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爱情转移》
顾岁春忙完研究生第一年的暑假,她申请了校外居住,选择了和乔年同居。乔年的房子是亲戚暂时不住的,就在北城大学旁边,因此不需要叫什么房租费,只要时不时交点水电费就行了。
两人都是考研到北城的,也都不想再重新和室友磨合,这样一来更加方便。水电费平摊,算下来很划算,家居的环境能很好切换心情,顾岁春办公效率还算快。
江缘蕊打算结婚了,就和那个学长。从她高中毕业,两人也谈了快六年恋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打算九月底领证办婚礼,邀请顾岁春到时候一定要来当伴娘。
顾岁春一口答应,九月上旬那会,同系那位陈学长很忙。他真名叫陈言栩,在和他长聊天时,了解到也对方快要结婚了,同样邀请顾岁春去参加。
“说起来真是巧,你和我朋友都打算月底结婚,我可真怕同一天跑不开,”顾岁春扶额,“你们连酒店都订同一个,不过这个同心缘确实挺不错,我之前也有朋友在这里办过。”
朋友。
胡致晚两年前,也是在那家酒店办了婚礼。
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岁春,你也要加把劲了哦。”
“等到真正释怀那天吧。”
顾岁春自从和乔年确定恋爱关系后,没怎么想起来过胡致晚。好像这个人确实已经淡出了她的生活,被埋藏在了时间之下,不会往后,也不会往前。他永远都是那个站在阳光里的少年人,即使他从没答应过她的一次表白,他也是她很仰慕,很敬佩的人。
“给你看看她,”陈言栩平时做事很有分寸,大大方方,沉稳冷静,可他提起未婚妻时的那种害羞,手足无措,是独属于曾经少年的那份赤诚。
“正好,也给你看看我朋友,到时候要真是同一天,赶巧了路上能碰到别忘了互换捧花。”顾岁春翻翻找找。
两人几乎同时展示照片,却都在看到对方手里照片的那一刻,露出不置信的表情。
很喜欢北城大学考古系学生的一句话。
“啊?”
她将要结婚的朋友是江缘蕊,他的未婚妻也是江缘蕊。两人一下子就想找到了话题,顾岁春连忙问这几年江缘蕊过得顺不顺利。
即使两人有空就会出来玩,但顾岁春总是觉得江缘蕊看起来每天都很累,顾岁春最忙的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想她,恨不得一天八百个电话。
“你是她学长?”顾岁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其实她跟我提过你很多次,可我就是记不住你的名字。”
“没事,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随后两人的闲聊里,陈言栩提出想看看顾岁春喜欢过的那个男孩顾岁春就把毕业照找出来给他看了一眼。
“我怎么好像见过他?”陈言栩抿抿嘴,“可能是大学打过照面吧。”
顾岁春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江缘蕊的婚礼办的很盛大,是陈言栩用这些年的奖学金拼拼凑凑送她的礼物。其实很多过程都俭省了,两人决定办中式婚礼,婚礼当天江缘蕊身着红色婚服坐在床上时,顾岁春不禁感叹,果然,幸福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幸福的。
大红绸缎装点了整栋楼,足足从小区门口铺到楼下。虽然没有十里红妆,但新娘确实是凤冠霞帔。
两人并肩走着,手里扯着一条红花绸带,江缘蕊的脸上带着笑,扇子小心翼翼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是媒妁之言,两姓之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顾岁春又当了一次伴娘。
当话筒破格的递给新郎而非司仪时,江缘蕊已经眼含热泪。
“亲爱的学妹,亲爱的江缘蕊,”陈言栩做到了完全脱稿,他看着江缘蕊,缓缓开口,“我终于做到了,终于实现了十八岁时最大的梦想,我终于娶到了我可以相伴一生,我最爱的女孩。”
“亲爱的学长,亲爱的陈言栩,”江缘蕊擦了一下眼泪,“跨越九年,当初那个迷茫的小姑娘不会想到,终有一日她真的能嫁给那个无条件对她好的学长,嫁给自己真正爱着的人。”
“江缘蕊,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言栩,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
他们在来宾的掌声中交换戒指,拥吻,扔捧花环节里,江缘蕊背过身随手一扔,砸到了坐在观众席改语序的顾岁春。
“啊哈哈哈哈,岁春,这是你收到的第二捧了!”
