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那天,江铮接到沈立飞的电话,他回国过春节,打算陪父母去云南旅游,可能会途径三江,约江铮和方晴到时候聚一聚。
2002年沈立飞陪同儿子去美国上学,他是个闲不住的,加入了当地华人协会,和朋友盘下一家中餐馆,做到那个城市的中餐前几名,现在又投资了两家酒吧。在美国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江铮和沈立飞聊了很久,聊到近期电视播出的关于非典型肺炎的新闻,说是症状一开始跟感冒差不多,头痛、发烧、胸闷,但很快就会致人死亡。江铮也听广州的朋友说了,去年刚入冬,广州就有人感染。
沈立飞说:“现在广东很严重,我一个朋友从深圳回来,前几天居委会上门登记,到处查从广东回来的。”
“要注意防范,我听医院的亲戚说这个感染了不是开玩笑的。”
三江市离北京和广州都远,新闻天天在播北京和广州的感染情况,但是没有传到三江来,就没人起警惕心。
沈立飞这通电话给了方晴和江铮夫妻俩一记警钟。他们做事一贯是未雨绸缪,就像98年洪灾,宁愿多做准备,派不上用场都行,也不抱侥幸心理。
但是,面对传染病,该怎么防范?没经验啊。
江铮给广州的朋友打电话取经,广州很严重,过完年就爆发了一百多个病例,有医生护士感染的。朋友建议他们备好酒精、口罩和消毒水。
山水湾附近有四家药房,方晴在每一家各买二十盒口罩,还买了十包板蓝根。店员再三确认她要买这么多,得到她笃定的回答,店员还一脸不敢置信。
江铮联系生产酒精的朋友,买了二十箱酒精,又开车去超市囤了两箱消毒水。朋友笑话他别把酒精当酒喝了。
江铮反笑话回去:“平时叫你多看新闻,风向都在新闻里,你不看,我提示一下,赶紧加班加点生产,马上酒精会很抢手。”
这些东西不是他们一家用。他们先给外婆家送去酒精、口罩和消毒水。方晴最担心外公外婆的身体,他们年纪大了,万一不幸感染了,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外公起初不当回事,他天天看新闻,那个传染病又没传过来,他不怕,还觉得方晴和江铮年轻人沉不住气。
“我年轻的时候一口气翻四座山,这是国防身体,出去看看哪个老头有我身体好。病毒再厉害,传不到我们这里。”
方晴最怕老家人盲目自信,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都快急哭了,外婆和小姨都帮着方晴说他,外公忙保证他不出去乱跑,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会好好戴口罩。
他们送了一些酒精到宁都花园。魏三妹出去打牌了,赵德伟情况愈发不好,整天在床上躺着。方晴仔细交代张姐要好好消毒,出去戴口罩。
他们又送了一些给江铃,尤其叮嘱江铃要防范好,大学人多,被感染的几率就大。
江铃在学校听到不少老师同学在讨论非典,她是有些警惕心的。谁谁高中同学在广州感染了,死了,谁谁老师去北京出差,感染了,已经被送到医院四五天了。
“听着怪吓人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冒出了个非典。再这么下去,学校会放假吧。”
方晴说:“提醒我了,赶紧囤点吃的喝的,要是学校放假,也不知道放多久。”
方晴和江铮走后,江铃也没心情干活了,把店关了,去超市囤些吃的。
乐乐上幼儿园之后,一家三口多数时候在家里只吃晚饭。方晴起来做了两回早餐,就坚持不下去了,幼儿园也包早餐,比家里还丰富,索性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吃早餐。家里米面油都见底了,他们也买多,怕囤积在家里。
家里准备好了,方晴要去店里准备,江铮要去批发市场,那边人流量大,防范起来更困难。
方晴往店里搬了半箱酒精和两瓶消毒水,两盒口罩和一袋板蓝根。宋彩好奇地打量:“方姐,这是做什么?”
“没看电视新闻?”方晴说,“用不着最好,先放这儿吧。店里做清洁,记得用消毒水。还有人多的时候,把口罩戴上。”
宋彩一头雾水:“戴口罩不好吧,挺怪的,客人看着都不想进来了,以为我们有什么病。”
方晴想了想,宋彩说的有道理,“口罩放在这里,随机应变。还是那句话,用不上最好,就怕需要的时候没有。”
随便哪家药店都能买到口罩,怎么可能买不到。
宋彩还是不懂方晴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方晴是老板,老板发话,她们这些店员照做。
陈年年捂着鼻子进来:“你也开始用消毒水拖地啦?”
方晴也受不了这个味儿,招呼她出去说:“你也准备了?”
