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带着谢璋一口气奔出数百里才敢躲进山坳里喘口气。
看着四仰八叉倚坐在石头旁的虞瑶,谢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姐姐,你和北冥渊尊主是什么关系?”
虞瑶一听到“北冥渊尊主”就炸了,恨恨得一拳捶在石头上,随即抱着钝痛的手,眼泪汪汪道:“仇人!”
谢璋默默看着她:“姐姐,我只是年纪小,不是傻。”
虞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真诚发问:“你看他那副模样难道不像仇人讨债吗?”
“...是像讨债。”谢璋仔细回想了一下,总觉得北冥渊尊主想讨的债可能与他以为的债有点儿出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真麻烦。”虞瑶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烦躁。
倒是谢璋听了她的话稍作思索道:“可能是放出了觅灵鸟。”
虞瑶恍然:“有什么办法能避开吗?”
“找到鸟,杀死。”
“...如果不杀呢?”
“觅灵鸟是依据灵力气息追踪的,很难避开。”
虞瑶静下心想了片刻,眸子倏然一亮,有办法了。
迟衡这边气冲冲离开后再度放出觅灵鸟追踪,几个时辰后便有了发现,他连忙赶过去,结果便看见一只猴子身上裹着带血的披风在林子里蹿来蹿去。紧接着,他又在相距数百里不同的地方发现了满山疯跑的兔子和撒欢的野马,这些玩意儿身上同样带着虞瑶的气息。
显然觅灵鸟也懵了,叽叽喳喳地叫了好半晌,圆溜溜的鸟眼里带着与迟衡一样的呆滞。
事已至此,迟衡还有什么不明白,虞瑶就是在躲他,她就是不想回去,说不准她还要带着那个丑玩意儿双宿双栖!
他本来应该生气的,应该愤怒,可是迟衡发现自己心里更多的是酸胀、不解和委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去。
找不到人,迟衡本打算去找应钧,可是想想应钧之前的话,迟衡不想送上门在被人教训一顿,只能对着觅灵鸟发了一顿火后威胁它继续找。
虞瑶当时放出的烟雾弹主要在东陵,而实际上她已经带着谢璋一路往北回了极域,虽说离北冥渊近了点儿,但是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迟衡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又跑了回去吧。
不过,她依旧不敢懈怠,而是带着谢璋一路从山中穿行。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两人经过一个小山村,便想着在这儿暂时歇歇脚,没想到却遇上了故人。
“表妹。”
卫陵川的声音传来时,虞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盯着面前清瘦高大的青年人看了半晌才确信,居然真是他。
虞瑶听见他的称呼心知迟钰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所以,依旧按照之前的称呼和他打了个招呼:“表哥怎么会在这儿?”
“那日离开后,我便和公子隐居此处。”卫陵川的语气很轻松,不似往日那般阴沉,只是目光从谢璋身上滑过时脸上多了一抹思索。
虞瑶瞥了谢璋一眼,笑着解释:“我也离开北冥了,这是我在路上收的一个小弟叫谢璋。”说完她又向谢璋介绍了卫陵川,不过只说了是自己的表哥,多余的也没说。
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卫陵川并没有多问,而是看向她迟疑道:“你要去见见公子吗?”
“自然是要见的,我们打算在此歇几日,有熟人在正好还不用到处敲门借宿。”虞瑶爽快道。
卫陵川盯着她看了两眼见她脸上没有丝毫排斥或者厌恶的情绪,清澈的眼底坦荡荡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多了一丝复杂。
虞瑶见他面色有异,稍微琢磨一下就懂了,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事已矣,今时山高水阔、青山路远,只求万般自在。”
卫陵川诧异地盯着她,半晌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似是释怀了一般感慨:“还是表妹洒脱,过去的事情是我的错,多谢表妹不计较。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公子。”
虞瑶点点头跟上他,谢璋默不作声地在她身边,时不时向她投来好奇打量的一瞥。
三人走了几步后,谢璋按捺不住好奇凑到她耳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问那么多干什么?”虞瑶挑了挑眉,目不斜视。
谢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眉宇间尽是少年人不加任何修饰的直白:“我好奇。”
虞瑶笑吟吟地看向他:“礼尚往来,我若是说了自己的身份,谢小公子是不是也该详细自我介绍一番?”
