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面对着成箱的书,从苦闷到看开,宁枝枝只用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她就随手挑拣了几本,直直地出了门,直奔月亮门。

    等到了地方,再一个闪身,等到了门后。

    她想清楚了,花园人多眼杂,难免误事,可这月亮门却像真正的月亮,丫鬟小厮只敢远观,断然不敢靠近。

    宁枝枝还十分有远见地带了交杌,美滋滋一坐,便开始翻看手中的书。

    她算盘打得好,只是今日先遇上的依旧不是谢怀清。

    宁枝枝远远地看到个人影渐渐近了,等看清楚才发现还是谢怀清那小厮。

    小厮还道自己是眼花,等看清是宁枝枝时一惊,连忙快跑了两步。

    “表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是你呀!”

    宁枝枝见到他也是一喜,垫着脚往他身后瞧瞧,又带了些失望缩了回来。

    “表兄已经出门了?”

    小厮只能苦哈哈地点头。

    “大公子今日又去了醉仙楼……您有什么事,小的帮您带个话?”

    宁枝枝乖巧地摇头,看似纯净,却又透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执拗。

    “小事而已,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不必介怀。”

    说是让小厮不必介怀,他却哪里敢,又劝了几句,见宁枝枝铁了心,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宁枝枝这才安心继续躲着。

    这可不能怪她呀,谢怀清都把现成的借口送上门了,要是她不借题发挥,岂不是白瞎了她一番苦心。

    她都想好啦,到时候拿着书这里问问那里问问,再来个红袖添香,不信谢怀清还能这么冷冰冰的。

    宁枝枝被自己的想象逗乐,干脆倚在背后的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

    方才她说的向谢怀清请教不过是借口,可这么翻了两页,宁枝枝却发现自己当真有些看不懂了。

    一个一个墨色组成了叫人看不懂的魑魅魍魉,在她耳边咿咿呀呀地唱着摇篮曲,没一会儿,她的上下眼皮就黏在了一起。

    ……

    另一边。

    谢怀清是在醉仙楼不假,只不过他手上的酒盏和旁人不同,正冒着涓涓热气。

    对面之人话头刚落下,瞧见他手上的杯子,顿时被热腾腾的蒸汽熏到了眼睛,连忙把眼睛移开了。

    “怀清你啊,不饮酒也就罢了,怎么还弄这热茶来。”

    谢怀清喝热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人每见一次都要再说。

    碍于这人的身份,谢怀清纵然是不以为意,还是拱了拱手。

    “殿下包含,草民身子骨弱,饮不得酒。”

    他半垂着眼,一双眼氤氲着看不清,又是唇色很淡,三句话,处处都是真诚。

    但这位四殿下还是察觉到了敷衍。

    他是当今圣上第四子,虽不是太子,却深得圣上喜爱,天底下的人拎出来哪一个都对他毕恭毕敬。

    偏偏这谢怀清,说他不恭敬,礼数却挑不出错,可说恭敬,他又明明白白察觉得到这人并非真心。

    他看得清楚,谢怀清那双琉璃眼那颗玲珑心,分明什么都没装下。

    他颇为烦闷地瞪着谢怀清,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个洞来。

    然而谢怀清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能在他的注视下将热茶送进口中,再眉头一挑,叹一句好茶。

    四殿下没办法了。

    他再次叹息一声,正色起来。

    “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话题一转,谢怀清以茶代酒,对着四殿下遥遥一敬,略微压低眉眼,眼中的润色未退,仿佛与友人谈论诗词歌赋的世家公子。

    “可杀。”

    声音如初雪一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除了一点凉意,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四殿下笑了起来。

    谢怀清说的能杀,便是当真能杀。

    此事已了,临行前,谢怀清拿过另一边的酒盏,长指微沾,随后一弹。

    冷酒霎时飞溅,将他的青衣映出深浅不一的纹路。

    檀香味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尘俗酒气。

    两人出门,至醉仙楼门口,他那小厮正好赶来。

    谢怀清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递到了四殿下手中。

    “先前见殿下喜欢,便去寻了雪酿来。”

    四殿下接过,也是满脸欣喜。

    “你竟真的寻来了!”