“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快点幸福啊。”
她点点头轻笑,却没有回话。
回去路上,乔年开着车接上她,她看着窗外的落叶,心里盘算着这次假期怎么过。
“十一国庆假,我这边的工程也结尾了,咱们出去旅游吧?”乔年看着顾岁春,认真的提议,“俗话说结婚前一定要和男方出去旅行一次,这样的大事上才能看清人品。”
“那好啊,去哪?”顾岁春也没磨磨唧唧,她确实想出去玩了,“去个远点的地方,方便好好考察你。”
“十月六号你生日,这样吧,咱们去西城那边,感受感受缺氧啥感觉。”乔年的鬼点子说来就来,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的,“你初中不是就说想去日光城吗?”
“...”顾岁春沉默片刻,“过了这个生日,我就二十五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哦,所以,趁着你还年轻有空,还没那么忙,赶紧出一趟远门。”
她和乔年的旅行几乎是说走就走,九月三十号开始打断,十月一号就走,玩到十月五号回来,乔年陪她回家过生日,也相当于见家长。
两人在这一年里磨合的没什么大问题,谈恋爱,对于顾岁春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两个人在一起看看电影,一起聊聊未来,朋友关系也可以。
可是唯独,每次乔年等着她下了课,在路灯下站着的身影,都让她心里生腾起一股暖意,于是次次,她都飞奔向他。
过生日当天,乔年握着顾岁春的手,向苏禾和顾哲承诺,他不敢打包票顾岁春以后一定嫁他,但如果顾岁春能和他走到最后,他一定把每天都过成初遇。
顾岁春听完摇摇头笑着:“那还是算了吧,初遇那天我给你买了瓶茉莉清茶,难不成以后每天都买吗?”
“你要是也想喝,那咱们可以考虑这样过。”
2021年秋天,顾岁春开始畅享未来。
过年的时候,顾岁春跟着乔年也去见了一次他的家长。哥哥乔余正好也在家,看着顾岁春的长相,他已经把她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是你给人家写了五百字小作文删减成几行的那个女孩吧?”乔余问他。
“额...”乔年的表情变得有些窘迫,“对,是她,岁春。”
这个年过得很自在。
顾岁春的工作不算忙,她和乔年一起去了海城。冬天的海城不适合看海,可是顾岁春就是莫名想去。
她再次站到当年的那块礁石上,张开手臂拥抱清风和阳光。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年,她已经初中毕业了十年。
她和胡致晚分别,至今已经十年。
前几天晚上做梦,梦里胡致晚来过。他们一起等地铁,等的却是相反方向的两班地铁。
最后是胡致晚先离开。
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解释,只是指指另一列车,示意顾岁春也该离开了。可是顾岁春愣在原地,错过了一班车,才想起来确实该走了。
2022年3月,柳珩钰和宴遇然在江城办了婚礼。
顾岁春不禁感叹,这群人结婚真是一茬接一茬。这会,是她和乔年一起去了婚礼现场。
胡致晚有事,没能到现场,柳珩钰也没计较。顾岁春问起来原因,柳珩钰才把实话说给她听。
“温清风身体不好,常年小病小痛,这次胃出了问题,要动手术。”柳珩钰咬咬牙,还是把实情说了,“当年他俩结婚,是因为温家破产,胡家经济周转出了问题,胡致晚他爸执意要他娶温清风,两家关系更稳固,也好相互扶持。”
“那他,他就没反抗过吗?”顾岁春听着,手不自觉握紧了袖子。
“怎么没反抗过,他在学校里躲了三四个月,又逃到西城,还是耐不住他爸爸一直说教。那会温清风也是病着,温家父母求了好几次,两家涉及股份面临分割,为了双方利益考虑,两个人的幸福都搭了进去。”柳珩钰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岁春的表情,“其实胡致晚这些年,过得也不好。”
顾岁春某一刻突然有冲动,她想去找胡致晚,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没有温清风,没有那些事,会不会最后走到一起的就是他们。
曾有人听过她的故事,知道胡致晚已经娶妻,和她说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这个谬论,已经被她一口否决了。
“简直是危言耸听!”