“非典这么吓人,哪儿能不准备啊。”
这倒不是陈年年准备的,是章攀准备的,他做工程,很关注这些消息,要是病传过来,政府首先要让工程队停工。因为工程队居住环境拥挤,一人得病,很快就传染一片,都带病上工,会有传染风险不说,还有安全问题。
陈年年说:“我来跟你商量一下,要是外面情况不好,我要关店几天。”
方晴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
自从知道了广州的医护都被感染了,方晴就提心吊胆的。
两个人大致算了一下如果关店一周,会损失多少,齐齐心痛。
方晴:“别想了,别想了,有命赚,也要有命花钱才行。”
两天后,三江突然疯传有一个北京确诊病例的老丈人从北京回到了三江,还逛了三江百货。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一夜之间,全市震动。
江铃半夜打来电话,江铮挂了电话就把方晴叫醒了,方晴还迷迷瞪瞪,一听“逛了三江百货”,立马惊醒。第二天他们就不让乐乐去上幼儿园了,一大早给幼儿园打电话请假,又给宋彩打电话,叫她不用去开店了,暂时休店五天。
药店门口大排长龙,酒精、消毒液、口罩、板蓝根疯抢,就连粮店卖的散装白酒都被抢光了。
江铮那个生产酒精的朋友打来电话:“江哥,神了。亏得我听了你的话,现在全卖光了。我们厂子已经被政府接管了,后续可能要统一调配了。”
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外婆问要不要多买几包盐,圆姐囤了一箱盐,一会儿,魏三妹打过来让他们多买几包醋,在家里熏蒸,她的牌友说了醋能杀菌。
刚放下电话,又有人敲门。
是乔老师,她往屋里一看:“你也给乐乐请假啦。我也给小宇请假了。现在这个情况,我是不敢送幼儿园。你们家准备什么东西没有?”
“都准备了。”方晴让她等一等,去拿了五袋冰冻的小笼包,“这几天也不要吃外面的早餐,小笼包是我自己做的。”
“非常时期,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乔老师不太会做饭,翻来覆去就是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这两个菜。以前乔宇不去幼儿园,吃她做的饭习惯了,现在去了幼儿园半个月,她做的那两道菜就哄不住乔宇了。
两人也不多聊,赶紧各回各家。方晴屁股还没坐热,孙奶奶又来敲门。
“小方啊,你家里有没有多的酒精?现在这种时候,我是不好意思来麻烦你。我一早就去排队,排了三个多小时,每家药店都卖光了。”
方晴一拍手:“您看我,都吓蒙了。本来我和我爱人说好的给您送过去的,要是我早想起来,您也不用排三个小时了。您等一会儿,我去拿。”
孙奶奶家里只有她和孙女周明月,老的老,小的小,平时他们几家都对孙奶奶家多照看一些。很快,方晴拿了两瓶分装好的酒精、十五个口罩和十包板蓝根。孙奶奶没要板蓝根,她家里还有。现在这个关头,一包板蓝根都是值钱货。
王姐的丈夫钟哥因为爆发非典,推迟上船,现在还在家。钟哥和江铮就承包了楼道的打扫消毒,两个人带着口罩,把楼梯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乐乐一觉醒来,听妈妈说给幼儿园请假了,要在家待几天,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方晴佯装生气:“就这么不喜欢上学?”
乐乐往方晴怀里扑,她知道妈妈没生气:“喜欢上学。”
“那你这么开心。”
她想了想,说:“不喜欢他们哭,好吵。”
小班的老师都跟方晴说了,每天早上教室里哭成一片,乐乐都要躲到角落里。老师们都习惯了。
方晴亲亲乐乐:“今天爸爸妈妈陪你玩好吗?”
乐乐仰起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去看狮子。”
方晴点点她的鼻子:“妈妈跟你说过了,现在外面可能有传染性很强的病毒,感染了会生病,我们不出去玩。”
乐乐想去动物园很久了,她不高兴地噘着嘴,方晴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也不说话。
乐乐很快又想到一个:“拆车车。”
这是什么新鲜游戏?方晴问:“妈妈不会玩,乐乐教我,好不好。”
“好!”
乐乐捧了一堆小玩具,哒哒哒地跑到客厅,要爸爸妈妈一起陪她玩。地板刚拖过,干干净净,一家三口坐在地上,方晴和江铮看着乐乐熟练地把玩具卡车拆卸下来。这个玩具卡车本身组装简单,跟积木差不多。方晴不记得她给乐乐买过这个玩具,她一看,这一类的还不少。
江铮咳咳两声:“乐乐喜欢,我就买了。”可不能让方晴知道价格。
“一买就七八套?”
“每一套不一样,这个是小卡车,那个是大卡车,那个是吊车,那个是挖掘机。”
方晴哼哼:“别让我发现你的小金库。”
江铮求饶:“就算是有点,也给闺女买玩具了。”
“陪我玩。”乐乐不高兴爸爸妈妈说话忽略了她,江铮和方晴忙止住,专心陪乐乐玩玩具。
玩着玩着,方晴不知不觉地退出了游戏,只剩下江铮和乐乐在玩。方晴看出了点门道,乐乐对汽车玩具尤其感兴趣。
“她不会遗传你的修车手艺吧?”
江铮想象那个画面,挺得意的:“我修车的手艺那是没的说,大姐夫都比我差点儿。乐乐能学会,有什么不好的。”
方晴不认为有门修车的手艺有什么不好,就是觉得有些别扭:“女孩儿家学修车......”
江铮不想那么多:“多门手艺,多条路,不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