    雪酿顾名思义,是以天山雪为原料酿造的佳酿,前些年他去山上探望谢怀清时喝过几次,奈何天山与京城路途遥远,雪酿的储存条件又极为苛刻,他回京后念叨了许久也未曾喝上。

    “不过,”四殿下面露迟疑。

    “天山雪自然要配上天上冰存着才算口感最好,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谢怀清自然不是那般暴殄天物之人,他微弯着眼睛,说着叫人信服的话,褐瞳里却是一丝情绪也无。

    “借了谢家那冷房,殿下尽管放心。”

    四殿下瞳孔微缩,片刻后,却是大笑起来。

    “怀清有心了。”

    说罢,他手里拎着佳酿,大摇大摆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帷幕落下,他的神情却也同手里的佳酿一般冷了下来。

    天山冰落了寻常百姓家,当真是……美谈呀。

    四殿下摸着怀里的冷意,终究是轻笑出声。

    马车之下,谢怀清目送着四殿下离开,等听不到马蹄声,这才转头看向了小厮。

    “何事惊慌?”

    这小厮为人单纯,又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他脸上的神情如何能瞒得过谢怀清。

    果不其然,小厮一点都不惊讶自己的心思被自家公子看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咬牙,偷偷说道:“表姑娘在府中等着您呢!”

    他可不是爱传小话的人啊!只是这天气闷热,表姑娘要是热坏了,那不还得赖上公子啊?

    他说完就紧张地观察谢怀清的神色,却见他脸上依旧是平淡无波,仿佛并不觉得惊奇。

    小厮不由挠头。

    原来这对兄妹是约好的?倒是他瞎操心。

    谢怀清自然不是和宁枝枝约好,只是宁枝枝在想什么,全从那双漆黑瞳孔里冒了出来。

    鱼饵放出去,没道理她不上钩。

    谢怀清转眼把念头抛在脑后,他今日出门是有正事,等全部处理妥当,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怀清正要往谢家走,却是脚步一转,去了另一条街上。

    小厮看了看回家的路,又看了看谢怀清的背影,虽是不懂,但也挠了挠头跟上了。

    路过那条街时,商贩立刻打起精神。

    “公子,来个糖人吗?”

    ……

    谢家门口,谢怀清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哪里有不同,可若仔细听,便能听出此时他衣袖里不仅仅是衣料的摩擦声,还带着一些油纸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确认自己无甚异样,这才抬脚进了家门。

    路过花园的时候,他偏头瞧了一眼,亭子里空空荡荡,鬼影都没一个。

    只看一眼,谢怀清就收回了视线。

    嗯,无人在此,也是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他步履更快了些,抬脚就往自己院子走去,一路上油纸包发烫,烧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速度快,小厮也是不慢,脚步声微不可闻,却是紧紧跟着。

    谢怀清分神想,此时跟在身后的若是另一个人,恐怕此时已经被落出去好远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等进了书房后,他便将糖人随手扔在了一边,想了想又拿书盖着,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书上的字进了眼睛,光怪陆离,如何也组不成字句。

    片刻后,他便放下了书本,按着自己的额头。

    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总之不是很爽利。

    小厮一直在一旁磨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谢怀清瞧他这模样也心烦,难得将情绪泄露出了两分。

    “有事便说。”

    小厮等了半天就等他这句话,两人主仆多年,他也不怕公子因为他一句话没说好就把他杀了,他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

    “小的觉着您今日有些过分了。”

    谢怀清眉头一挑,有些气笑了。

    他怎么不知道今日做了什么连小厮都看不过去的事。

    他端正了坐姿,老神在在地听他继续。

    “如何?”

    小厮咽了咽口水,带着视死如归的架势。

    “就算您厌恶表小姐,可她毕竟等了您一天了,您也不能就这么不管她了啊,那么小一个小姑娘在门后面窝着,多可怜呀,您说是……诶公子!”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半,正要求得自家公子认同,然而一抬眼,面前哪里还有谢怀清的身影。

    只有书房的门兀自带着几分震颤,生怕谁眼神不好看不到它一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吱吱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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