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焱心里门清,三位公主联手只是权宜之计,希望在此期间莫要出幺蛾子。她按当下形势规划排兵布阵方案,与公主们商讨出一套胜率较高的应对策略。
想要对付靖王可不容易,他暗中经营多年,回姚都未多久便控制了帝君以及替换重要关卡的守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更重要的一点是靖王不仅对内独掌权势,而且对百姓施以欺瞒之法。遂都城内依旧一片祥和,大伙儿沉浸在准备中秋庆典的喜悦中。
为安全着想,计划的第一步是阻止中秋庆典的举办,停办的后果远比混战交锋的代价小得多。南宫焱认为靖王已卸下伪装,她们后续的某些行动想必在他考虑范围内,像停办庆典也就不用藏着掖着。
此事由大公主出面,借北荒内乱事件散布大量刺客混入姚都,将会造成死伤无数的惨剧。当然,单凭华昱发布的口令并不能打消所有百姓的念头,胆小谨慎之人听闻消息自是安分守己,可有那些胆大不信邪的人只当好言为耳边风。
为此南宫焱安排将士假扮刺客对倔强之人以武力恐吓,仅三日,他们便将都城内搅得比往日还萧条,至此大大小小的流言开始传播。
有说大公主擅自下达口令,恐是帝君得了急症病危;有说姚国与北荒又要开战;也有说公主争储捅出了大篓子……如是种种,真假掺杂。
百姓寻不到发泄口,自然是将不满与愤怒写于纸上,投递至府衙。每日投诉信宛如雪花般数不胜数,闹得曹县令焦头烂额,只得委屈巴巴地求殿下们施以援手。都城内的局势一日比一日严峻,她们不仅要对付靖王还要安抚不知内情的百姓。
数日来,南宫焱废寝忘食,她不敢耽搁,保护百姓的安危以及肃清靖王势力刻不容缓,而顺利接出被软禁在宫内的安平也同样重要。
自从上次她离开宫门,关于宫内的消息近乎断绝。南宫焱停下手中的笔,缓缓抬首仰望,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
与此同时,安平隔窗向外张望,盼到金铭在侍卫的监视下回到明辉殿。她眉头紧锁,全身散发着懈怠之气。
安平预感不妙,立刻关切询问:“今日君母的病情如何?”
金铭无奈地摇摇头,眼中满是愧疚与不甘:“帝君的病症很是怪异,一日好来一日坏,恐怕是我学艺不精,寻不到根由。”
“怎会如此?”安平搓着双手,忧从心起。
自从他们一行人被关于明辉殿内,靖王只准许金铭出殿前去为帝君看病,其余人等皆不准外出。
依照金铭医治时地所见所闻,姜侧君每次陪侍左右,然而靖王从未出现。至于帝君的情况,好的时候能睁眼并进些流食,差的时候则是昏睡不醒。
安平也纳闷,医治手段及开的药方都对症,但就迟迟不好。托武悦暗查帝君平日吃食,此事也未得到任何回应。
所以,原因到底是什么?
“君母的病一日不好,舅舅的胜算便多一分。”该从何下手,安平懊恼地扶额。此前想到的各种计划因着守卫森严无法实施,可时间不等人,处境愈发困难。
一定还有其他因素没有顾及上,必定存在破解之法。
安平按耐住性子,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又将所有的线索逐一串联。
君母害病卧床是为突然,但身为后宫之主的韩君后怎会事先不知情,甚至没有丝毫应对动作。君父背后不仅有韩相撑腰,还有经营多年笼络的幕后拥护者。在此事上,他表现得过于沉默,任由姜侧君作威作福,行为令人匪夷所思。
即使韩君后的不得已行为因净网戒备森严有所束缚,可君母的那些禁卫也不见任何动作。
靖王的蛊惑之术再厉害,并不能控制所有人的意志力。
倘若是……安平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然而立马摇头,呢喃着“不可能”打消适才的想法。
正值他回神之际,耳边忽地划过一缕疾风,私以为秋意渐浓起了凉意,未放于心上。待其转过身,得见一道黑影划过月色,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直冲明辉殿来。
立夏和小满虽已快速抽出兵器应对不速之客,但依旧慢了一拍,那人已经斜靠于贵妃榻上。
“你是何人?”安平甚是震惊,只得压低声音质问。
黑衣人倒是悠闲,伸手一挥,一粒红枣随即飞了出去,正中金铭的穴位,堵住即将到来的惊呼声。
“我素来不喜刺耳的声音。”黑衣人似变戏法般又掏出一粒红枣送入宽大的兜帽中,言语间略显失望,“安平郡王好歹是皇子,这待客之礼属实欠妥,至少那冷面大将军还为我准备了烫嘴的茶水。”
安平心下诧异,急道:“你见过南宫焱?现下宫外情况如何?”
“想听赏金猎人口中的消息是要交钱的,不过郡王殿下应该不缺钱。”
安平转念一想,询问道:“既然是金钱交易,本宫给足钱财你能将我们一行人安然带出宫外?”