谢璋的身子一僵,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讪讪瞟了她一眼,嘀咕道:“那我不问了,你也不许问我。”
虞瑶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在谢璋紧张的注视下,才装作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谢璋这才松了口气,再度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破旧的小山村。
在卫陵川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最北边靠山的一栋小木屋,外面还有个木栅栏围成的宽敞小院,院中种了点儿些花花草草,看起来还挺温馨。
卫陵川推开院门带着他们来到堂屋前,伸手敲了敲门,随后便带着虞瑶和谢璋进了屋。
“公子,您看谁来了?”
迟钰斜倚在一张简单的软榻上看书,闻言抬眸看去,看清来人时,浅淡的眸子微微一动,几不可察的涟漪在眼底荡开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只是清润的眉眼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笑意。
迟钰放下书,下了榻:“阿瑶,你怎么来了?”
“我四处游玩正好途经此处,本想在这儿歇歇脚休息几日,没想到碰上了表哥。”说完她拉过一旁的谢璋主动介绍道,“这是我路上收的小弟叫谢璋,我想和他在你这儿叨扰几日,不知道钰公子是否方便收留我们?”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但是迟钰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几分无赖,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清透的眸子波光流转。
“自然是可以,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那就多谢公子收留了。”虞瑶冲着他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见谢璋还在傻愣愣地看着迟钰,连忙拐了他一下。
谢璋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跟着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迟钰对着卫陵川吩咐道,“陵川,你先带这位小道友去安顿一下吧。”
卫陵川应了一声,看向谢璋,谢璋迟疑了一瞬,看了虞瑶两眼,见她摆手才跟着卫陵川走了。
两人离开后,迟钰才问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不说,我也没问,但是大概猜到了。”虞瑶背着手在堂屋溜溜达达地打量着,显然是对谢璋的身份全然不在意。
迟钰明白了她的态度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怎么会离开北冥渊?”
虞瑶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转身坐在了椅子上,语气依旧轻松道:“事情已了,我想四处看看。”
尽管她表现得没有什么不妥,但是迟钰还是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中却并没有戳破:“天高海阔,多走走也好,累了便寻一处舒心之地歇歇。”
虞瑶笑道:“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早就想四处玩玩,如今得了机会,倒是正好。”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对过往的一切都释怀了。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虞瑶好奇地望向他,“你怎么会安居在这个小山村里?”
迟钰解释:“我自幼便在北冥渊没有离开过,那日离开后,原是打算同你一样四处走走,不过我的身体暂时还需要修养一阵子,所以便寻了个僻静之所先住下,待来年再动身...”
虞瑶点点头,这才想起他被废了五成的灵力,身体定然会吃不消。
后来两人又聊了许多,虞瑶才知道他将他母亲和廖寒初的尸骨带了出来,就埋在后山,还有陆家参与夺位一事的皆被诛杀,像陆青萱这种没有参与的则被废了部分灵力逐出北冥渊。
她听后忍不住一阵唏嘘,她虽然和陆青萱只见过两三次,但是她真心感觉陆青萱人挺不错的。
接下来几日,虞瑶一直躲在这个幽静的小山村过着闲暇的生活,每日不是带着谢璋上山掏鸟窝就是带着他下水摸鱼,因为四人都无需饮食,所以带回来的东西基本上都分给了村里的百姓,这也导致大家都很喜欢她,只要她出门,大家都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相比较于迟钰这个不出门不见人的房主,反倒是她与邻里邻居更熟稔,甚至村里的婶子和大娘还明里暗里调侃她和迟钰,虞瑶原本是认真解释过的,可是自打迟钰和她一起出门散了几次步后,她说什么都没用了,后来她也懒得解释,反正过几日她就要走了。
这日傍晚,她正带着谢璋在院中烤鱼,听见邻居婶子喊她,便连忙跑到栅栏处,邻家身子给她递了一包东西,冲着堂屋的方向努努嘴:“你不是说你家小郎君怕冷吗,我家那口子前两天上山采了点药草,已经洗好晒干了,直接煮水喝就行。”
“谢谢婶子,您等我一会儿。”虞瑶大大方方接过,转身跑回烤架旁拿了一条刚烤熟的鱼折回去送给了邻居婶子。她推脱了一下,便笑呵呵收下了。
谢璋拿着木棍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调侃道:“姐姐,你说大家是关心迟大哥,还是对你爱屋及乌。”
迟钰听到动静出了门,不过他并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情,闻言便笑问道:“什么爱屋及乌?”
