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春节，在走亲访友和吃吃喝喝中度过了。

    对李婷夫妻来说，能够和儿子儿媳妇一起过除夕，是这些年来，他们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春节，美中不足的是吴卓胜委婉地告诉他们任清不会再生孩子了。

    “她生宣宣的时候就伤了身体，后来身体一直没调养好。”

    李婷和丈夫同意他们结婚，就预料到这一天，但亲口听吴卓胜说出来，还是心痛。

    外婆劝他们：“儿孙自有儿孙福，卓胜和小任过得好就行了。宣宣改口叫卓胜爸爸，就是他的儿子了。”

    院子里，倩倩胆子大，在点烟花，乐乐又想玩又害怕，任宣在她旁边护着她，一旦有危险，拉着乐乐跑。

    任宣是个好孩子，李婷呼出口气：“宣宣，小心点，站远一点。”

    “知道了，奶奶。”

    大年初一本该是去婆家吃团圆饭，这一年延后到初六，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吃了团圆饭。

    春节前，魏三妹和赵言陪着赵德伟去了北京的大医院看病，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和三江市一院的医生的方案差不多。赵德伟理智上知道癌症没法儿治，他仍旧抱着北京大医院的专家能妙手回春的巨大期盼，最后期盼落空，他的精气神儿都散了。

    赵德伟瘦了一大圈，头发变得花白，面色灰灰的，精神状态也有些萎靡，说话听着和平日没变化，但仔细听就能察觉出他气喘得急。

    大概是身患重病，赵德伟变化很大，以前对江铃江铮姐弟俩爱答不理，现在却一口一声“小玲”“老二”。他竟然知道江铃喜欢吃珍珠丸子，江铮喜欢吃板鸭，特意让魏三妹去外面餐馆买回来。

    态度来了个360°大转弯，怪吓人的。

    江铃五味杂陈：“以为肉是这么好吃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从陈姐走了，家里没请阿姨了。一日三餐除了早餐是外面买的，剩下的两餐平时魏三妹做，周末，要么赵丽做，要么赵丽在外面餐馆打包。魏三妹年轻的时候，做出一桌饭菜不是问题，后来养尊处优多年，做菜的水平大幅下降，而且她年纪不小了，也吃不下整天待在厨房的辛苦。

    魏三妹重新找了两个阿姨，她看得上，赵德伟看不上，再想找陈姐，陈姐已经在别家干活了。想来想去，魏三妹想到了江铃。

    “我知道你要开店，你就中午、晚上过来做两顿饭，能耽搁你多少时间？你要是嫌麻烦，中午多做点，我们晚上吃剩的。菜钱不用你出，你还能剩两顿饭钱，这有什么不好的。”

    江铃没同意。别说缝补店生意好，就她一个人，本来就忙不过来，就算忙得过来，她也不愿意。她不想委屈自己。

    很自然地，江铃被魏三妹指着鼻子骂自私不孝顺。

    江铮最清楚江铃在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听江铃说完，他的脾气就克制不住了，要去跟魏三妹好好说道。

    大过年的，一家子闹起来不吉利。方晴和江铃好说歹说把他拉住了。

    江铃提出一个建议，除了还在念书的赵言，他们姐弟和赵丽三个一起出钱请个阿姨。

    赵丽说：“这事儿我来办，你们就不操心了，先别告诉爸妈。”

    赵丽雷厉风行，不到元宵节，就找好了一位照顾病人很有经验的阿姨，不等魏三妹和赵德伟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带回家。

    她直说了：“不让张姐留下来，也没别的阿姨了，就我和妈轮流做饭，我们都将就一下吧。”

    张姐留下来了，做饭好吃，又能护理病人，大大解放了魏三妹。魏三妹对江铃的拒绝还是哽在心头，想起就说，想起就说。

    “她和熊军才挣那几个钱，就乱发善心，把熊军弟弟的女儿接过去养，不是她生的，她养大了，别人一转头就回到亲爹妈身边了，我要看看她能落什么好处。让她来给我做几天饭，她都嫌累。当年我生她的时候，生了两天两夜，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赵丽不耐烦听这些，她小时候就知道大姐是被爸妈骗着下乡的，家里困难的时候，还要吃大姐从农村省下来的粮食。

    “您要是非要跟几岁的孩子比，我也没话说。张姐一个月工资可不低，哥哥生意做得好，挣钱多就不说，大姐开个小店，做点小本生意，拿钱可一点没犹豫。您没事儿就去打打牌，胡思乱想什么，非得给自己找气受。”