她从那时就明白,她无论如何,都已经不可能再和胡致晚同路而行了。他们之间可悲的隔阂,强制他们一次次分离,各奔东西。
柳珩钰穿上婚纱那一刻,顾岁春觉得恍如隔世。这么多年了,她见证了身边三个朋友得到幸福,可自己的幸福在哪,她根本给不出回答。
“岁春,你送我到他身边吧。”
这一次,她依旧收到了捧花。
俗话里说,一个人最多可以当三次伴娘,收三次捧花,因为第四次,她就要当新娘,轮到她扔捧花。
顾岁春小时候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她想,或许不是真的。
她暂时还没往结婚去想自己的未来。
2021年,她研究生毕业后,又开始准备考硕的事情。她的名气已经在行业内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个拼命三郎,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因此很多人知道她有男朋友,还都会很震惊,不敢置信。
“怎么了,不允许三郎谈恋爱的啊?”
她已经可以从容接一杯酒了,偶尔应酬比乔年都多,可是无论忙到多晚,乔年永远都在酒店门口接她,一推开家门永远能看到亮着的灯和等着的人。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着考古队出去实践,一干干到夜里七点。几个年轻小伙又吵着要聚,顾岁春也没反对,跟着他们喝到凌晨两点。她走出门,乔年就在酒店门口,是她发了快结束的消息后赶过来的。
“下次别这么晚了。”
“我知道,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吧。”
“不,我都无所谓,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2022年,这一整年顾岁春都忙着社会实践,乔年手里的工程也多,两人却还是挤出了时间去陪伴对方。
他们一去了沙漠,看敦煌莫高窟,看雪山,听着天山之春谈论感受。他们走遍了半个国内,终于在2023年,他们决定一起面向未来。
2023年5月,顾岁春凭借优异的成绩和业内造诣,得到了硕士学位提前毕业的资格。
某天出去玩的时候,乔年问她喜不喜欢白玫瑰,她说不喜欢,跟悼念一样时,乔年的脸明显沉了一下。
顾岁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好事将近的预感。就在乔年打算送她回家的时候,从后备箱里抱出了一捧提前准备好的白玫瑰,和一个戒指盒。
“亲爱的顾岁春,你愿意嫁给我吗?”
“......”
顾岁春的表情变得严肃,乔年有些无措,然而下一秒,顾岁春把手递给了乔年,带上了戒指。
“我愿意。”她轻轻开口,“但是,白玫瑰真的好出戏啊哈哈哈...”好好的求婚,最后变成了两人笑话白玫瑰。
2023年5月20日,乔年和顾岁春顶着520的日子,拿到了结婚证。双方父母见过面后打算把婚宴定在六月,两人都满意这个安排。
领证当天,乔年还买了一束花。这次是桔梗和黄玫瑰,顾岁春很满意,拿着结婚证,发了个朋友圈。
她想了很久,文案该怎么安排,最后却发出一句:“朝暮与年岁并往,和你一起共至光年。”
乔年那边比她还积极,拍了她抱着花的侧脸,和那两本红本本,配文:“我娶到了我十三岁时就喜欢的女孩。”
“你怎么比我还潮!”这会都流行说娶到了最爱的女孩,顾岁春以为乔年是在跟风。
“我说的是实话,”乔年放下手机,“岁春,我从十三岁就喜欢你了,星星瓶里的没颗星星上,都写了字,那是我的情书拆开写的。”
她伸手抱住了乔年。
“乔年,”顾岁春才知道,原来够幸福,也是会流眼泪的,“我爱你,我们一起走,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乔年下午还有事,她自己回了家。
她说出那句朝暮与年岁并往时,脑子里想起的其实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很多年前那句“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以及对出来的“地夜沉沉”。
她刷新朋友圈后,发现胡致晚点赞了刚才那条朋友圈。他没有评论,热情的同学同事都送了祝福,可胡致晚只是点了个赞。
顾岁春之前问过乔年的看法,如果她希望结婚前放下执念出去吃个饭,乔年会不会反对。
乔年摇摇头,他说,年轻时的遗憾是需要人为化解的。
“胡致晚,晚上有空吗,出来见一面吧。”
“好,你说在哪。”
“看你朋友圈你是回江城了,就去咱们初中门口咖啡馆吧。”
“嗯,不见不散。”
王旭峰的茶人三部曲出了终章之作《望江南》。顾岁春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看,一本在今天终于找到了用途。
她带着书和一颗多年前怦怦跳动的心,等在了学校门口。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桌垫下的老照片,无数回忆连接,今天男孩要赴女孩最后的约。”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七年。
胡致晚的长相没什么变化,可顾岁春知道,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少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眼下乌青很明显,他解释,这是最近温清风发烧,他连夜照顾留下来的。
“你们当年结婚,不是因为你喜欢她吗。”顾岁春想着,以后大概也没机会再聚了,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我想听真话,胡致晚,这些年你对我说的话大多都是含糊其辞。”
“...嗯。”胡致晚承认了,“当年的事很复杂,涉及我们两家的利益问题,我娶她加固了关系,双方家长都满意。这些年我们都在努力,大概是有亲情,有爱的吧。”
顾岁春没有说话,两人慢慢走着。
顾岁春提议先去学校里看看,胡致晚同意了。五月的天还没彻底热起来,校园里的学生们都在安安静静上课。