经过几日的相处谢璋已经和他熟悉起来了,听他问起也不瞒着,立刻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笑嘻嘻地问他:“迟大哥,你说,邻居婶子到底是关心你呢,还是因为你是姐姐的郎君,所以爱屋及乌?”
虞瑶见他口无遮拦,佯怒冲他挥挥拳头,威胁道:“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谢璋才不怕她,反正虞瑶也不是第一次说揍他,但是从来也没揍过,他转头冲着迟钰挑挑眉,坏笑道:“迟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近来迟钰已经被调侃习惯了,闻言下了台阶来到虞瑶身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笑道:“我搬来此处近两个月了也不曾得邻居如此关心,所以,自然是借了阿瑶的光。”
“呦...”谢璋怪叫一声,笑得蔫坏,“迟大哥这是承认自己是姐姐的郎君啦?”
迟钰微微一怔,转瞬间与虞瑶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阿瑶,你确定不揍他吗?”
虞瑶活动了一下手脚,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谢璋,步步逼近:“来,小谢,到姐姐这儿来,今日天气不错,姐姐帮你松松骨。”
谢璋嗷一声,拔腿就跑,边跑边叫卫陵川救他,卫陵川手里端着茶壶出来看了一眼,道了声“珍重”便进了堂屋。谢璋气得小脸通红,一个不注意险些被虞瑶追上,吓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过,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闲闲看戏的迟钰身上,脚下一转,极快地扑了过去,藏在迟钰身后。
两人都没有用灵力,只靠体力,虞瑶累得呼哧呼哧直喘,越过迟钰肩头,指着谢璋道:“你给我出来,这么躲着算什么本事!”
“姐姐抓着我才算本事。”谢璋朝她龇牙一乐,语气里满是沾沾自喜。
虞瑶见此当真想揍他了,绕过迟钰就要抓他。谢璋也贼,就绕着迟钰和烤炉跑,吓得虞瑶不断嘱咐他别碰到烤鱼。
光顾着提醒别人了,她自己忘了留意,直接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迟钰及时将她抱住。只是一旁的烤炉彻底打翻了,半熟的烤鱼也滚进了尼里。
“姐姐,不是我弄的。”
“就是你!”看着到嘴边的烤鱼没了,虞瑶心里十分惋惜,气鼓鼓地瞪着谢璋。
谢璋和她混熟后,骨子里的少年脾性也渐渐暴露出来,不仅不如当初乖巧了,甚至还皮到不行,眼珠子一转,继续嘴贫:“姐姐,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赖在迟大哥怀里?”
