劣的借口,只问林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林又犹豫了,张心若并没有给她正向的反馈,她是想说实话的,想告诉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好心女孩儿。

    可是张心若一直打断她,她也瞧不起她。

    林林敲了退堂鼓:“……我之前在饼干厂上班。”

    “在城里?”

    “村里。”

    张心若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想法。

    林林本来就没有主见,现在更变成了一个牙膏,话挤一下冒一点。

    这时,热水器烧开了,一直翁鸣的背景声响也没了,房间里有四个人,却如都睡着了般死寂。

    每个人都在各怀鬼胎。

    “你喜欢喝奶茶吗?我给你泡一杯,不要客气。”

    张心若提着涮好的玻璃杯走进厨房,翻出些红茶茶包来。

    她在厨房里忙碌,水声伴着玻璃敲击,房间里又有了好听的触发音。

    客厅里,宋峰背过身去,用力地给林林使眼色。

    “再乱说话,我真揍你了!”

    “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乱操闲心!”

    宋峰的手和嘴一起比划,脱下那层轻佻好色、满脸皱纹的笑後,反而显得有些阴狠恐怖。

    “快点随便说两句,我们去睡觉休息了。”李家齐也道。

    “晚上起来摸点。”他对宋峰说。

    宋峰表情僵在脸上,凝眉咂摸了一会儿才懂李家齐的意思,随即一拍脑袋,茅塞顿开。

    他怎么没想到呢!

    他们一直认为,让张心若知道了丧尸实情,她就不可能这么大方了。

    但他们可以化被动为主动,自己“拿”点走啊!

    反正她一个人住的好好的,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现在谁还管陌生人死活。

    张心若举着托盘回到客厅,男人的神情已经恢复安详。

    宋峰接过奶茶,逢迎笑着:

    “妹妹,你真是贤惠,哦不对不对,现在不让说这个词了,你真是……心灵手巧,心灵手巧!嘿嘿……”

    “那你就是懒狗。”

    张心若突然骂人。

    “嘿!你这妹妹,夸一句还不中。”

    “我也在夸你呢,狗多忠实,人不如狗。”

    “喂!你怎么这么没教养呢!你还是大学生呢!你——”

    “诶,别和小孩计较。”李家齐拦住他。

    “确实。”张心若附和。

    她还是孩子呢。

    “要是我家小孩敢这个熊样儿,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宋峰真的生气了,一口闷掉奶茶,将玻璃杯摔在饭桌上,胸口还在明显的起伏。

    “别计较了,咱们在人家家里,吃着住着人家的东西呢。”

    李家齐挤眼说道。

    张心若把最後一杯奶茶递给林林,林林小声说了句:“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张心若回给她一个乐呵呵的笑容。

    “不客气。”

    你看,最有礼貌的在这里呢。

    大家喝起奶茶,张心若把托盘顶在头上,自娱自乐起来。

    张心若像走钢丝一般,举手慢慢挪步,托盘在头顶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熊孩子气。

    李家齐评价。

    托盘摔掉下来的时候,两个男人也喝完了整壶奶茶。

    张心若手忙脚乱接住托盘,松气伸了个懒腰,连同杯子一起放进洗手台里。

    “行了,我不想听你们讲的破故事了。我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你们早点睡了吧。”

    接着,张心若就打了个哈欠,眼含困意。

    “客房里都是箱子,我看你们三个连体婴,谁也离不开谁,你们就挤一挤,一起睡保姆卧室吧。”

    “有的住就好。”因着有大头可以拿,李家齐压下这点不满。

    “我们明早天亮就走。”他再三保证。

    男人们进了保姆房,宋峰对着门後啐了一口。

    “保姆住的真他娘的好!怪不得那些老娘们都去城里干保姆呢!操!比老子还会享清福!”

    门外,林林提着包,三步一回头,犹犹豫豫的。

    “你也快进去吧。”张心若挥手赶她。

    “你睡觉锁好门哈……啊——”

    宋峰大步胯出房间,一个耳光打过去,林林被扇翻在地。

    “磨蹭!磨蹭!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在这儿跟老子对着干!老子就他娘的不该娶你!”