    把小美接过去照顾还得从春节前说起，熊军接到小美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她联系不上小美的爸爸，小美在学校发高烧，要家长赶紧送医院。等小美在医院输上液，熊军通知熊林夫妇俩才知道，小美的弟弟那段时间生病，夫妻俩一直在医院，没人管小美，根本也不知道她生病了。小美发烧都两天了，硬撑着去上学。

    江铃气不过，小美在他们家的时候，健健康康的，一回到自己家，还没几天，就发起高烧。

    江铃和熊军商量把小美接过来养，也不是没条件的，要熊林每个月给300块生活费，熊林觉得300块太多，他有困难，降到200块，江铃和熊军同意了，当天就收拾小美的东西搬家。他们不是拿不出两三百块钱，总不能让熊林什么也不出。

    方晴知道后，送来几套春装，还买了几本老师指定的课外书。尽管小美努力扮演着童真，嗲声嗲气地跟方晴说谢谢，但方晴从她身上看到了一夜长大。

    方晴进入小区，远远地看见乐乐、周明月、乔宇和大钟小钟在花园里玩，他们在跳房子。

    “妈妈。”

    “方阿姨好。”

    方晴把一小袋牛肉丝给乐乐，说：“跟小伙伴们分着吃吧。”

    三月一号，乐乐就要正式上幼儿园了，是在山水湾附近的机关幼儿园，乔宇也在那家幼儿园，上大班。

    正式开学前有一堂体验课，方晴和江铮带着乐乐一起去上课。老师点名叫到“江瑛”，乐乐左看右看，不知道是在叫她，还小声问方晴：“谁呀？”她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叫乐乐，不知道自己大名叫江瑛。

    方晴和江铮买了块小黑板，每天都教乐乐认自己的名字。

    方晴问：“江瑛是谁呀？”

    “我。”乐乐点点自己的鼻子。

    “江瑛小朋友今年几岁呀？”

    “三岁。”

    到了幼儿园开学那天，全家出动。

    方晴早早起来做了早餐，蒸了小猪馒头，乐乐最近特别爱吃，江铮买了花生豆浆。吃完早餐，江铮洗碗，方晴给乐乐穿衣服，三月还有点冷，选了一件天蓝色的呢子外套，戴上粉色的小帽子，帽子上面还有一朵小花。

    乐乐知道自己是去上小班，周明月比她大半岁，已经上中班了，跟乐乐说上小班就是上学了。乐乐说什么都不要小兔子背包了，她是大孩子了，要书包。

    她背着小青蛙书包，挎着水壶，跑在前头。

    “妈妈，爸爸，快点。”

    方晴说：“看她多兴奋，应该不会哭。”

    江铮有过送乐乐去托班的经历，已经不担心乐乐上幼儿园会哭了，这孩子上托班也就哭过两三次。

    幼儿园去年夏天重新装修过，看着很新，院内的游乐设施也都换新，外面场地上有两棵枝叶茂盛的黄角树，孩子们出来玩的时候，不会被晒到。

    幼儿园时双语教学，走廊上的标语都是中英双语，还有组织大班和学前班的孩子出去参加英语比赛的照片。

    另一半墙上挂着小黑板，写的是每日菜单，除了午餐，还有一餐下午茶，提供应季水果和现做的小面包。

    江铮头回学校参观，就感叹现在的孩子赶上好时候了。

    小班的教室里很多孩子在哭，乐乐一开始觉得新奇，她还没跟这么多小朋友一起玩，也没见过这么多小朋友一起哭。一会儿过后，她用手捂住耳朵，她旁边的小朋友从幼儿园门口开始哭，哭到现在还停不下来。

    好吵。

    “不许哭！”乐乐大喊，她觉得自己声音够大，仍被淹没在哭声中。

    小班的老师被她逗乐了，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一脸严肃，倒衬得她更可爱了。

    上学第一天，小班的老师都把江瑛小朋友记住了。

    她不爱哭，老师以为她不想爸爸妈妈，一问，也想，怎么想呢，在心里默默想。中午吃饭也不要老师追着喂，胃口又好，吃完一碗，又要加一碗。她的吃相特别可爱，跟她同坐一桌的其他三个小朋友本来是吃饭困难户，都被乐乐带着多吃了半碗。

    不过，乐乐不爱学唱歌，老师在上面教，别的小朋友都跟着唱，乐乐不唱，玩她手里的小汽车，把小汽车的四个轮子都抠下来了。

    “为什么不跟着小朋友们一起唱歌呀？”方晴来接乐乐回家，从老师那里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被抠掉轮子的小汽车送给了乐乐，她又抠着小汽车的门，“不喜欢。”

    “不好听吗？”

    “嗯！”乐乐认真地点头。

    “我们去幼儿园学本领的，唱歌也是一种本领，乐乐要学吗？”

    乐乐看看方晴，好像唱歌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点点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