经他提醒,虞瑶才想起来,她还被迟钰搂着着,心中微微有些尴尬,赶忙躲开。
偏偏就在此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意笼罩住了整个小院,迟钰下意识将虞瑶拽到身后。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身煞气的迟衡出现在门口,他冷冷地看着院中的一切,凤眼中忽明忽灭,情绪糅杂,无从分辨。
但是随着他抬脚迈步,地面开始一寸寸凝结成冰,寒气氤氲,温度骤降,冻得人牙齿打颤。
谢璋见过他也畏惧他,连忙拔腿往虞瑶的方向跑去。迟衡随意抬了抬手,将他直接拎到自己跟前,眼神里的杀意怎么也藏不住。
谢璋想挣扎,却感觉脖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扣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迟衡,你干什么,放开他。”虞瑶急了,错身想要上前,迟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上前的动作。
“不知尊主驾临有失远迎。”迟钰温声道,“尊主远道而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妨进屋小坐一会儿喝杯茶。”
迟衡的目光从在他脸上掠过落在他抓着虞瑶的手上,凤眼微微眯起,一记风刃直切他的手腕。
迟钰会意松了手,却还是被风刃划伤了,只是他并没有吱声,而是小心藏起伤口,主动上前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迟衡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看样子是不打算给面子。此时,被扣住脖子的谢璋明显气息微弱,虞瑶心中担忧,再度想要动作,迟钰似有察觉,突然回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四人僵持片刻,虞瑶忍不住恼道:“你有事说事,喝杯茶再说也无妨,没必要拿个没长大的孩子撒气。”
迟衡眼波微动,冷冷地看了眼谢璋,上次这小子身上乌漆嘛黑没看清,今日仔细瞧瞧确实年纪不大,毛都没长齐,她...应该不会喜欢。
迟衡的神情不自觉放松了几分,不过依旧看他不爽,随手把谢璋扔了出去。
从阎王殿前转了一圈的谢璋摔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并且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谢璋!”虞瑶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想要查看他怎么样了,却被迟钰再度拦下。
“阿瑶,让陵川去看看就行。”说着他给了卫陵川一个眼神,卫陵川立刻上前抱起谢璋回了客房。
“尊主,里面请。”迟钰对着迟衡再度发出邀请。
虞瑶本以为迟衡不会进来,没想到他还真给面子进了堂屋,迟钰随即跟上,只有她站在原地迷茫望天,想跑又怕连累迟钰。
“阿瑶。”迟钰临进门停下脚步唤了她一声,院中的虞瑶应了一声,屋内的迟衡的脸色瞬间铁青,看向迟钰的眼神中审视与杀意糅合。
迟钰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进屋,给迟衡倒了杯茶:“尊主请用茶。”
迟衡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既不接茶,也不说话,一双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刚刚进门的虞瑶,紧抿的唇角昭示着他的不满,可神情中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虞瑶瞥了他一眼,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低着头玩手,也不说话。
迟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两圈,微微心酸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哭笑不得和...解气,很诡异,但就是解气,他猜测或许是从小就有人不断不停拿他和迟衡对比吧,所以突然发现了迟衡的软肋和爱而不得,才会生出如此幼稚的情绪。
迟钰无奈地摇摇头,主动道:“茶凉了,我再去重新沏一壶。你们先说说话。”
虞瑶本想领了这个沏茶的任务,但是又怕独留迟钰和迟衡共处一室会出意外,只好老老实实坐着。
迟钰主动避让让迟衡的心情好了一点儿,只是目光触及虞瑶满身的抗拒时,心情再度阴郁。回想起前日应钧抱着孩子给她看时同他说的话,迟衡不敢再随便发火,只好自己忍着。
可惜,忍了一会儿他有点儿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开口:“虞瑶,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
虞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犹豫片刻,按捺不住心里暗戳戳的小心思,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你回去?”
迟衡不说话了,这个问题他想过,也有了模糊的答案,但是,他心里觉得有些别扭,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
虞瑶轻轻叹了口气,从期待到失望已经辗转几次了,不管是什么答案,她都不想知道了。不过,为了以后能够不被叨扰的过自己逍遥的日子,虞瑶还是决定和他说清楚。
“迟衡,我很抱歉当初写文时给你设定中毒这件事,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毒解了,我很高兴,心里也没有了负担。当初你我本就是因逐流绮罗花而相识...”
不等虞瑶说完,迟衡便不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冷着脸质问:“为什么总要提逐流绮罗花!你我之间难道只有那株破花吗?”
虞瑶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下意识问他:“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迟衡噎了一下,下颌线紧绷着,绷得他腮帮子生疼,眼睛忿忿地瞪着她,半晌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是猪脑子吗?不会自己想!”