“岁春,其实当年,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胡致晚垂眸,“但是当时我想,我们年龄都好小,有些话留着以后说比较好。”
“高中毕业那次呢,为什么还是没说?”顾岁春抿抿嘴。
“那时候我还是觉得我没能力,所以没给过许诺。”胡致晚依旧是找到长椅坐下,“我想着大学毕业再说以后的事,却没想到大学毕业后等着我的是结婚,投身到一堆琐事里面。”
顾岁春坐的离他有些远,两人都没有再靠近。
“胡致晚,”顾岁春清清嗓子,“当年上高中的时候,你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胡致晚点点头。
“我也是人啊,我也会觉得压力大,压力大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来你。”胡致晚看着脚下的塑胶跑道,“我给你打过两个电话,最后那个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想,第二天休息,我一定要去见你一次。”
“你来了吗...”顾岁春回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回想起第二天的烟花。
“那天我发烧了,我在你校门口,等你下课,等了好久。”胡致晚的笑的有些牵强,“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可是,那天太晚了,他没再等下去。
“我在人群里看到你的背影了。”顾岁春一瞬间泣不成声,无论过了多久,那些年都像是定时炸弹,在她内心深处埋着,“可我甚至不敢上前,不敢确认那是你。”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其实当年,我不是没想过我们能有未来。”胡致晚似乎也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顾岁春,我实话实说,我当年希望我的未来是有你的。”
两个人的对话建立不起来一个话题,似乎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顾岁春,当年我走从初中出来直走那条路,只是为了能和你每天告别。我知道那时候你一直不敢和我说话,还在生我的气,那首月光是我弹来道歉的。”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啊。”顾岁春捂住双眼,低着头不让胡致晚看她的表情,“你不说,我全把他们当成你对温清风的好了。”
“我真的,不喜欢温清风,学生时代,我从没喜欢过她。”胡致晚知道现在的解释都太苍白,太无力,“顾岁春,那时候我猜不到,我不知道很多话想着留到以后,可是以后是不会到来的。”
顾岁春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当年送给你的奶酪,是我选了好久留下来的A,可是你那时候也遇到了很多事。”胡致晚的眼里只剩下疲惫。
“我收到奶酪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你也给了温清风,而且是最后一个给的我。”
“我没给她,那是我拿出来挑的时候先放她桌上的。”
“你还天天跟她一起走。”
“她哥哥拜托我的。”
“你天天给她讲题。”
“这也不好拒绝吧喂。”
第一回,两人卸下所有隐藏,像小孩子一样开始细数计较起很多年前的小事,桩桩件件,即使当时不在意,或者在意的要死,现在一切都隐入生活的平淡里,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了。
“可是就是我不开心,还是把你送的那些东西,通通收在一个小盒子里了。哪怕是奶酪不能久放,吃了它,包装皮我也留着。”
“不想瞒你,我也有这样的盒子。”
“胡致晚,其实今天喊你出来,我不是为了告诉你那些年里我多爱你,不是为了道德绑架。”偏头看去,天边的晚霞撒在地面,一如十四年前,“我还是感谢你的,喜欢你这件事,陪伴我成长,陪伴我经历了人生中无数重要的时刻,我犯过错,也得到了应有的因和果,现在,轮到我幸福了。”
胡致晚终于在这一刻泣不成声,然而哭的原因不是无法与少年时的爱人相守,而是这些年来一直无法释怀的情感,过早成为大人的负担,已经把当初那个阳光下的少年吞噬。
“胡致晚,你当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顾岁春赌气一样问道。
“嗯,”胡致晚几乎没有停顿,重重点了一下头,“当年喜欢,当年特别喜欢。”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顾岁春的眼泪一直没停过,马上就要幸福了,快和过去告别吧。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胡致晚想起当年流行的歌,“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到你,不希望我的未来不是你。”
少年人总爱幻想未来,幻想未来什么时候会来。
未来早就来了,只是这样的未来里没有彼此而已。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上天连你和乔年的名字都安排好了,岁岁年年,那么天日昭昭地夜沉沉就不值得被记住。”
“可是这些年,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忘记了地夜沉沉。”
“你一直都有才,我知道你一定会心想事成。”
“那你还说我用词不当,虽然确实有问题,但你就没夸过我几次。”
“是吗...我当时这么混蛋这么不上道啊,真的很抱歉。”
“我给你写的鼓励,你一句都记不住,就记住个粉墨登场。”两人并肩走着,一步一步,把过去的路走完,该往前走了。
倏的,胡致晚定在原地,没有往前走。顾岁春偏头去看,这一次是她站在光里。而在她记忆中的,晚她一步的胡致晚,留在了阴影里。
顾岁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小男孩走在前,替小女孩遮阳,替她擦眼泪,嘴里还念念有词:“评委算什么,在我心里你唱歌最好听!”