    林林捂着脸,伏在地上,慢慢啜泣出声。

    “我没有……”

    “不愿意住就滚出去,打架出去打,弄坏了我的屋子,我就报警要你们赔偿。”张心若冷声道。

    李家齐也出来劝架。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关上门再说,家丑不外扬,消消气。”

    “小林,你也快进来吧,别惹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宋那犟驴脾气,这几天正憋着呢。”

    李家齐越说,宋峰越像只威风的雄狮,越来越起劲,指着林林的鼻子低声骂着脏话,似乎要把在张心若这里受的气,全部撒在林林身上。

    “你多高?一米六五?”

    张心若突然问。

    她是对着林林问的,她也没指望哭着的林林回答她,她如自说自话的鹦鹉,边叹气边上了楼。

    “他也就一米七,你打回去呗,你怎么不敢还手呢?”

    没有人能拯救你,能拯救你的只有自己。

    ——————

    夜深,林林突然惊醒。

    窗外亮光不大,她坐起来,抱着腿缩在地板上,顾影自怜。

    她梦见了第一任丈夫,心中怀念而懊悔,又埋怨自己的命苦。

    要是她男人还活着就好了。

    大学生说话就是轻巧单纯。

    她能怎么救自己?

    没了丈夫,没了堂叔,没了家族後盾,她就自己一个人了……这次她打回去了,下次被打得更狠。

    宋峰好色、□□,大男子主义、喜欢耍脾气,还是个窝里横,根本不是良配。

    可林林没得选择,是宋峰选择了她。

    人被打多了,真的会斯德哥尔摩么。

    林林不确定自己精神状态还正不正常,但她确实软弱了许多。

    以前的日子多好啊,早上做好饭,喂喂鸡,流水线上都是机械的动作,可以走神,无聊地站几个小时後,下班去地里摘点新鲜菜叶做饭,顺手拍拍短视频,还能赚点外快。

    她偶尔也会炫耀自己的男人,他人老实,肯踏实在地里干活,也会疼媳妇,嘘寒问暖从不缺,结婚两年就盖了新房子。

    只可惜,就是没孩子。

    可就算没孩子,男人也没怨过她。

    她那时候瞧不起短视频里演的各种男情女爱,瞧不起抱怨离婚离不了的女人的眼光。

    没曾想,她现在成了最惨的那一个。

    唉,命啊。

    有人先苦後甜,有人先甜後苦。

    她就是先甜後苦的那种人吧!

    可她吃不了多大的苦,结婚後更是娇气,被油烫着手指都要诉半天苦,让男人心疼地给她涂醋涂牙膏。

    要是宋峰的话……

    要是改不了他的脾气……

    唉。

    要是她男人活着,该多好。

    可惜他被关在厂子外,可惜他变成了丧尸。

    她自己活着,好像真没什么盼头了……

    不如自杀算了,好过变成恶心的丧尸……

    反正她对不起她的丈夫……

    林林的泪水越来越多,精神越来越萎靡不振。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林林猛的一颤,捂住眼睛瑟瑟发抖,半晌没敢动一动。

    “如果外面真的都是丧尸,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选个让自己心底痛快的死法,为什么不去和仇人拼命呢?”

    一个女声响起。

    林林眯着眼睛适应了光亮,惊讶地看着来人,又小心盯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睡得死猪一般,呼噜也不打。

    虽然泪水迷蒙,心底悲凉,可望着睡死的男人,林林又觉得好笑,又隐约感到心疼。

    累成这样,还想偷东西呢!

    “嘘——”

    林林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和麻掉的小腿肚,点了点门外。

    她用气声说:“别把他们吵醒了,你说什么?我们出去说吧。”

    张心若目光落在她身上,略显复杂。

    她睡着地板,肿着半边脸,还在关心她,还在关心打她的男人。

    这才是清澈的愚蠢,泛滥的善良。

    “他们吃了过量安眠药,现在在休克,活不到天亮了。”

    张心若说着如此冰冷狠心的话,面上毫无愧疚。

    林林讶异张嘴,缓缓退了半步。

    “那……我呢?我怎么没事?”