虞瑶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心中无比委屈,想她曾经多么逍遥自在,一朝穿越被个狗崽子耍得团团转就不说了,现在又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她越想越难受,眼眶发酸,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迟衡无措地盯着她细嫩的脖子和白生生的侧脸,他的眼力极好,纵使隔了几丈的距离,依旧能清晰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看起来似乎在难过。
迟衡蓦得心头一软:“那个,我...”
虞瑶越想越憋屈,突然抬头凶狠地瞪着他:“你凭什么跟我尥蹶子,我被你白睡了那么长时间,吃亏的是我,是我!现在你个得了便宜的还在这儿甩脸色,真是惯的你!”
说完她蹭得一下站起身,攥紧双拳,朝他吼道:“你个白眼狼,随你想怎么样,反正我今天把话撂下了,我不跟你回去,我也没必要跟你回去。”
迟衡被她骂懵了,尤其是她大大咧咧的说着睡啊什么的,让他猛得多了一丝羞赧,他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没作出反应,直到见她转身要走,才猛得站起身喝道:“你去哪儿?”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虞瑶声音比他还大,白皙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眼里也是雾蒙蒙的一片,明明表情很凶,但是看起来却有点儿可怜。
迟衡觉得自己病了,还是那种贱兮兮的病,看着她冲他发火,居然有种隐秘的开心。他突然间很怀念以前在北冥渊两人整日吵吵闹闹的日子。
迟衡自我调节了一下,略显生硬开口:“虞瑶,我们聊聊。”
虞瑶不说话依旧瞪着他,显然是气不顺。
迟衡从来没有主动低过头,好不容易递下一个台阶,结果人家不领情,从不给自己委屈受的迟大尊主当即就想炸毛,再度出声时声音夹杂着几分寒意:“你别忘了,迟钰还有那个毛头小子还在这儿。”
威胁,赤luo裸的威胁!
虞瑶攥紧拳头,咬紧牙根骂了声:“迟衡,你大爷!”
重新沏茶回来的迟钰踏进门便听到了这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表情倏然变得很微妙,迟衡的大爷好像是...他爹。
迟衡的脸色也不好,人后骂骂就算了,当着迟钰的面被骂他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他重重哼了一声:“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本尊就杀了他!”
他目光瞟向的方向恰好是迟钰,迟钰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心中暗暗感叹,真是想不到,小两口吵架被误伤的居然是他这个局外人。
好在,经过迟钰的左右调和下,两人都稍稍冷静了一下,再度坐下,不过谁也不理谁。
三个人干坐了一会儿,迟钰主动道:“尊主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不如今夜在此休息一晚。”
迟衡没说不同意,虞瑶却有些不愿意,不过房子不是她的,她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是气呼呼走了。
又过了片刻,迟衡也慢慢反应过来了,心下生出几分懊恼,明明一开始是准备好好和她说说,然后把人带回北冥渊,怎么会又吵起来了?
是夜,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迟衡睡不着,坐在房顶发呆,说起来这是他从出生之日起第一次有机会欣赏满月,不过他却没什么心情看。
身后传来的屋瓦传来一阵轻响,迟衡没有回头,但是心里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片刻后迟钰在他身旁坐下,递给他一坛酒。
迟衡没接,神情冷傲地打量着他。
迟钰神色未变,将酒坛放在屋顶,自己则开了另一坛,仰头喝了一口后,温声道:“对不起。”
迟衡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是在替你父母道歉,还是你自己?”
迟钰转头看向他,浅淡的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黯淡没有一丝光亮。
“如果是为了你父母,那就不必了,他们的罪行百死难消,如果是为了你自己,本尊接受你的道歉。”迟衡拿过酒坛,手指弹下酒塞,仰头喝了一口,“不过,本尊只原谅你谋划篡位这件事。”
原本怔忡的迟钰,闻言眼角抽搐了一下,半晌笑着摇摇头:“你对我和阿瑶的事情耿耿于怀?”