胡致晚开口:“很多年前,我也是这么安慰你的,我们也一起走在路上,我替你遮阳。”
顾岁春忍着泪意:“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咖啡馆里没几个人,顾岁春点了杯抹茶拿铁,胡致晚点了杯冰美式,随便点了几个甜品,就充当晚饭。
“你还是那么喜欢抹茶。”
“你当年还天天要我的抹茶饼干吃呢。”
“我不喜欢苦甜口,”胡致晚闭目,头向下垂着,“只是因为那是你的饼干,我才想要的。”
“是吗...”顾岁春搅动着杯中的勺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转移她想哭的情绪,“我本来还想约你去学校门口那家餐馆吃带鱼。”
胡致晚摇摇头:“我也不喜欢吃带鱼,带鱼多刺,还腥,吃起来很麻烦。”
顾岁春抬头,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十四年前那些画面,一切难过都被那个只存在于曾经猜测中的观点覆盖,就像是某个固定理论被推翻,顾岁春连声音都在颤:“那你当年,怎么会这么欣然接过我给的带鱼?还吃的那么香?”
“还是一个道理啊,因为那是你给的带鱼啊。我知道我吃了你给的带鱼,你心里会很开心,会笑,下次会再给我。”胡致晚睁开眼睛,可是那些表情,预想中的难过再也没有出现,“后来到了初三,我也不吃带鱼了,不是不喜欢你了,不是不需要你了,是时间太紧了,实在是没法吃。”
顾岁春低着头,不让眼泪在胡致晚面前再次溢出眼眶。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能扯开的话题。
“你和清风,这些年也没要个孩子吗。”顾岁春吃着甜品,慢悠悠问道。
“她身体不好,”胡致晚做了解释,“20年疫情,她就是不幸感染的,我成了密接,没法出门。那时候我也想做点贡献,收养了一个女孩。她父母都是医生,都殉职了,当时她只有六个月大。”
“那,她现在还好吗。”顾岁春亲身支援过汉城,当然知道那些父母双亡的孩子会成什么样子,她亲眼看过一栋楼里拉出三个人,病死的父母,被父母强行隔离痛哭流涕的孩子。
“嗯,给她改了名字,叫胡沐月,现在三岁半了,会唱歌了。”胡致晚的表情始终晦涩不明,“当然,唱的没有你好。”
胡致晚想了很久:“我希望你能放下,然后幸福。”
十四年了。
顾岁春,他成家立业,你好事将近。
放下吧,无论是那段难以释怀的过往,还是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
释怀吧。
“......”顾岁春沉思很久,认真的抬头开口,“我们都为生活所奔波,但我们一定都要幸福。”
我们后来都很幸福,但我们的未来没有彼此。我们后来都过得很好,只是后来没有我们。
临别前,咖啡店的音乐切换到了熟悉的前奏。
胡致晚有些迟疑,他因为生活的磋磨,五年多没有再碰过钢琴,他的音乐天赋,早已被生活磨灭。他试探着发问:“是《富士山下》吗?”
