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衣人突如其来现了容貌,安平等人自然是要仔细观看,记下样貌以便后续捉其归案。
“别白费力气,我既敢卸下兜帽,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黑衣人一眼就看穿所有人的意图,不屑地丢下一句话。
安平冷眼别过头,沉声催促道:“何时动手?”
黑衣人取出藏于身后的包袱,扔给他,转头招呼阿福:“小跟班快给你家主子换上,一炷香后行事。”
阿福不解道:“外头已是青天白日,择此时动手岂非暴露无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安平冷哼一声,看着手中的包袱,确信不是殿内之物,细细回想似乎是归途中多出来的。熟悉宫内路线,还有神不知鬼不觉顺手牵羊的贼技,南宫焱怎会认识这类无耻之徒。他半信半疑地瞥了眼黑衣人,而后唤阿福进里屋换装。
待安平穿戴整齐回到厅堂,只见黑衣人亦换上同样的宫人行头,甚至又换了张陌生的脸面。
黑衣人迎着安平异样的目光,得意地挑了下眉,趁此机会炫耀自己拥有千面的能力,无人能耐得了。
安平已然是一副神色不惊的模样,示意黑衣人赶紧带路。
沉默良久的立夏终究没忍住,立刻截住郡王,满脸忧虑:“殿下三思,此人来路不明。”
黑衣人双手环臂,哂笑道:“再拖下去可就真的错过好时机了,再者即使被抓也是我受罚,你们的殿下能出什么大事。”她边说边打量安平一番,补充道,“把锐气收一下,否则只消出去走几步就会露馅。”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要守好明辉殿。”安平劝慰众人,事到万难须放胆。
黑衣人瞬时收敛神情,引安平再次走侧门。说来也怪,侧门的防守较为松懈,或者说今日的看守比往日来的马虎。
他二人轻易地溜出侧门,穿过弯弯绕绕的小道,随时躲避巡检兵士,一路上是又惊又险。安平盘算着能出明辉殿首要之急是与韩君后见上一面,君母无法主事时但愿还能倚靠君父。
当他们愈发接近泰和殿,守卫也愈发森严。黑衣人颇具良心将安平护在身后,躲在灌木丛中远远地监视殿外的情形。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音量不大但字字清晰可辨。
“怎么在这?”
安平心头一惊,额头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呼吸停滞。黑衣人的手霎那间已贴在腰间,只待她人靠近,拔出利器势必将对方一击致命。
四周静寂无声,乃至能听到胸腔内的心跳声。半响后,前方不远处传来另一个嗓音。
“饿了,偷摸着吃个饼垫吧下肚子。”
紧接着响起团搓油纸的声音,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你可真大胆,若被靖王发现仔细小命不保。”
对面沉默良久,蓦然鼓起勇气询问:“我们本就跟随主子,可如今被强行归入那位大人的麾下。我没什么大学问,但也深知男子夺权不成体统的道理。”
“你疯啦,竟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幸而今日宫内半数守卫被调离,否则单凭适才几句失言必然丢了性命。”
安平与黑衣人对视一眼,心道难怪方才出行畅通,原是靖王有新动作。这节骨眼上会作何等安排,安平竖起耳朵寄希望那两人能多透露些信息。
然而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依旧是偷食那人开了口:“我参军只是想吃顿饱饭,也没想过建功立业,眼下却……不如趁现在守卫松懈,我们悄然逃走远离是非之地。”
“啪”清脆的耳光声骤然降临,想必另一位已是气恼至极忍不住出手,小声呵斥道:“你瞧着自己说什么胡话,我们哪还有退路可选。赶紧回岗,你若想多吃几顿饱饭,便把不着边际的想法压在心底。”
未等同伴开口,她嘀嘀咕咕地将其拖离。
确认四周没有埋伏,两人皆松了口气,安平见此急忙打听靖王的具体动向。
“我仅知晓他在执行篡位的计划。”黑衣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反问,“靖王与你是至亲,要我说同是一家人,你理应比旁人更懂自家人的行为举止。”
似一语点醒梦中人,安平细细品味着黑衣人的话语。连日来的焦虑的确影响自己的判断。人一旦着急解决问题,反而会深陷泥潭忽略许多细微的破绽。
安平已然知悉舅舅做事毒辣,在即将到来的中秋庆典前冒险调离半数守卫,无非是需要人力搬运东西或是镇压异党。
粮食?宫内余粮丰厚,入秋后就开始囤积年关所需的食材,所以不会是搬粮;武器?可能性极大,双方一旦火并,拥有精锐武器方胜算更大。若是长久蛰伏之下舅舅仍旧败北,以他的性格势必会同归于尽,而最便捷的方法是……
“砰”斜上方空中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打破此刻的宁静,剩余的守卫交头接耳私语声不断,骚动声亦随之而起。
安平陡然一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循声探查像是姜侧君所在寝殿的位置。那声响错不了,是用来庆贺节日用的烟花。心扑扑直跳,他凝视着空中一时失了神。
黑衣人注意到安平的变化,语气略带嘲讽:“殿下此刻的神情恐怕是猜到他的手段,果然留着同样血的姚家人更了解至亲。”
安平无心反驳,注视着不明所以的守卫们,紧迫感油然而生。他好似下定了决心:“趁他们混乱之际,我们有几成把握潜入泰和殿?”