迟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答案显而易见。
迟钰斟酌片刻,道:“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从小就有人告诉我,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而且,你有上乘的修行天资,有父母的疼爱,还有应钧尊主那样的好兄长。”
听到他提到应钧的名字时,迟衡直接转过头撇了撇嘴。
迟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后来做的那些事,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出于嫉妒,还是真的是为了完成我母亲的心愿。这么多年,只有陵川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很感谢你那日留他一命。”
迟衡面无表情冷声道:“卫陵川修为被废,活不了多少年。”
迟钰笑了笑,心想自己也没多少年,能有人为伴已是幸事。
“虞瑶,她是陵川的表妹,自幼出入凤麟殿,她胆子小,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在我面前永远是低着头一副怯弱的模样,所以我虽然和她相识数十载却不算十分熟稔。后来...”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稍稍回忆了一番。
迟衡正悄悄竖着耳朵听得认真,见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迟钰微微垂眸,饮了口酒,才继续道:“她主动提出愿意服下绮罗花粉,前往昭云殿,我早就知晓她对我的情谊,却并未阻止。直到她去昭云殿的第三日,我再次见到她,她的性子彻底变了,会笑,会正视我,会主动和我说话,很鲜活。原以为是她消除记忆后暴露了原本的性子,当时我还很欢喜。只是,后来发现她对我和对你不一样,她总是和你打打闹闹,她会叫你的名字却总是疏远地叫我公子。”
迟衡举着酒坛凑到嘴边,愣愣的,既没有喝,也忘了放下。
“因为她我对你的嫉妒更深了,总觉得你什么都要抢,我自然是不能让你如愿。”
“所以你偷梁换柱把她抓走。”迟衡目光凶狠地盯着迟钰,周身怒气萦绕,显然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
迟钰淡淡的“嗯”了一声,轻声道:“将她囚于密室时,我确实生出过龌龊的心思。”
迟衡的脸因盛怒而扭曲,大手紧紧攥着酒坛,啪的一声,生生将酒坛捏了个粉碎,迟钰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明白,这个酒坛不过是在替他受过,迟衡真正想捏碎的是他。
迟钰斟酌了一下,继续道:“我想吻她...”
“迟钰!”那种被人冒犯自己最私密、最珍视的东西的羞恼顷刻间将他的愤怒推至顶点,迟衡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喷火的眸子狠狠盯着他,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把冒犯之人的脖子拧断,仿佛这样就能抹杀被冒犯的事实。
迟钰平静地闭了闭眼没有丝毫挣扎:“她躲开了,说只拿我当朋友,还说...友谊天长地久,爱情终将喂狗。”
迟衡目光如炬盯着他审视了许久,缓缓松开他,声音依旧冷硬:“然后呢?她脖子上、是你咬的?”
“嗯,气不过咬了两口。”迟钰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突然来了一句,“可能我也想当狗。”
迟衡莫名其妙地看了迟钰一眼,嘲讽道:“没想到你还这个癖好。”
话已至此,迟衡还没有反应过来,迟钰突然觉得自己大半夜与他说这么多纯属浪费口舌。回想起昔日廖寒初对迟衡的评价,巧捷万端,六亲不认,手段狠绝,事实上完全和迟衡不相符。
迟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半晌忍不住笑了,原本他刻意压抑着将声音压在喉间,后来索性任笑声从唇角溢出。
迟衡拧眉看着他,暗暗怀疑他脑子不正常。
迟钰笑够了,才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是不是只听到了“我想吻她”这四个字?”
迟衡眯起眸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总觉得他这话带着点儿嘲讽和暗示。
“罢了,有些事我也不好直接戳破,尊主如果睡不着可以再琢磨一下。”迟钰说完,起身跃下屋顶,回了屋。
迟衡对月静思片刻,越想越乱,他觉得迟钰肯定是知道点儿什么,却拉不下脸问他,只好懒懒地躺下,看着夜空发呆。
当迟钰的话在心头过了第九遍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反复琢磨了两遍后,他的双眸陡然一亮,光华流转间,比之漫天星河还要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