顾岁春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是《爱情转移》。”
果然,开口第一句不是“拦路雨偏似雪花”,而是“徘徊过多少橱窗”。
“前奏都没听完,你怎么知道是富士山下还是爱情转移?”胡致晚苦笑着,明明很多年前,他那么喜欢听富士山下,可现在连这两首歌的前奏都分不出来。
顾岁春解释到:“他们前奏不一样,爱情转移的伴奏声能盖过钢琴声,听起来有释怀的感觉。富士山下的钢琴声高于伴奏,听起来更沉重,就像走不出来一样。”
“你长大了很多。”胡致晚笑了。
“你也一样,”顾岁春走出咖啡馆,“我已经学会喜欢富士山下了。”
“真可惜,”胡致晚叹了口气,“现在的我只敢听爱情转移。”
“胡致晚,你还欠我个杯子。”顾岁春擦干脸颊上悄然落下的泪,“你欠我一辈子没还。”
“......”胡致晚笑着闭上眼,摇摇头,“我想欠的不是杯子,可是现在再弥补上那个杯子,也不会有用了。《望江南》,我会认真看的。”
“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答应过你,我不会失约。”
2023年6月28日,顾岁春和乔年在江城举办了婚礼。规模不大,只请了曾经的同学和知心好友。
胡致晚穿的很正式,坐在观众席。
江缘蕊和陈言栩带着他们一岁的女儿到了现场,小姑娘生的水灵灵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又大又圆,很讨人喜欢。大名叫陈夕若,小名取自他们高一时教学楼的“映雪”。柳珩钰也怀孕了,刚刚三个月,知道她要结婚,立马从北城飞回江城和她见面。林芷宁就在江城安的家,两人见面也容易。
宋逸颜也来了,他收去了多年前的幼稚和轻狂,看着稳重很多,他说,他也打算结婚了,大概下半年吧,新娘就是当初顾岁春劝他珍惜的那个给他送水的女孩。
缘分本来就是很神奇的事,有些人努力再努力,都没有结果。而一些人,一拍即合。
婚礼当天,她和乔年也没选择传统式,而是选择新郎新娘唱歌入场。
她选的歌,是《富士山下》。
而后半段,乔年切了《爱情转移》。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她提起裙子,跑上前抱住乔年,两人交换戒指,喝交杯酒,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拥吻。
那时候胡致晚就坐在台下,在一片人声鼎沸当中,静静地看着一对新人,他鼓掌祝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自己爱的,爱自己的,合适的,喜欢的。
她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晚上回家,乔年洗完澡,两人翻出初中毕业照,顾岁春吐槽那时候乔年发型太夸张,就是非主流。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表情不怎么开心的少女。
少女一定想不到,她最终会和初一时喜欢的人在一起。
十四年前她怎么会想到终有一天毕业会哭那么狠,怎么会想到期盼的幸福十四年后才会来。
她见到那束光第一面时,她怎么会知道最后抱一下是告别。
“九班在三楼,这次自己走。”
“好笑,我明明到二楼接你了好不好。”
顾岁春弹了一下乔年的额头。
不少人送了新婚礼物,有鲜花,也有香薰等很多精致的小玩意,她都一一回以精心准备的伴手礼。而只有胡致晚的礼物,让她回想之余不知道怎么回礼。
他送了一对陶瓷杯子,看样式是定制的,价格不菲是其一,精致好看是其二。
是一对杯子啊。
顾岁春轻轻合上盒子。
当年那个穿着红白校服,踩着白色马丁靴坐在主席台上的姑娘会不会想到三年后的那一天她会那么肝肠寸断?会不会想到那个她爱了很久很久的人,最终也随时间被遗忘,被放下呢?
她不会。
那时候她只顾着回头看那个少年练四百米。
“乔年,明天买点抹茶蛋糕回来呗。”
“好啊,顺便批发点清茶回来,我确实一直喜欢喝那个哈哈哈哈哈。”
时空交错的某一瞬间,顾岁春清清楚楚看到,就在那一瞬间,她和胡致晚的人生的航线如迎面的地铁,错过便永不会再有交集。
但是至少我们曾相遇,相知。
他为谁披上白纱,谁为她披上白纱。
我不摘月亮,我要月亮永远高悬天上,可最起码在月亮奔向他人的过程中,分了一束光给我。
新婚快乐,胡致晚,你要一直都好,我也会一直都好。
我们都为生活所奔波,但我们一定都要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