    “药在壶里,不在杯子里。”

    “他们贪婪,自己喝光了奶茶。”

    张心若略做解答,没有细说她的观察和分析。

    这是谋杀,是故意杀人。

    他们只是想偷点吃的,她却杀了人。

    林林面色复杂。

    对面大学生的神色也和傍晚的时候不一样了,傍晚的不耐烦,更像是口是心非。现在她脸色平静,林林却觉得冰冷得不近人情。

    “你……你怎么……这么……”

    “你在骗我们……”

    林林的泪腺又开始运作,她感到害怕。

    张心若道:“昨天傍晚,我本想分享我的故事,现在说也不迟。”

    “是农民与蛇的故事。”

    “农民救醒了冻僵的蛇,蛇反咬了农民一口。”

    张心若问道:“你觉得是我杀了他们。如若他们此刻醒着,他们抢走了我的吃的,难道我不会被饿死吗?如若他们淫心起,而我在睡梦中,我不会被他们欺辱吗?”

    林林沉默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知道你一直想提醒我,所以我并没有害你的想法。”

    之前的时候,张心若只能通过略通一二的相面术和时准时不准的卜卦辨人识人。

    一觉醒来,她耳聪目明,不但能听见远处的低语,还拥有了如同读心术的通感。

    能够感受万物的情绪。

    她十分清楚两人卑劣的想法。

    那一刻,她碾碎了剩下的安眠药片,只想送他们归西。

    原本,她只是打算迷晕他们自保一晚而已。

    “但我对外面的情况确实了解不多,外面出现了丧尸?”

    “啊?”林林有些糊涂了,她真的没有出过门吗。

    她点了点头:“是的,外面都是丧尸。是真的。”

    “谢谢你。”张心若邀请她,“要不要去阳台透透气?”

    林林望向小床,泪珠挂在睫毛上,她的眼球晃动着,她的心底挣扎着。

    她此刻没有了惧,没有了恨,没有了悔,只有对于死亡寂灭的感同身受。

    唉,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张心若没有等她,在前面走着,林林关紧了门,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阳台上有个麻将桌,和张心若自己家的一模一样。

    两人对坐,窗外云翳满天,没有星光。

    “我叫龚止水。你应该比我大,可以叫我止水、小水。”

    “我叫林传霞,今年二十六岁,他们都叫我小林。”

    张心若抬眼,微讶。

    “我们一样大。”

    林传霞很尴尬,她扯紧了手指,低下了头。

    张心若直言不讳:“你过得比我苦,所以显老,这是生活的痕迹,也是社会的不公。”

    “是我失态了,我没有免俗。”张心若喃喃,“年龄只是年龄,不需要附加值……”

    林传霞听不太懂张心若的联想,只能安静坐着,如坐针毡。

    “抱歉,我一上来就把天聊死了。”

    张心若换了个话题:“你还欠我一个故事呢?要不要讲讲你的经历?”

    “我……我就是命苦,跟着别人四处漂泊,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怕她又提起自己的去世男人,张心若话题再转:

    “你现在住在哪儿?以後有什么打算吗?比如找些女人一起抱团取暖?”

    林传霞眼里突然有了些亮光:“我知道一个救助基地,我们本来就是要去那里的,要不是车子坏了,我们今晚就到了。”

    “你要不要也去那个基地,他们说那里大家按劳分配,都能领到合适的物资。”

    “在度假村?”

    “啊?度假村?不是那个……我听说那个基地出了个火系异能的人,现在也不怎么收人了。”

    “我们的基地里也有异能者……”

    林林突然住嘴,小脑袋诡异地开了窍,灵机一动问:“你不是不出门吗?你咋知道度假村基地的?”

    “你给我一种感觉,就像那句流行语:知道一点,但不多。”

    “诶?!你——你是不是也有异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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