黑衣人未曾想他会如此问,干笑道:“殿下真会拿我打趣,这宫内安排了多少守卫,殿下比我更清楚。”
“磨磨唧唧废话真多。”安平的脸色瞬时转冷,低声喝到,“立夏、小满将其拿下,纵使你武艺高强也经不住本宫的一声喊。”
黑衣人闻言身形分明一颤,但凡屋里闹出点动静,外边候着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她能暗中躲开他们,但明着属实为螳臂当车,慌忙好言制止:“我这便说,刀剑无眼快收起来。”
安平递了个眼色让他两暂且收回兵器,顺势落了座,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冷冷地审视着黑衣人,静候其开口。
黑衣人被盯得心中发毛,唾骂着一个被窝果真睡不出两种人,这妻夫二人同样无趣,脾气也臭。
“我来之前确实见过南宫焱,与她知会了靖王造反的事儿。”黑衣人扭头瞥了眼窗外,淡然道,“不过看眼下的架势,此消息已非秘事。”
安平坚定道:“南宫焱绝对能找到破局之法。”
“我倒是知晓她和三位公主联手,勒令百姓停办中秋庆典。经过几日努力虽压制住百姓的行动,但他们不明缘由,实为一大隐患。”
黑衣人打算继续说话,一旁被点了哑穴的金铭竭力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眸中尽是渴望的神情。
“给她解了。”安平适才想起金铭的处境。
“你可别喊出声。”黑衣人再次提醒道,左手一点轻松解开对方的穴道。
金铭舒了口气,忙不迭道:“殿下,我刚想起今日为帝君瞧病时,姜侧君拿着一卷物什,口中喃喃,似是说要让帝君与民同乐共庆中秋……”
“物什?可是黄色绣金龙纹样式?”
金铭沉思片刻,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安平心中生寒:“只怕姜侧君假传圣旨,这个时辰,圣旨大抵传至街市中,已然搅乱妻主的计划。”
“那真是不得了,南宫焱好不容易压下的民怨,经此一事百姓准保炸开锅。”黑衣人轻飘飘地补充道。
“殿下,都怪我没有及时禀告疑点?”金铭显露出自责的神情。
安平安慰道:“无需内疚,事态已然到了难以掌控的地步。”
其余人亦是忧心忡忡地看向安平及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静默良久,安平对黑衣人郑重道:“你既与南宫焱相识,其中必有交情在,今日又特意出现在此,便是存着帮本宫的心思。”
“打住,殿下言语间的逻辑看似合理,但都是您的臆想,我是顺道来看看熟人的亲眷,其他事一概与我无关。”
“本宫给得起酬劳。”
“我不差钱。”黑衣人嗤笑道,“不过……”
安平未接他的话,静静地等其谈条件。
“殿下若是能帮我讨要个人,当然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眼前的黑衣人能在宫内穿行必是留了门道,但宫内出入严苛,她真若要带个宫里人出去可不简单,除非有人暗中协助。并且,她以此作为交换条件的人大概非仆役,十之八九是有些地位却不受宠。
思及此,安平了然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敢从太岁头上动土。只要那人不是君母的心头好,本宫可以自作主张将人交付与你。”
“好,我就喜欢殿下这般爽快的性子。”黑衣人言毕凑近安平,低声道出一个名字。
安平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沉声道:“事虽难办,但本宫既已开口,必定能办成,接下来该谈谈合作事宜。”
未料黑衣人立刻出手制止:“虽说殿下金口玉言,可我更相信画了押的白纸黑字。”
“好,本宫喜欢做事谨慎的人。阿福,取纸笔。”
阿福奉命将纸笔摆放于案桌上,心道这人莫不是傻,即使主子立了字据,待危机解除,届时再荒唐的要求也可作废,最终仍是主子占尽了便宜。
“草民的字难登大雅之堂,还请殿下执笔。”黑衣人故作谦虚道。
安平似算到对方会得寸进尺,不与她争辩,提笔按她的意思写好契约,并在署名上按了指印。
黑衣人接过字据,认真核对一遍后才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入怀中,适才缓缓道:“先要人再行计划。”
阿福气不打一处来,禁不住出言警告:“小贼别不识好歹……”
“阿福,休得无礼。侠客的顾虑有理有据,但是本宫也有顾虑。”安平看向黑衣人,眸光中透着真诚,“凭阁下的武艺即使把人带出,然一时半会也带不走。本宫倒是有个主意,将人暂先藏于玉美人的殿中,一来可确保你心上人的安全,二来本宫亦得留点筹码在手。”
黑衣人沉默片时,轻笑道:“那便依了殿下。”
待第二日东方日光微亮,宫内各处皆开始忙碌,而此时正巧是靖王所派守卫换班的时候。借着他们精神松懈以及昏暗的天色,黑衣人领着安平从明辉殿侧门轻松地溜了出去。
安平紧随黑衣人七拐八绕避开守卫和宫人,不多时便到了后宫深处,他不禁暗叹这人对皇宫路线颇为熟悉。
后宫深处是不得宠的面首们的所居之处,意味着守卫松懈。不多时黑衣人就将人接了出来,旋即以同样的方式潜入玉笙的寝殿。
幸而一切顺利,在半个时辰内极限完成了一桩荒唐事。当安平和黑衣人安然回到明辉殿,其余人都如释重负。
“该轮到你来履行诺言了。”安平已对方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说道。
黑衣人卸下兜帽,面露志在必得的笑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