黑衣人信心十足道:“依眼前那架势,带你入殿轻而易举。”
言毕,她看准时机再次带安平启程,巧妙地避开旁人,成功来到泰和殿的偏门。
安平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再次暗叹此人对宫内果真了如指掌,连较为隐蔽的出入口也清楚。门前虽无人把守,但落了把锁。
黑衣人掂量锁的份量,又后退几步观察四周的环境。不消一刻,提议道:“殿下瞧有棵大树斜靠着墙,稍后我将送你至墙头,后续的路需得靠你自己走,我在原地为你把风。”
安平顺着她的示意查看,借助枝干攀爬倒也容易。纵观这厮防备心极强,只不过殿内情况并不明朗,留一人放哨确实有必要。
“倘若我有不测,还需劳烦你帮我带个口信给南宫焱,务必让她……”
“等等。”黑衣人当即不耐烦地打断安平的话,“殿下有什么话自个儿和她讲去,我可不是啥活都接的人。”
安平听罢会心一笑,不在多言。依照她的指示,在其协助下轻松跃上高墙,顺着枝干安然进入泰和殿。
殿内异常安静,虽说落脚的地方有些许偏僻,但毕竟是君后的住所,每隔一段时辰总会有宫人走动。静待多时也不见一人,他拂去衣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前往君父的主殿。
越是靠近主殿,安平便越觉得怪异,依旧不见一个伺候的人,甚至路上或是廊下皆落满枯叶,想必有些时日未曾打扫过。他心中隐隐不安,极力压制住最坏的想法,怀着忐忑的心情搜寻每个可能的房间。
最终,他在寝殿内找到韩君后和徐当侍。
“君父。”安平轻声唤道,随手将门反扣。
韩君后并无应答,面无表情地蜷缩于榻上,双眼空洞无光。
一旁的徐当侍瞬时由惊愕转为惊喜,踉踉跄跄地挪动至安平面前,抽噎道:“小的见殿下安好甚是欣慰,帝君可还康健?”
“君母如今有小金医正治疗,病情不太稳定却也无性命之忧。”安平暂先稳住徐当侍的情绪,继而上前探视韩君后的情况,只因他一眼就察觉君父行为奇怪。
徐当侍驶去眼角的泪水,痛骂道:“贼子狼心狗肺与姜侧君狼狈为奸,自那日姜侧君来找君后商议放弃对帝君的治疗,被君后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他竟私自禁君后的足。未消停两日,靖王贼人登门又给君后施了邪术,接着君后变成现在痴痴呆呆的模样。”
安平亲身经历过靖王的蛊惑之术,君父的情况与其无异,从容地安抚徐当侍:“蛊惑之症可医,只不过小金医正尚在明辉殿,得再寻时机碰面。”
徐当侍立刻展颜道:“太好了,有望即可。”
“带小金医正来此风险太大,尚需从长计议。”确认好君父无大碍,安平开门见山问道,“时间紧迫,君父此前是否有留下锦囊妙计,以制衡靖王的计谋?”
徐当侍忽地拍打额头,惭愧道:“瞧小的差点误了大事,君后确实关照过小的,坦言靖王迟迟不动手,是还未寻得玉印的缘故。而今泰和殿过于危险,郡王殿下又现身殿内,玉印理应交由您保管。”
玉印未得手,中立派官员们不会轻易给出决断,靖王只能靠武力压制。
趁安平思索之际,徐当侍从暗格内取出木盒,里面有装着玉印的锦盒,一道密封的圣旨以及一块兵符。
“这……”
“如您所料,密旨涉及传位,兵符可调动禁军。殿下能轻易进入泰和殿,必然能将物件安全带出去并交给天命之人。”
兹事体大,君父断然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大抵是君母事先安排的,可君母提前得知有劫数?再者,既然他受靖王蛊惑,为何未将重要物品全盘托出,是舅舅技艺不深厚?
思来想去总觉不对劲。
没等安平想出个所以然,殿外嘈杂声又起,闹哄哄中有人高喊道:“小的奉靖王之命,来查看韩君后有无受惊。”
许是方才的巨响引起的,给了靖王光明正大彻查各殿的借口。
安平不再胡思乱想,收起木盒,简单地和君父道别后,起身原路返回。在守卫闯入泰和殿前,爬上墙头。
躲在不远处的黑衣人脸上挂着焦虑之色,见安平终于出现立刻如释重负。她暗示安平噤声,领着他东躲西藏,纵使比来时艰难,倒没受阻。
待两人快要到达明辉殿时,身后陡然传来呵斥声。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哪个殿当差?”